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與皇後兜圈子,哀家娘家有個侄女,叫春香。
「先帝在時,就提過要賜婚給皇帝。
「礙於仁貞皇後霸著皇上,這事就拖著,如今十六歲了,正好讓她進宮,與你分憂。」
我苦笑。
「太後容稟,皇上說了暫不納後妃,臣妾也沒辦法。」
我可不想幫皇上納了後妃,回頭還要被皇上埋怨。
太後冷哼。
「哀家就知道,皇後你就是那泥裡的泥鰍。我已經派人去跟皇上說了。皇後當為天下表率,善妒可不是什麼好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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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這時,皇上身邊的趙斯來傳旨,令太後的侄女進宮。
不僅如此,連位份都定好了,是從三品的修儀,比洛婕妤還高了一級。
看來皇上與太後定是達成了某種協議。
聽到皇上的旨意,我還做什麼壞人。
「既然如此,臣妾即刻命人把長信宮收拾出來,等待曹家妹妹入宮。」
長信宮離太後的景仁宮很近,去皇上的勤政殿也方便。
太後很滿意。
「辛苦你了。這塊暖玉,皇後留著給孩子吧。」
打一棒子,再給顆甜棗,不愧是在這後宮浸淫了三十來年的太後。
回到椒房殿。
流景問我。
「娘娘,長信宮那邊,是細細地收拾,務必做到一草一木,都讓新進宮的小主滿意,還是盡快收拾出來?」
收拾宮殿,也是門學問。
細細收拾,就是慢慢拖著。
從夏桃剛成熟拖到臘梅盛開,介時又可以說冬日太冷,不宜動工,就能順利拖到明年。
我的孩子也生下來。
可以騰出手對付新進宮的小主。
盡快收拾,則很快就可以看到這位曹修儀。
我有些疲備地按了按眉心。
「盡快吧。
「太後迫不及待,皇上都應了。
「我們把戲臺搭好,看戲就成。
「以後我椒房殿的飲食,流景你也多經心一些。」
流景福了一福:「是!」
17
流景辦事很牢靠。
不出半月,長信宮就收拾出來,隻待曹春香入住。
曹家卻傳出曹春香感染風寒的消息。
我著朱粉去打聽。
朱粉性子活潑,擅長交際,打聽消息最是拿手。
幾天後,朱粉眉飛ťū́ₛ色舞前來匯報。
「果然有貓膩。
「娘娘,您猜怎麼著?
「竟是那曹春香另有意中人,不願進宮。
「那曹家派人一調查,是曹春香京郊踏青偶遇的一個書生。
「曹家有意將人捉了,逼曹春香就範。結果......
「竟然查無此人。那書生不管是姓名還是籍貫都是假的,找不到了。
「可憐曹春香一片痴情,到頭來卻是真心錯付。」
話至此處,眾人心中不免唏噓。
元和二年秋,太後侄女曹春香進宮,是為曹修儀。
曹修儀張揚明媚,笑起來有個酒窩。
朱粉跑來告訴我。
「曹修儀跟娘娘剛進宮時一樣,很愛笑。」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
我有多久沒這般笑過?
是卿姐姐離世?
還是得知皇上對我隻是虛情假意?
曹春香進宮當日,皇上就擺駕長信宮。
隔日是初一,是後宮所有妃嫔向太後請安的日子。
前一晚我就派人知會了曹修儀。
可是洛婕妤都來了半個時辰,也沒見曹修儀的人影。
眼看時辰不早,我起身,「走吧,去太後宮裡等吧。」
我們給太後請了安。
一盞茶喝完,宮女又續上茶。
曹修儀姍姍來遲。
她臉蛋紅紅的,一臉嬌羞。
在太後問及皇上對她好不好時。
曹修儀的眼睛都亮了。
「姑姑,皇上對臣妾很好。
「皇上起身時,臣妾想侍侯。
「是皇上讓我繼續休息。
「皇上說,姑姑與皇後娘娘仁慈,定不會介意我來遲。
「皇上還給我賜了轎撵。」
按位份,修儀是沒資格乘坐轎撵的。
太後勾唇淺笑似彌陀。
笑意卻不達眼底。
「香香,你皇後姐姐向來雅量,定不會計較。」
我正奇怪明明曹春香不願意進宮,怎麼現在又改了主意,瞧她的樣子,竟是對皇帝十滿意。
聽到太後提到我,我笑意盈盈。
「怎麼會計較?辛苦妹妹侍侯皇上。為皇上開枝散葉才是正理。」
我把早就準備的見面禮有賜給曹修儀。
「賀妹妹得寵。這支玉如意玉色尚佳,給妹妹把玩吧。」
曹修儀接過玉如意,笑容更盛。
「謝謝姐姐賞賜。」
洛婕妤抱著小小,教她:「曹娘娘好。」
小小穿著一身紅衣,被洛婕妤打扮得像個年畫娃娃,奶聲奶氣地:
「曹娘娘好……美!」
一句話,把大伙都逗樂了。
太後招呼小小。
「小小,你喜不喜歡曹娘娘?想不想去長信宮,天天可以看到好美的曹娘娘。」
大殿立時安靜下來。
18
小小才一歲多,哪裡懂太後的用意。
隻懵懂地看向洛婕妤。
洛婕妤捏緊了手上的帕子。
她撲通跪下。
「太後娘娘,臣妾離不開小小,求您不要……」
太後面色不悅。
「你不過一個小小婕妤,竟敢質疑哀家的決定?!」
曹修儀撇嘴。
「姑姑,您是什麼意思?
「您不會是想讓我撫養小小公主吧?
「姑姑,我才十六歲,可不願給人帶娃。」
被親侄女下了臉面,太後眸中劃過不滿,下一刻,竟又堆起笑來,滿臉慈愛之色。
「香香,你多慮了。
「哀家怎麼可能讓你撫養小小,你自己還是個孩子,哀家不過是順嘴一說。
「你這孩子,就愛瞎想,洛婕妤把小小照顧得很好。」
曹春香拍了拍胸脯。
「還好,還好,嚇S我了。」
洛婕妤看著小小滿是慈愛。
「小小公主很乖,深宮寂寥,有了小小,臣妾這日子才算是有盼頭。」
太後又賞了洛婕妤一個镯子,誇她照顧公主有功。
曹修儀不幹了,拉著太後,讓給她也賞賜點什麼。
我與洛婕妤適時告辭出來,留機會給她們姑侄敘舊。
回到椒房殿,流景問我:「是曹修儀瞎想麼?奴婢怎麼覺得,太後的意思就是想讓曹修儀撫養小小公主。」
我樂了。
「太後確實是,無奈曹修儀不接茬。也對,曹修儀正值盛寵,她又年輕,完全可以有自己的孩子,怎麼會願意養育他人的孩子。」
流景有些擔憂。
「娘娘,太後那麼精明一個人,怎麼會有如此天真的侄女?曹修儀是不是在藏拙。」
我搖頭。
「我看未必。
「皇上那個人,隻要他願意付諸行動,就能讓人相信,你是他的命定之人。」
卿姐姐如是。
我亦是。
如今,輪到了曹修儀。
我想,我知道皇上為何答應讓曹修儀進宮了。
19
幾天後,流景告訴我:
「娘娘,安排在太後身邊的人回報,她聽到曹修儀與太後的密談。」
原來,曹修儀心心念念的書生,正是微服私訪的皇上。
曹修儀進宮那日,皇上看到她,直呼有緣分。
皇上還說,自己對曹春香也有意,隻是知道她已經有了婚約隻能作罷。
沒想到她的婚約就是自己。
高高在上的帝王開懷大笑,就像個毛頭小子。
他甚至還模仿民間成婚的方式,與曹修儀喝了交杯酒。
他說:「雖然我沒法娶你為正妻,但在我心裡,你就是我的妻。」
曹修儀不過十六歲。
哪裡經得起帝王一撥又一撥的攻勢。
曹修儀還感謝太後,讓她有機會嫁給皇上。
流景捂嘴笑,「據說曹修儀離開後,修養良好的太後,氣得把一個茶杯摔得粉碎。」
我摸著自己的肚子。
「太後讓曹修儀入宮,是想讓她幫自己對付皇上,卻沒想到咱們這位曹修儀腦子裡隻有情愛,輕易就被皇上籠絡了去。」
太後這步棋,算是走空了。
肚子突然有了動靜。
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胎動。
我太高興了。
我的孩兒,你也迫不及待想要感受阿娘,對不對?
流朱在簾子處探頭。
「娘娘,洛婕妤帶著公主來請安,見還是不見?」
洛婕妤差點失去小小公主。
看來是坐不住了。
我:「請她們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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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扎了兩個小辮子,像模像樣的福了一福:「母後,孩兒給您請安。」
我拉著小小:「小小真是懂事,小廚房做了糕糕,讓朱粉姐姐帶你去吃吧。」
朱粉帶著小小離開。
洛婕妤一臉羨慕:「當初皇上是真疼娘娘,一次就給娘娘賜兩個御廚。」
我笑著。
「本宮進宮那會兒,是比較重口腹之欲。」
洛婕妤的笑容淡了點:「臣妾聽說,曹修儀也被皇上賜了御廚,還是專門從御膳房精挑細選,最會烹制滋補湯羹的那位呢。」
來了。
我裝作沒聽出洛婕妤的弦外之音。
「曹修儀是太後侄女,皇上向來孝順,多照顧她一些,也是應當。」
洛婕妤欲言又止。
我隻當沒看見,繡著小孩兒的紅肚兜。
洛婕妤默默垂淚,漸漸有了哽咽聲。
我沒法再裝作不見,隻得放下繡繃子,問:「洛婕妤怎麼了?」
洛婕妤用手帕拭著眼角。
「那日曹修儀給太後請安,娘娘也是在的。臣妾瞧太後那意思,是不是要把小小公主送與她教養?」
我面色不悅:「太後不是說了,並無此意,洛婕妤可別自己嚇自己。」
洛婕妤的眼淚卻似斷線的珍珠。
她生得美麗,美人垂淚,別有一番風味。
我挺無奈的。
「哭什麼,別人還以為我欺負你了。」
洛婕妤:「娘娘有所不知。當初皇上還在東宮時,怪我不該在他酒後成就好事。為了讓仁貞皇後,當時的太子妃消氣,皇上他……他著人給我灌了絕子藥。
「我知道,很多宮女羨慕我。覺得同樣出身卑微,我被太子寵幸是一步登天,可是這登天之路,哪是那麼好走的!
「帝王的恩寵不過幾日,後來皇上嫌棄我粗鄙,再不曾承寵。」
「我被遺忘在僻角,過得連奴僕都不如。」
洛婕妤的聲音很是悲傷。
「娘娘,臣妾已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決不能再失去小小。」
我恍然大悟。
難怪明明皇上和大皇子都不喜歡洛婕妤,卻放心把小小公主交給她。
一個無子無寵的低位嫔妃,怎麼會加害自己向上爬的唯一支柱呢。
有小小公主,皇上才會偶爾去她的宮中。
我本想安慰她兩句。
張開嘴卻是連著幹嘔。
椒房殿頓時失荒馬亂。
流景拿痰盂,朱粉給我倒水。
洛婕妤被擠到一邊。
等到我重新坐下,洛婕妤黑眸幽深。
「臣妾真是羨慕娘娘,可以有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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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洛婕妤變了性子。
她不再安心帶著小小,不問世事。
而是有事沒事就往我的椒房殿跑。
洛婕妤拼命巴結我。
她本許久不下廚,卻為了討好我,再次做起了荷花酥。
我亦是很久沒吃過荷花酥。
洛婕妤做的荷花酥仍是記憶中的味道,薄如蟬翼的酥皮瞬間在齒間裂開,簌簌地散落著,那酥脆的口感,美妙又讓人愉悅。
隻是那個陪我一起吃荷花酥的少年卻已經與我反目。
洛婕妤幫我做著小孩兒的虎頭帽。
「娘娘,臣妾聽說皇上給曹修儀的賞賜多得長信宮都快放不下了。
「還有啊,皇上要讓曹修儀負責中秋宴。
「今年可是皇上繼位以來第一次中秋宴,怎麼能讓她一個才進宮三個月的新人負責?」
我好笑地看著洛婕妤。
「洛婕妤你放心,曹修儀可是太後娘娘的侄女,有太後在,定Ťũ̂₎不會教曹修儀犯錯。」
洛婕妤憤憤不平。
「說句不好聽的話,曹修儀連宮規都還沒學明白。皇上也太寵她了!娘娘,你不生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