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力地睜開眼睛,想開口叫人,卻見陸淮正費力地把鍾婉婉從副駕駛拉出來,鍾婉婉哭著撲進他的懷裡。
而我的右耳持續發出嗡嗡嗡的聲響,最後似乎失去了知覺。
7
這一刻。
我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被陸淮接到他們家時的場景,我的父母遭遇車禍,所有親戚都對我這個拖油瓶避之不及。
我一直不開口說話。
是陸淮,他每天不厭其煩地跟我分享他的學校,他的朋友……
把所有他認為好玩的東西都放到我面前。
他鄭重其事地告訴我:「笑笑,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誰欺負你了,我幫你欺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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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想也不想就拋下我的人,是他。
五年的暗戀,在這一場車禍中消失殆盡。
8
再醒來的時候,鼻腔裡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我的右耳被包了起來,有些麻,有些腫。
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江緒,他看到我,臉上帶著幾分驚喜,愧疚還有難過。
最後隻剩下了讓人安心的笑。
「你再不醒,我都老了。」
他面上有幾分憔悴,卻依舊幹淨帥氣。
他把我扶坐了起來,塞給我一塊切好的蘋果,仔仔細細地盯著我上下打量了一番。
「動了個小手術,沒什麼大事兒,就是聽力有點受損,麻煩點,得多跑幾趟醫院。」
然後有些傲嬌地努了努下巴。
「剛好我也很闲。」
他的身上,似乎有種力量,說的話讓人下意識信服。
好像他說沒事,就會沒事。
我想說話,又被滿嘴的蘋果堵住。
這時一個人影突然衝了進來,緊緊抓住我的手,模樣焦急又驚喜。
「笑笑,你醒了。」
我不過昏睡了一天,可陸淮的模樣卻像是好幾天沒睡覺,滿臉胡茬,頭發耷拉在額頭上,顯得格外狼狽。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動了手術。
他一向成熟穩重,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副模樣。
我把我的手抽了出來,車禍的第一時刻,他選擇自己的女朋友,無可厚非。
但我也做不到釋懷,那一瞬間,我已經決定不再喜歡他了。
見我抽回了手,陸淮的手僵在空中,眼裡閃過一絲痛色。
「對不起,笑笑。」
我以為我會很難過。
可這一刻,我卻尤其平靜。
從前,陸淮把我從黑暗中帶出來,告訴我,我不是一個人。
這麼多年,我對他的感謝其實多過於感情,隻不過我模糊了二者之間的界限。
下意識地把對生活的最後一絲溫柔寄託在了他的身上。
我把咬碎的蘋果吞了下去。
「陸淮,你沒做錯什麼。」
陸淮的聲音突然有些顫抖,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
「笑笑,你別這麼和我說話。」
「你怪我是應該的,是我沒有照顧好你。」
我打斷他的話。
「你沒有做錯什麼,選擇女朋友是對的,可是我現在不想再看到你了。」
他下意識想反駁,又見我捂著耳朵。
僵在半空的手收了回去。
看到他,我的耳朵似乎又開始痛了起來。
「你出去吧,我想靜靜。」
陸淮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對旁邊的江緒說:「你好好照顧她,我……我先走了。」
江緒沒應,挑了挑眉,舌尖抵住上顎,玩世不恭地說:「我送送你。」
9
過了半小時,江緒回來了,臉上帶了點瘀青,但卻洋溢著笑容。
「給,你不是想吃烤番薯嗎?給你帶回來了。」
那是看日出的時候,有點冷,我就呢喃了句,要是有烤地瓜吃就好了。
沒想到他記到了現在。
我看著他的臉,調侃道。
「所以你是被賣烤番薯的大叔給揍了?」
江緒揚了揚下巴,露出下巴處的一點瘀青,卻不影響美觀,反而顯得又兇又奶。
「對啊,我身上沒帶錢,被那賣番薯的大叔追了一路。」
他就著我的手抬了抬番薯,示意我快吃。
「趕緊吃,等會兒他追來就人贓俱獲了。」
「現在吃了還能消滅證據。」
我撲哧一聲笑了。
他這個公子哥,怎麼可能吃霸王餐。
八成是他和陸淮打了一架。
「謝謝你,江緒。」
江緒揉了把我的頭發。
「糾結什麼?看誰不爽就報復回去,要讓別人不開心,不要讓自己不開心。」
番薯味濃鬱,撲面而來,又暖又甜。
我的心也連帶著暖暖的。
10
從那天起,江緒一直陪在我身邊,一直到我出院。
回家的那一刻,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衣服。
我想搬出去了。
收拾的時候,門倏地開了,是陸淮。
他看到我,眼裡閃過一絲喜色,臉上還帶著紅痕和瘀青,較江緒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突然有點驕傲,江緒打贏了。
有點像自己打了勝仗一樣開心。
「笑笑,你回來了?怎麼沒打電話讓我接你?」
陸淮急切地走到我面前,卻在看到我收拾衣服時,眼裡的歡喜消失殆盡。
「你要去哪裡?」
眼神又慌又怕,忙按住我收拾衣服的手,動作執拗又堅定。
「這裡就是你的家,笑笑,你不許走。」
他把我放在行李箱的衣服一件又一件拿出來。
把衣服放進櫃子後,又牢牢地將櫃子門關上。
看到衣服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櫃子裡,他似乎松了一口氣。
我看著這一切,突然覺得有些累。
「陸淮,你這樣是在讓我做無用功。」
「我沒有這個意思。」他突然顯得很委屈,「我知道你生我的氣,我隻是不想你走。」
我知道他沒做錯什麼,可就是膈應。
我做不到和他繼續待在一個屋檐之下。
「陸淮,你沒有資格攔我。」
我把行李拉到面前,又從櫃子裡把衣服拿出來,重復了幾次。
其實我的衣服並沒有多少,住在陸淮的家裡,我仍舊沒有辦法像在自己家一樣心安理得,我總是想著,哪天我又被扔下了,我可以一次性把所有的東西都帶走。
我真的,很沒有安全感。
也真的,被扔下了。
他沒有再攔我,僵硬地看著我把一件件衣服放進行李箱裡。
光線從窗外灑了進來,颀長的影子落在木制的地板上,顯得他整個人蕭條又落寞。
在我拉上行李箱拉鏈時,他突然輕聲問我,像抓著最後一根稻草。
「你不喜歡我了嗎?」
「什麼?」
我不可置信地抬頭望向他。
看到他的表情,我知道自己沒有聽錯。
我一直以為他不知道我喜歡他,可原來,他知道啊。
所以,他這幾年一直是在假裝不知道。
他又是出於什麼心理給我介紹男朋友的呢?
我突然笑了,笑得很冷漠。
「陸淮,你真讓我覺得這幾年的喜歡瞎了眼。」
我握住拉杆,就要往外走。
陸淮跟了上來,跟在我身後,SS抓住行李箱的拉手不放。
「笑笑……」
他話沒說完,就被吊兒郎當的聲音打斷。
「寶貝,你也太慢了。」
江緒雙手向後撐在樓梯的欄杆上,黑色的呢子大衣,微風拂過,撩起幾縷發絲。
他大大咧咧地走過來,順手把行李箱搬走。
別說陸淮,連我都被他的寶貝二字嚇了一跳。
陸淮更是SS地盯著我。
「你們已經發展到這個程度了?」
他的雙手拳頭緊握,青筋凸起,像是下一秒就要衝上來幹架。
想了想,又突然想到什麼,松了口氣,模樣看起來有些得意。
「江緒,笑笑以前喜歡我,你知道嗎?」
「那麼多年,怎麼可能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
他說得很篤定。
「你們是在故意報復我吧?」
聽到他這麼說,我就像被喂了蒼蠅一樣難受。
江緒的腳步也停了下來,有些不屑地說:
「你也說是以前了。」
「把女生對你的喜歡當成炫耀的資本,作為男人,我都替你羞愧呢。」
「對比起之前的五年,我更看重以後的五十年。」
「至於什麼報復?」江緒頓了頓,「你還沒有這個資格。」
說完由衷地扯開嘴角,陰陽怪氣地笑了下:「對了,還沒向你道謝,謝謝你把笑笑介紹給我。」
「我很喜歡。」
陸淮被堵得說不出話。
11
下了樓,我看到江緒的車,微微一愣。
「PORSCHE」的標志格外張揚。
這就是他說的「破二手車」?
他很委屈地告訴我,他會開輛破二手車來接我,讓我別嫌棄。
我還下意識地安慰他。
可正經人誰把保時捷稱為破二手車啊。
「你剛剛說的話……」
話沒說完,江緒突然示意我看後視鏡。
沒想到陸淮竟然追了出來,緊盯著車子,一步步走上前。
「要不要刺激他一下?」
他的眼神蠱惑,我如同被下了蠱,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江緒突然笑了,笑得很壞。
伸出手撫向我的嘴唇,有些什麼一觸即發。
「一直想試試這是什麼味道。」
隨著這句話,一同落下來的還有他溫熱的唇。
我的所有疑問,被他的吻盡數堵了回去。
車窗被敲響,窗外是陸淮想要S人的表情。
江緒沒開車窗,退回了自己的位置,輕聲提醒我:
「系好安全帶。」
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發動引擎。
陸淮一下子就被甩到了車屁股後,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12
回了學校,我才知道陸淮和鍾婉婉分手了。
一如當初的告白,他們的分手也鬧得聲勢浩大。
我對這件事不感興趣,可越不想聽到,關於他們的事就越會出現在自己眼前。
樓梯拐角,鍾婉婉紅著眼眶問陸淮。
「你真的要和我分手?」
「為什麼?我做錯什麼了?」
她掀起自己的褲腳,有些委屈。
「我也受傷了,我的腿這道疤你看到了嗎?我以後都不能穿短褲短裙了,可是陸淮,你連問都沒有問過一句。」
「是我一個人去醫院處理的傷口,而你,就天天守在陳笑笑的病房外,到底誰是你的女朋友啊?」
她的腿上,一道猙獰的疤痕從大腿延伸到了小腿。
清晰可怖。
和鍾婉婉幾近崩潰的情緒不同,陸淮的聲音很冷。
「我不喜歡你了。」
聽到這句話,鍾婉婉撲進他的懷抱,SS抓著他的腰,眼淚哗地一下子流了下來,特別慌亂。
「陸淮,我錯了,是我太任性了,你別不要我。」
沒有了最開始的愛意,陸淮的眼裡隻有不耐煩,他用力把鍾婉婉拽了出來。
「你別再纏著我了。」
鍾婉婉突然變得有些癲狂,紅著眼眶,淚哗地流了下來。
「陸淮,你追我的時候怎麼說的?你說要對我好,你說不管我多任性都寵著我,結果呢,還沒在一起多久,你就不要我了?」
她往前一步,拉住陸淮的手,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又迅速把他的袖口掀了起來,看到手腕上的表,她愣了,又動手去抓。
「我就知道!這是陳笑笑送的吧?」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喜歡陳笑笑是不是?」
「所以在大半夜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給她打了一個又一個電話,一塊破表也寶貝似的戴在手上。」
陸淮的臉上閃過恍惚,卻變得堅定:「是,我喜歡她。」
他單手抓住鍾婉婉的後脖頸,把她往後拉了一步。
「別再來煩我了。」
鍾婉婉哭著哭著突然就笑了。
「陸淮,你這個人就是犯賤,你就是喜歡你得不到的人。」
「你這樣的人,注定得不到幸福。」
陸淮沉默著,任由她說著。
13
我對他們的爭吵不感興趣,卻被迫聽完了全程。
等鍾婉婉抽抽噎噎地走了,周圍再聽不到一點聲音,我才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