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他出聲問我。
「初微,你為什麼要關燈啊。」
關燈?我沒有啊。
我看著手邊亮著的小夜燈,
它的光亮是那樣明顯。
映在沈星懷臉上,螢火重重。
我顫抖著走向他,輕輕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沒有一點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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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空空地睜著眼,呆滯又麻木。
他,失明了。
這一天,終於來了。
意識到不對勁的沈星懷猛地抓住我的胳膊,
像是抓住一根稻草。
顫抖著問。
「初微,我是不是看不見了。」
……
「不,不!」
他痛苦地嚎叫起來。
眼神失焦,呼吸變得急促而不穩。
最後,他緊緊攥著拳頭,瘋狂地錘著床板。
「我看不見了,我看不見了。
怎麼辦啊。
我以後是個瞎子,是個廢人了。」
廢人……
瞎子……
這些都是他曾經對我的評價。
如今,盡數返還到他身上去了。
9
短短一個月,沈星懷就病入膏肓了。
他失明後,整個人就變了。
暴躁、自棄。
有時候他蜷縮在角落,將頭埋在臂彎裡。
像一隻躲避世俗的鴕鳥。
他比那時的我更要軟弱無能。
想來我也能理解。
曾經名利雙收的沈大畫家,忽然一夜間成了個瞎子。
曾經美女如雲常伴身邊的沈總,忽然間成了個廢人。
換做誰都要唏噓。
他那樣驕傲的人,現在卻隻能依靠著我給他穿衣、上廁所。
他的內心,想必早已歷經了無數的煎熬。
沈星懷曾經嘗試過用盲杖走路,出去散散步。
可是每一次,不是摔在了門邊,就是跌下了樓梯,抑或是被路人撞倒。
一次又一次的失敗,讓他終於品嘗到失明的苦楚。
以及身邊無盡黑暗度秒如年的絕望。
在經歷了數不清的狂躁與泄憤後,他終於平靜了下來。
平靜得就像一副軀殼,一具屍體。
不知道是不是黑暗讓他多出了許多回憶從前的時間,
他開始一個勁地說起我與他相識的時光。
「初微,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嗎。
那時我身無分文,一個人在路上流浪,就差去尋S了。
是你將我攔住,還請我吃飯,鼓勵我繼續繪畫。
後來啊,是你替我喝酒,喝到胃吐血,我們才一起拿下了工作室的啟動資金。
我們才有了如今富足的生活。
還有啊,有一次我生病了,你急得都掉眼淚。
冬夜裡打不到車,路面也被積雪封鎖了。
那晚還是你扛著我一步步走到醫院,救了我一命。」
我沒有說話。
是的,剛剛穿進遊戲裡的我一眼就看上了這個悲慘命運的少年。
我一意孤行地與他相識相戀,完成對他的救贖。
甚至選擇用自己的健康去換他的健康。
隻為了與他白頭偕老。
可惜,唯他最深得我意,也隻他最不識抬舉。
我坐在一旁削著蘋果,蘋果皮斷了。
我出聲打斷他,「都過去了。」
沈星懷還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
被我陡然打斷後臉上浮現出一絲尷尬。
半晌,「初微,我想回家看看,我想和你度過最後的日子。
我知道,我的病治不好了。
我欠你的太多了...」
他的臉上流露出真情的愧疚,擰皺的眉頭遲遲無法舒展。
我看著他這副模樣,卻不禁想笑。
他不是真的愧疚,他隻是在用最後的情意博同情。
為了他那個孩子日後的生活能好些。
如果他是真的愧疚,又怎會背著我,偷偷和江柔聯系。
在他生病後,江柔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消失了。
也不來胡攪蠻纏了。
後來我才知道,生病後的沈星懷忽然改了主意。
那個口口聲聲跟我說,隻和我生孩子的他,偷偷讓江柔保住這個孩子。
保住他唯一的血脈。
他甚至悄悄託人給江柔租了房子、訂了月子中心,還僱了保姆。
現在的江柔,在他的照看下過得不要太滋潤。
沈星懷也真如江柔所說,在默默為江柔母子鋪路。
他甚至開始悄悄地轉移財產,隻為日後給他那個素未謀面的兒子。
我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可惜他現在是個瞎子,是個廢人了。
我不會讓他如願的。
他明知我討厭江柔,明知江柔帶給了我多少的傷害。
卻還是這麼做了。
他,真的S不足惜。
10
醫生開始給我下最後的通牒了。
沈星懷的腫瘤越來越大,隨時都有破裂的風險。
一旦破裂,可能就救不回來了。
醫生讓我做好準備。
我早就做好準備了。
終於,這天來臨了。
沈星懷和江柔同時進了手術室。
一個迎接生命,一個迎接S亡。
沈星懷是因為腫瘤破裂暈倒在地,被送去急救。
而江柔是因為在路上險些被車撞到,引發早產。
因果循環間,作惡之人,終於食了惡果。
不過,他們兩個都很命大。
江柔最後生了個大胖兒子,孩子的啼哭聲響徹產房。
一點也不像我初遇沈星懷那樣枯瘦虛弱。
沈星懷居然從手術臺活下來了。
他撿了一條命回來,隻不過,因為腦袋裡腫瘤的原因。
他脖子以下的部分都不能動了。
真可惜。
江柔能成功生下孩子是在我計劃內的。
而沈星懷能活下來卻是我沒想到的。
不過沒事,有時候活著比S更痛苦。
我來到病房看沈星懷。
他渾身插滿了管子,動彈不得。
餘光中瞥到了我的身影,他的眼眸轉了轉,亮了。
我知道,他想要看什麼。
我將那個孩子的照片放到他面前。
「孩子很可愛,很健康。
是個男孩。」
他的眼裡迸出喜悅的光,呼吸也變得急促了。
他說不出話,隻能激動地點點頭,又向我投來感激的目光。
我知道,他現在一定很感謝我。
感謝我的善良,沒有害S江柔的孩子。
我當然不會了,畢竟江柔的孩子,又不是他的。
我早就調查清楚了,當年江柔為了更快上位,一心想要個孩子牽絆住他。
於是江柔就與她的某位前任發生了關系,懷了孕。
卻說是沈星懷的孩子。
此後,她更是仗著這個孩子作威作福。
找沈星懷要財產、要股份,甚至連他S後的遺產都盤算好了。
她要狠狠地在沈星懷身上敲一筆,保住自己下半輩子的富貴。
此刻的江柔應該正等著沈星懷咽氣,做著春秋大夢吧。
真可笑。
沈星懷費盡心力保住的孩子和女人,背後卻盼著他S。
沈星懷的目光一直盯著我手中的照片,不肯挪動半分。
看樣子,他很是喜歡這個孩子。
我俯下身來,附在他耳邊,輕輕說。
「沈星懷,很可惜,這個孩子,沒有辦法繼承你的遺產哦。」
他的雙瞳顫動,SS地盯著我,臉色慘白。
整個人都開始發抖。
我拿出一份 DNA 檢驗報告,一頁一頁地翻著。
直到最後一頁,上面清晰地寫著,
這個孩子與沈星懷沒有血緣關系。
我將檢驗報告拿近些,一字一句地讀給他聽。
「這是你與那個孩子的親子鑑定報告,報告顯示,你們有血緣關系的可能性是 0 哦。」
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儀器也發出刺耳的警報聲。
他想抓住我的手,可是下半身的半身不遂讓他動彈不得。
「所以,好可惜。
精心布局瞞著我給江柔保胎,保住那個孩子。
到頭來,一場空啊。
沈星懷, 我真可憐你。」
我垂下眸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曾經, 這裡也有一個生命。
「自始至終,你隻有過一個孩子。
那就是我肚子裡的那個。
可惜,最後他也被你親手SS了。」
我憤恨地看著他。
提起這個孩子, 我的內心就抑制不住地恨。
我恨不得讓他去S,去換我孩子的命。
他的眼角溢出一滴淚來,不知是悔過,還是不甘。
不甘被我玩弄在手掌心。
他的喉管呼哧呼哧地響, 似乎想要發出聲音。
可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嗎。
因為你和江柔, 讓我感到無比惡心。
那時我眼盲, 你以為我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不知道。
就肆意地把江柔帶回家,和她苟且。
其實我什麼都知道。
我聽得真真切切,你們那令人作嘔的聲音。」
我抬起頭, 長舒一口氣。
「那時的我真的好恨你。
也恨自己,為什麼沒有勇氣敲開你們的門。
那時的我真的很窩囊, 一股氣憋悶在心中好久好久。
可現在,一切都好了。
畢竟你S後, 隻有我一個人可以繼承你所有的遺產。
我會接手你的工作室, 享受你生前奮鬥得來的一切。
我會過好我自己的後半生, 盡情地肆意瀟灑。」
我看著他表情逐漸僵硬,慢慢抬眸, 連臉頰上的肌肉都在隱隱抽動。
最後,他一口氣沒有上來, 活生生氣S了。
身邊的儀器成了一條線,我默默地合上了他睜著的雙眼。
S不瞑目。
我閉上雙眼。
眼前又浮現出初遇沈星懷時的模樣。
那時的他眼底倒映著我的影子,笑意淺淺。
曾經那對我說著要永遠在一起的愛侶,終究在時間的漫漫長河中, 走散了。
11
沈星懷S了。
沒有葬禮。
事情辦得很簡單,隻有零星的幾個人知道。
江柔不知道何時知道了這個消息,竟跑來找我要遺產。
我看著她發癲的樣子,冷冷地將 DNA 鑑定書甩在她的臉上。
輕飄飄的一張紙,斷了她所有不該有的念想。
她拿著鑑定書,驚慌地搖著頭,
「不可能……
不可能!
我的孩子就是沈星懷的!」
她瘋了。
不過我還清醒著,因為她還有東西沒有還給我。
我將她告上了法庭, 作為小三, 她必須吐出之前沈星懷給她花過的所有的錢。
那些名牌包、首飾,一個不留。
法院判了後, 曾經不可一世的江柔跪坐在地上。
風吹亂了她的頭發,模糊了她的視線。
我看著她像喪家犬一樣落魄地哭泣。
明明是兩個人的家,卻清冷得很。
「(回」而我,接手了沈星懷的畫室, 可我又很快將其轉讓給了別人。
我拿到了一筆不菲的錢財。
畢竟, 繪畫是沈星懷的夢想,不是我的。
我拿著我與沈星懷積攢的所有財產,出國去了。
這次,我去國外讀了服裝設計院, 還創辦了屬於自己的服裝店。
我會守著我自己的夢想,守著自己的心,直到遊戲結束。
回到現實世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