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現代言情 > 一萬次春和景明

第1章

為了省錢,我租了校外的兇宅備考。

咬著筆頭做不出題時,有個聲音氣到無語:

「這題選 A。」

我硬著頭皮把試卷全部做完後。

那個聲音冷漠評價:

「放棄吧,你沒天賦。」

我嗚咽一聲,抱緊了不存在的大腿:

「學神,菜菜,撈撈。」

1

大四那年決戰考研,舍友晚上太吵,我嚴重睡眠不足。

因為貪便宜,我在校外租了一個兇宅備考。

起初我還假模假樣地買了黃符鎮宅,直到一個深夜,我做高數做到快睡著的時候。

有人忽然幽幽說:

「這題選 A。」

聲音頗為無語。

我緩緩睜大眼睛,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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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沒人,那個聲音也沒再出現了。

我幾乎是抖著手做完了整張試卷。

但這一次他好像是真的無語了,語氣冷漠再次開口:

「選擇題隻對了三道,不定積分忘寫常數項了,大題隻寫解也不會給你得分的。」

「放棄吧,你沒天賦。」

字字如刀。

我碎了。

不信邪的我對完答案之後終於認命。

我鼓起勇氣對著空氣喊:

「學神,菜菜,撈撈。」

空氣沉寂一瞬,那個聲音冷酷說:

「該該,掛掛,嘻嘻。」

「算了吧。」

「有你這種學生,我怕以後氣得心髒疼。」

我嗚咽一聲,對著空氣淚流滿面。

2

學神終究還是被我賴上了。

用他的話來說,因為太無聊了。

他被困在這間屋子裡很久了,因為是兇宅,沒人敢住,他每天無聊到地磚有多少條劃痕都快數清了。

直到來了個不怕死的我。

兩室一廳,月租兩百,押一付三。

除了是個兇宅,沒有任何缺點。

備考以外,我每天還得去附近的咖啡店兼職賺生活費。

等我又一次兼職回來做高數的時候,沉默一天的學神看著我的試卷,被我氣到發笑。

「舉一反三是不會嗎?昨天的錯題白整理了?你的智商是充話費送的嗎?」

「……哭什麼?你搶了我的地盤還不讓我發發火嗎?」

我哽咽著擦掉眼淚。

不是,我還以為他真的要放棄我了。

嗚。

嘴巴好毒,我好安心。

3

整整一周,我在學神的磋磨下,每天生不如死,進步神速。

從小我就偏科,有關數學的一切都爛得一塌糊塗。

發飆之後,學神終於接受了我是個數學渣渣的事實。

他深吸了一口氣,給我從最基礎的微分開始講起,內容言簡意赅,通俗易懂,比照念 PPT 的學校老師講得好多了。

雖然看著脾氣不好,但講題的時候還是很有耐心的。

不過這場補習並不是他單方面的善心。

學神平淡說:

「聽說一個人生前如果有未竟的執念,他的魂魄就會日復一日徘徊人間,直到灰飛煙滅。」

「我教你數學,你幫我完成願望,讓我成功離開這裡。」

我滿眼亮晶晶地點頭。

半晌也沒再等來他的下一句話。

我忍不住了,絮絮叨叨問他:

「學神,那你叫什麼名字啊?家住哪裡,還有家人在世嗎?願望又是什麼啊……」

我得先確認他的身份,才可以幫他完成願望啊。

空氣凝滯,他隻一哂。

「不記得了。」

4

這事倒也好辦。

宅子出過命案,房東一定知道原委。

我發信息給房東,結果她回了我一串語音。

「煩耶,不是說不介意兇宅的嘛?」

「房租再給你降五十了啦,我跟你講,這個價已經是最低了啦,妹妹不要再講價了喔。」

糾纏很久也不肯透露半分兇案信息,可能她是怕我知道案件經過之後,嚇得真的連夜搬走。

我隻好將希望寄託在互聯網上。

公安不肯透露案件信息,互聯網上也隻能搜到幾月前這裡有人墜樓。

但是關於受害者的身份信息全都語焉不詳。

我毫無頭緒了,隻好問學神:

「學神,那你還有關於生前的什麼記憶嗎?比如地理方位、著名建築之類的?」

他仔細想了想,有些遲疑地和我說:

「櫻花?櫻花在春天掉下來,隨風砸進我手心裡……」

「其他的記不太清了,但我應該是學物理的,隱隱約約記得自己參加過比賽。」

我怔了一下。

種植櫻花的國內大學並不多,而我恰好知道一個。

我這次考試的第一志願,江城大學。

5

我決定從參賽名單入手。

江城大學承辦過很多有關物理的競賽,我不確定是哪一個,不過以學神的能力,獲獎名單上應該會有他的名字。

我在官網上找到了近三年物理系所有的獲獎名單,打算把名字一個個念給學神聽。

說不定他會對自己的名字留有記憶反應。

「趙冬、方思越……好,今年物理實驗競賽的國獎是徐——」

徐鶴知。

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我卡殼一瞬,停頓時間長到學神也意識到不對勁。

他看著電腦屏幕一字一頓念出名字,疑惑發問:

「徐鶴知,你認識?」

似是好奇心作祟,抑或這段時間他在屋子裡真的憋久了,學神很八卦地問我:

「是認識的人還是喜歡的人?」

「你神經大條到被我罵都能笑著哭,這個反應的確很罕見……」

我壓下內心的慌亂,把電腦屏幕匆匆蓋上,揉了揉眼睛,打著哈哈和學神說:

「我困啦,明天再繼續吧。」

「我警告你,不許進我房間啊。孤鬼寡女的,少佔我便宜。」

我砰的一聲關上門,以至於沒有聽見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6

徹夜失眠,我忍無可忍,在深夜打通了房東的電話。

被她氣得罵了整整五分鍾我也毫不在意,我隻是固執地問她:

「可不可以告訴我那個人的名字?或者、或者,能不能告訴我他姓什麼?」

姓什麼都可以,隻要不是姓徐。

房東被我糾纏怕了,最後告訴我那個租客姓孟,又和我說,如果我以後再大半夜的打電話給她,我就可以從這個房子裡麻溜滾出去了。

掛斷電話,咆哮聲猶在耳邊回蕩,但我的確可以安心睡上一個好覺了。

心中的慌亂漸漸散去。

對啊,學神怎麼可能是徐鶴知,他怎麼可能從江城莫名其妙地跑到這樣偏僻的三線小城市。

我知道這樣對一個好心教我學數學的無名鬼有一點不公平。

但那一刻我的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太好了。

原來他不是。

7

徐鶴知是我的高中同桌。

都說年少時不能遇見太過驚豔的人,這話說得真的不假。

徐鶴知是真正的天之驕子,他的父母都是高知,每次考試他都甩第二名一大截,學科競賽直接保送江城大學。

這樣優秀的人偏偏還不是個書呆子,籃球、小提琴、圍棋、書法……他全面發展,樣樣精通。

所有人都覺得他冷淡孤傲,很難相處。

但我卻從不這樣覺得。

他會每天抽一小時給我數學補習,不厭其煩地回答我每一個問題,給我偷偷帶好吃的點心,包容我的迷糊木訥。

有一次數學卷子被人搶了,有人嘲笑我:

「這麼簡單的題目都能做錯,陳嘉言,你要不要去醫院檢查一下智商啊?」

我踮起腳,卻怎麼也夠不到被人高高舉起的卷子,我死死掐住手心,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一片哄笑。

徐鶴知就是在那樣狼狽的情形下出現的。

他眉眼冷淡地從那人手裡輕易奪回了試卷,仔細撫平上面的皺褶,隻是在看見我竭力壓抑淚水時,顯而易見地停頓一瞬。

唇角一點一點抿起來,骨節被他捏得嘎吱作響。

他把試卷塞進我的懷裡。

拳頭揮過去之前。

徐鶴知漫不經心問他:

「隻超及格線一分的分數就這麼值得你驕傲嗎?」

「也對,畢竟你的自信都是批發的,腦袋也隻是用來顯高而已。」

8

我是被學神吵醒的。

一晚上心神不寧,最後隻睡三四個小時。

醒來的時候時鍾已經逼近八點,學神在我耳邊幽幽開口:

「距離考研不足五十天,你這個年紀,是怎麼睡得著的……」

嚇得我從床上蹦起來。

我沒聽見學神的敲門聲,也沒聽見昨晚他提醒我今天還有早八的課。

早上他先是敲了五分鍾的門,見我一直沒醒,而早八時間越來越逼近,索性直接穿過房門把我喊醒了。

我衝進洗漱間裡刷牙洗臉,看著空中時不時飄過一兩本書、水杯,還有一條圍巾。

冬天已經來了啊。

書本和包已經被他整理好了,我咬著面包穿鞋,有些口齒不清。

「大恩不言謝,恩師,今晚我給你捎好吃的回來。」

學神吃不了人類的食物,但他喜歡看著我吃,然後望梅止渴。

畫餅嘛,誰不會?

反正最後都會落進我肚子裡。

他哼笑一聲,我猜他此刻正抱臂倚著牆,饒有興趣地看著我手忙腳亂,因為他的聲音慢悠悠的。

「既然你承認我是你恩師了……」

「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我不解地抬起頭。

他似笑非笑說:

「乖,叫聲爸爸聽聽。」

我:「……」

9

我是不可能對佔據我房子的無名鬼認賊作父的。

於是我扮了個鬼臉,轉身就跑。

那天夜裡,我當著學神的面,心滿意足地吃完了炸雞、小龍蝦,還有燒烤。

尤其還向學神詳細描述了一下美食的美味。

向鬼炫耀的報應就是,我被打翻了的小龍蝦澆了一身,渾身狼狽。

雖然學神一直在忍笑,再三向我保證不是他做的手腳。

但還是很氣啊!

頭腦不清醒的後果就是洗澡忘記拿衣服。

我在穿著髒衣服重洗一遍和喊學神幫忙拿衣服之間猶豫了一下。

丟人還是丟鬼,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課題。

就在我咬著牙,將邪惡的爪子伸向了那堆戰損版睡衣時,有個聲音幽幽傳來:

「喲,怎麼?終於想起自己忘拿什麼了?」

我的呼吸停了一瞬。

我止不住地四下張望,慌張到差點因踩了水而摔倒。

我頓時磕磕絆絆起來。

「……你不是答應了不會進來的嗎?」

學神輕哼一聲,敲門聲卻落在磨砂玻璃外,我隱約看見睡衣在門外飄蕩,學神耐心又倦懶地又叩了叩門。

咚、咚咚。

像是敲在我心上。

他慢悠悠地問:

「不拿嗎?」

等我心虛地扒開一條縫,飛快將衣服勾進來之後,我卻又忽然僵在原地,羞恥得忍不住拿腦袋撞牆。

明明可以等他走了再拿的。

我捂住了眼睛,止不住懊惱。

被風擦過的指尖仿佛還在隱隱發燙。

就像他順手撂下了一簇火。

10

那天晚上,我一反常態的,沒有翻開任何有關數學的物件。

學神在我桌邊輕嘖一聲,倒是沒再說什麼,隻是過了沒多久,桌上莫名多出個退熱貼。

對著鏡子一瞧,潮紅都已經從耳尖冒到了鎖骨。

我羞恥到頭頂冒出白煙,當機立斷把鏡子反手叩下去,一時之間臉上更燙了。

我嘴硬辯解道:

「……我那是被浴室蒸汽蒸的!」

有人似乎輕笑了一下,他沒有再說話,隻是空中又飛過來了幾個退熱貼。

我麻木地看著退熱貼飛到我手心,扯了扯唇,假笑說:

「謝謝啊,你還怪貼心的。」

有人抓起筆,在空中擺了擺,矜傲說:

「不客氣。」

我面無表情地朝空氣揚了揚拳頭。

認真思考打鬼的可能性。

本以為慌亂的一天就要這樣過去。

直到我在夜裡,再次被學神吵醒。

這一次我是真的有一點生氣了。

說好的君子協定不進我房間呢?

沒等我開口,學神先捂住了我的唇。

被摁響的臺燈並沒有亮,周遭一片黑暗,應該是斷電了。

聲音輕而短促。

他低聲說:

「噓,有人在撬門。」

11

門外的聲音響了一會就安靜了。

搬家的時候,我特意換了鎖,學神說他穿不到屋外,所以看不見那個人的臉。

四周幽暗,寂靜得令人心顫,大門被重物堵住,等待警方救援的時間難熬而漫長。

似乎是察覺到了我的沉默和不安,學神忽然開口:

「聊聊天吧。」

我抱膝坐在臥室的角落,一邊分神聽外面的動靜,一邊問:

「聊什麼?」

「唔……數學?」

我神色復雜地抬起眼睛。

現在誰還有心思做題啊?

學神輕聲笑了一下,似乎早就知道我會是這個反應。

他頓了一瞬,含著些道不明的情緒,說:

「那就……聊聊徐鶴知。」

我沒有作聲。

過了很久,我慢吞吞開口:

「其實也沒什麼好聊的,就是普通的高中同桌。」

「他很照顧我,我喜歡過他,所以當時看見他名字時反應有些過激,僅此而已。」

像徐鶴知那樣的人,不會有人不喜歡的。

我大概永遠也忘不掉那年盛夏橘子汽水的甜膩,忘不掉曾經有個人心甘情願給我遮了半節課的太陽,忘不掉他在緋色晚霞中回身看我,晚風卻揚起他的黑發。

我被人故意鎖在學校的那個雨夜,他在一片黑暗中從外打開門,他分明氣喘籲籲,分明全身湿透,卻全然不提究竟找了我多久。

他隻呼出一口氣,輕松地跨越臺階,朝我伸出手心,語氣懶懶地開口——

「陳嘉言,你要跟我走嗎?」

原來月光也會照到我身上。

我本以為學神不會再問,畢竟明眼人都瞧得出來我話裡的敷衍。

他卻不依不饒:

「那徐鶴知呢?」

「他看不出來你喜歡他嗎?」

這一次我沉默了很久,聲音有些幹澀。

「他送過我一支鋼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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