首頁 > 現代言情 > 江寒禾歸晚

第3章

「老公一晚上不回來,你這個做妻子的,就不管嗎?」

「還有,醒酒湯呢,廚房裡為什麼什麼都沒有?」

他伸手攥住我的衣襟,將我拉近到跟前:

「江允禾,怎麼韓諍人都死了一個月了,你還魂不守舍的?」

「你他嗎究竟是誰老婆,說!」

8

我平靜望著他,無聲地說了一句:「陳瑾生,離婚吧。」

他顯然怔了一下,但下一瞬,我的衣領驀地被他攥緊,勒住了我的脖子:「你說什麼,江允禾,你再說一遍!」

那個晚上,我對他第一次說出離婚兩個字,他發了很大的火,摔門離開。

我一如從前,在小藥房裡安安靜靜地待著。

門口的風鈴響了好多次,但是沒有一次進來的那個人,是我想要見到的人。

我不再如從前那樣給陳瑾生發任何信息,也不再回我們那個家。

不管他怎麼在外面亂搞,多晚回來。

家裡永遠不會有他厭棄的那個啞巴妻子守著一盞燈,煲著噴香的湯,等他回來了。

他宿醉頭疼難耐的時候,也沒有人會像我這樣不厭其煩地給他按摩,直到十指酸痛。

被寵壞的人,是不習慣突然的冷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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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他忽然半夜跑來藥房找我。

也許是因為喝了很多酒的緣故,他抱著我,叫我老婆。

「老婆,你為什麼不管我了,你是我老婆,你為什麼不管我,不催我回家?」

「你從前不這樣的,你那麼愛我,江允禾,你必須要繼續愛我!」

我愛了他十年,瞎眼了十年。

多可笑。

第二天中午,我在藥房裡暈倒了。

店裡客人幫忙打了 120,我被送到了醫院。

醒來時,我身邊竟然圍著很多陳家的人。

我懷孕了,陳瑾生是這一輩的獨苗,他祖母盼著這一日,盼了很久很久了。

長輩ṭüₖ們陸續離開後,陳瑾生坐在我床邊握住了我的手,溫柔又歡喜:

「允禾,我們有寶寶了,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一個孩子嗎,現在孩子來找我們了……」

我緩緩抽出手,安靜望著他。

陳瑾生臉上的笑有些凝滯了。

我的手落在依舊平坦的小腹上。

我的神色,顯然嚇到了他。

「江允禾……你想都不要想,你敢不要我的孩子,我會親手掐死你!」

是,我不會要他的孩子,我不會要一個身上流著毒販的血的孩子。

我不會要,一個如此骯髒,如此惡劣的男人的孩子。

從醫院回去後,陳瑾生讓人寸步不離地守著我。

他不再外出,每日除卻去公司,就待在家裡。

甚至還笨拙地討我歡心,第一次買了鮮花送我。

我插瓶的時候,陳瑾生從後面輕輕抱住了我。

他親吻著我的唇角,一遍一遍念我的名字。

「我把外面的女人全都打發了,以後,我就守著你和女兒好不好?」

我的手指頓了一下,我曾告訴過他,我想要生個女兒。

因為自己吃了太多的苦和委屈,所以想要有個女兒,把全部的愛都給她。

眼眶漲痛得厲害,孩子真的是無辜的,隻是他來的太不是時候了。

若是把他帶到這個世界,才是真正的不負責任。

我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轉過身來。

拿起陳瑾生的手,在他掌心裡一筆一劃寫了一個乳名。

思思。

他永遠不可能來到這個世界的,但我這個做母親的,會永遠思念他。

「你想要給寶寶取名叫思思嗎?」

陳瑾生驚喜地望著我,他以為他如此輕易就哄好了我。

以為我仍然愛他到無法自拔。

我點點頭。

「好,就叫思思,我和允禾的寶寶,就叫思思!」

陳瑾生狂喜地抱著我,不停親吻著我。

我如從前一樣溫柔地做著他的小妻子,按時去產檢,乖乖地吃著補品。

他不再讓人寸步不離地守著我,也不再幹涉我偶爾出門。

隻是,我提出離婚那天摘下了婚戒,一直沒有戴上。

他顯然耿耿於心,幾次提醒我戴回婚戒。

但我並沒有照做。

韓諍的同事小劉給我打過幾次電話,每次我都把記錄刪的幹幹淨淨。

陳瑾生的賬戶有多筆巨款匯往緬北。

那個害死韓諍的線人,雖不在其中,但有一個賬戶的戶主,卻輾轉和他有關。

有些東西,開始緩慢地浮出水面。

夜裡他睡在我旁邊,我忍不住看向他的臉。

熟悉的英俊的他,卻怎會是一個披著狼皮的惡魔。

五月中的時候,我懷孕已滿三個月。

那天夜裡,韓諍的墓地被人惡意毀壞,骨灰無存。

他母親知道後,心髒病突發,離開了人世。

我心底的某一根弦,像是驟然崩斷了。

第二日,陳瑾生仿佛心情很好,給我買了半屋子的奢侈品。

陪我吃燭光晚餐。

他喝醉了,我撫摸著微微隆起的小腹,一步一步走在院子裡的月光下。

對不起啊,孩子,媽媽不能把你帶到這個世上來。

但是沒關系的,媽媽會陪著你一起走。

9

別墅裡的大火燒起來時,我聽到了無數的尖叫和呼喊救命的聲音。

不想傷及無辜,火起時,是白日,大家正忙碌的時候,所以他們都得以安全脫身。

我是個啞巴,無法呼救。

更何況,我也不願意呼救。

我手裡緊緊攥著那條平安扣手鏈。

大火燒過來的時候,我捧著平安扣,眼淚一滴一滴落了上去。

上面好似有一滴暗色的血跡。

那天韓諍受了傷,也許是他不小心把血蹭上去了。

我的眼淚落在了血漬上,淚和血,緩慢地交融在一起。

火舌舔著我的身體,我本能抱緊了自己的小腹。

真疼啊,皮肉燒焦原來是這樣的疼。

可是韓諍疼不疼?

受盡酷刑折磨的韓諍,當時是不是也這樣的疼?

韓諍……

你說過你最放不下我,最舍不得看我哭的,那現在,我哭成這樣,疼成這樣,你為什麼還不來找我?

別墅的主樓燒成了廢墟。

消防員找到我的時候,我和肚子裡的孩子,已經被燒成了焦炭。

陳瑾生憑借我刻意戴上的婚戒,確定了我的身份。

別墅裡的佣人都哭了,隻有他,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他甚至還能平靜地對消防官兵道謝。

他不喜歡我,家裡人都清楚。

但我死得這樣慘,他的刻薄寡恩就顯得格外不近人情。

但誰都沒想到,我下葬那一日,他穿著我最喜歡的白色襯衫,我們婚後,他一次都沒穿過的白色襯衫。

在我的骨灰下葬那一瞬,他竟是瘋了一樣跳入了我的墓穴,要與我同葬。

陳家的人七手八腳地將他拽了回來。

他趴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手裡緊緊攥著從我屍體上取下的那枚婚戒。

我曾對他說過,如果我傷心了,就會把婚戒摘下來。

但如果你哄好我了,我仍然會一如從前那樣愛你,會再次戴上婚戒。

而我死這天,剛剛把摘下的婚戒戴上。

我是故意的。

沒人知道陳瑾生為什麼會如此的痛不欲生。

陳家人以為,也許他更舍不得的是我肚子裡的那個孩子。

畢竟陳家就他這根獨苗。

但也許隻有陳瑾生自己清楚。

也許——

不是為了羞辱韓諍,不是迫於祖母的壓力。

不是天長日久的習慣,不是日久生情的羈絆。

是從一開始相遇,就埋藏在心底的那顆種子。

經年累月之後,方才敢正視,方才發芽開出了花。

我的慘死,似乎壓垮了後知後覺的他。

更何況,他深以為,我死去時仍深愛著他。

心魔就此纏上了陳瑾生。

他大病一場後,開始了渾渾噩噩的人生。

他花天酒地,沉溺於酒精。

喝得胃出血不省人事。

拼命地糟踐自己的身子。

甚至還染上了毒癮。

沒人知道,我臨死前那段時間,常給陳瑾生煲湯,他的毒癮,就是從那時候染上的。

祖母對他失望透頂,曾想盡辦法想讓他留下一兒半女,隨他自生自滅,但一直沒能如願。

隻是終究便宜了他,小劉收集的關於他的全部罪證一一落實,正要抓捕判刑的時候。

陳瑾生就因吸毒過量,渾身潰爛散發惡臭死去了。

陳瑾生死後,陳家隨即四分五裂,幾年後就落魄破產。

而我,卻一縷幽魂飄落在那條平安扣銀手鏈上,直到親眼看著害死韓諍的所有人都一一死去。

方才釋懷離開。

隻是我怎麼都沒想到,我會回到十年前。

被江允珊關在漆黑的學校廁所裡整整一夜的時刻。

「江允禾,江允禾你在裡面嗎?」

十七歲的陳瑾生,焦急地呼喚著向我奔來。

他將我從冰涼的地面上拉起來,擔憂又心疼地握著我的雙肩,檢查我有沒有受傷。

「允禾,是不是嚇壞了,乖啊,沒事了,我現在就帶你出去……」

他彎腰預備抱起我。

可我卻忽然伸手推開了他。

他趔趄了一下,有些愕然地看向我:「允禾?」

我沒有說話,隻是拖著冰冷僵硬的雙腿向外走。

韓諍日記裡寫著,當時他看到陳瑾生抱我出來,我在陳瑾生懷裡哭……

說明他就在附近,他在的!

我回來了,韓諍是不是也回來了!

我的心跳得飛快,不顧一切地向外跑。

我想要大喊韓諍的名字,可我發不出聲音。

我太急,太害怕了,以至於嗓子裡又發出了古怪難聽的聲音。

外面的人都遠遠避開了我,陳瑾生卻又追了出來:

「允禾,你怎麼了?你是不是昨晚被嚇壞了,受到什麼刺激了……」

他想要拉我的手臂,但我卻一把甩開了。

外面的天還沒全亮,我四處找,想要找到韓諍在哪裡。

可是我隻看到一張一張嫌棄又嘲諷的臉。

沒有韓諍,沒有韓諍的身影!

是不是因為,韓諍的骨灰都沒了,所以,他才沒能像我一樣回到十年前?

所以,這個時空裡,根本就沒有韓諍這個人?

這個認知,瞬間讓我崩潰了。

如果沒有韓諍,那把我送回來還有什麼意義?

讓我再重蹈覆轍一次,給那個人渣禽獸一個圓滿的結局嗎?

不,那我寧願死去,寧願就在這一刻死去。

我怔怔地衝到欄杆邊,站定。

那一世,母親死後,我活著的意義和動力隻有陳瑾生一個。

而現在,我又怎麼可能再為他而活下去?

「允禾……你要做什麼?你千萬別犯傻……」

我回頭看向陳瑾生,看了他最後一眼。

他似乎怕刺激到我,沒敢靠近,隻是,為什麼?

他望著我的眼底,那份焦灼和擔憂,卻這般的真切?

但是,又與我何幹呢。

我很輕地笑了笑,轉過身,就要翻過圍欄跳下去。

可一股很大的力道,忽然把我扯了回來。

甚至還沒看清那個人是誰,就重重跌入了一個溫暖結實的懷抱。

「江允禾……」

他似乎是仍在後怕,呼吸十分急促,雙手緊緊抓著我的胳膊,念我名字的聲音都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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