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未來的許大律師,我能找到這份動作已經很不容易了。”


 


旁邊人有些懊惱地閉了嘴。


 


“你別送我,快回家吧,我也要回去了。”


 


路燈下的雪幾近透明,看著耷拉著腦袋的許直,莫名想揉他的頭,讓他恢復成平時挺拔的小白楊。


 


“林冬,你為什麼總把人推得遠遠的?”


 


“對不起,我那天發的新年短信,是不是說錯話了?”


 


許直抬起頭看我,一字一頓的樣子很認真:


 


“那些祝福短信不是群發,都是我一個字一個字打的,但我不知道是你生日,也不知道你討厭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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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頓了片刻,接著說:


 


“我當面再說一次吧。林冬,祝你生日快樂,希望你想要的都能簡單得到,想去的地方終能輕易到達。”


 


許直在他的羽絨服裡摸出一雙很好看的長絨手套,看起來很暖和,還有一根生日專用的蠟燭,一並遞給我。


 


“上次在學校我請你吃我的生日蛋糕,但你好像不喜歡,我留了一根蠟燭。這是唯一一根我沒有吹滅的蠟燭,肯定還有許願效力,你拿著吧。我當時隻許了一個願望,還有兩個,你一起許。”


 


說完,許直好像怕我拒絕,一股腦把手套和蠟燭塞到我手裡就跑了。跑到下一個路燈處他回了頭,對我笑著大聲喊了一句:


 


“記得許願!林冬!開學見啊!我給你看春天!”


 


許直站在路燈投下的光裡笑得眉眼舒展,是生機勃勃的小白楊。他說完轉身跑到另一個街道,一路上都有長燈相伴。


 


而我轉身走向相反的方向,那是一片老舊居民巷子,隻有閃爍著發出“茲拉”的昏暗提示燈牌。


 


雪越下越大,許直有帽子,應該不會被淋到。


 


我把手套和蠟燭捂在兜裡,頭頂紛揚大雪緩慢挪動“回家”。


 


5


 


回到家還是一陣麻將哗啦的碰撞聲,而這次坐在那裡的是我媽。


 


“這麼晚才回來你個小賤蹄子!這兩三桌人打麻將快一天了餓得要S,還不快去搞點宵夜給我們吃啊!”


 


飯桌上堆滿鍋碗油碟殘羹冷炙,回想起半小時前飯館裡那堆泡在冷水裡的碗,我沒吃什麼東西卻覺有些反胃。


 


開學的學費已經掙到了,我隻當沒聽到。路過麻將桌,徑直走進我和林嬌的屋子,鎖門。我媽那穿透力極強的聲音還是穿過了門板,鑽進我耳朵:


 


“要S啊!我當時就不該生下這討命的S丫頭,哎喲我當時真是鬼門關走一遭,差點一屍兩命,過個年都有陰影。我身體不好全賴這討債的,你們看看她什麼態度!翅膀硬了……诶等等!詐老娘是吧!胡了哈哈來給錢給錢!”


 


入耳的抱怨、咒罵,從小到大我已經倒背如流了,我靠在門上滑坐在地,太累了。


 


林嬌是林國華李淑華年輕時濃情蜜意的【愛情結晶】,林懿軒是他們老林家的【根】。寓意一個嬌嬌一個美好,整整齊齊一家四口。


 


而林冬呢,是生於林冬的【追命符】,是被迫繳納超生稅費的討債鬼和多餘人。


 


厭倦和木然席卷大腦,讓我有種頭重腳輕的飄忽感,“我存在”似乎是種錯覺。


 


手機消息提示鈴又響起,是許直。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許直的蠟燭林冬許願!今天許願一定靈驗!】


 


許願,真的會有用嗎?


 


我掏出手套和藍色蠟燭,緊握在手中。手套暖和柔軟,蠟燭握在溫暖的羊毛裡好像已經燃起燭光,冰冷黑暗的房間也有些明亮。


 


我討厭很長很冷的冬天。


 


那我可不可以祈禱,以後能生活在一個溫暖些的地方生活,就算孤單S掉也滿足。


 


我反復讀著許直那條順口溜般的信息,深深記在腦海裡才刪掉。


 


藍色蠟燭被我握得很緊,你聽到我的願望了嗎?


 


6


 


二月底這座小城還是冷,雪會下很久,接著是漫長的雨,倏而轉烈日晴天,一下由冬進夏。


 


沒有過渡,我沒見過書裡寫“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的春天。


 


費力找出好幾件薄衣服套在身上,和外套一起湊齊五件才背著書包去學校,走前看著枕頭上的手套,我最終沒有戴上。


 


班裡是單人單桌,大家稀稀拉拉地湊幾團趕寒假作業,我正檢查作業有無錯漏,背後傳來凳子被拉開的聲音。


 


是許直,我下意識挺起背,和後桌隔開距離。身後的人卻不放過我,他湊上前來時我耳朵還能感受到熱氣。


 


“林冬,你許願了嗎?”


 


我偏頭往牆壁靠:“沒有。”


 


“你信我,真的很有效!我當時許願想快速攢錢買一套念了很久的樂高,都沒告訴家裡人,我哥當天就送我了。”


 


傻子,那是因為你的家人在意你,關注你啊。


 


“你一定得許!不然蠟燭就浪費了。”


 


“許直。”


 


兩個字像定身丸,他又默默退回到座位上,隻聽到書本有氣無力被翻開的聲音。


 


我微嘆一口氣:“知道了,我會許的。”


 


小白楊突然抖擻起來,書翻得哗哗作響。


 


許直闲不下來,又用慣常的方法偷偷從桌子和牆壁的縫隙給我塞紙條:


 


【還記得我說要給你看春天嗎?】


 


我沒管,他又扔來一團,展開:


 


【相信我,一定是你喜歡的那首詞裡描繪的春天。】


 


再一團:【你回頭看看,看一眼也行!】


 


我忍無可忍回了個【。】想給他扔回去,轉頭看到的不是許直,而是一副畫,準確來說是一副動植物標本。


 


細柳枝條彎彎,粉嫩杏花片片,彩蝶振翅翩跹,軟葉作綠波,竹片作浮船。


 


這些標本仿佛在最生動的時候被折下留存,拼接成一副生動柔美的春景圖,好像是真的春天。


 


許直似乎很滿意我的怔愣,標本挪開方寸,露出他的爍亮眼睛。


 


“東城漸覺風光好,縠皺波紋迎客棹。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


 


許直一字不差背出《玉樓春》上闕,“怎麼樣!這個標本是不是完美契合你喜歡的那首詞寫的春天。”


 


“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


 


我默不作聲在心底補足下闕。


 


所以許直,你隻是想讓我笑一笑嗎?


 


許直把紙團從我手裡拿出來,交換似的把標本塞過來,像是知道我內心所想,他否認道:


 


“別誤會啊,這沒花千金,是我哥在南方讀大學給我帶回來的,他說這就是南方春天的樣子,美得像畫一樣。但我還是更喜歡樂高,這東西太脆弱了,我容易弄壞,你先替我保管著吧,以後有機會,我們......我們一家要去南方看真正的春天。”


 


“你也一起可以去。”他眼神閃爍著補充道。


 


他展開那紙團看完又折疊好將它裝進筆袋,嘴裡嘟囔著:


 


“上學期你一共給我回了七個句號,這是新學期第一個,你說我能不能在你十八歲湊滿十八個句號回贈給你,讓你反省下自己對後桌到底有多冷漠。”


 


我輕輕碰著標本上觸感柔嫩的杏花瓣,留戀再流連,心也軟塌下來。


 


但最終隻認真將那標本記在心裡,努力硬下心腸歸還給許直又坐回去。


 


後背與後桌又成泾渭分明的兩條線。


 


許直還想說什麼,班主任已經領著兩個男生走進教室。


 


“同學們,這是咱們班轉來的兩位新同學,大家鼓掌歡迎一下。”


 


抬眼與講臺上的一人撞上目光,皆是一愣,我瞳孔猛然擴散,手也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7


 


班裡轉來兩位帥氣同學,氛圍在歡呼中高漲起來,我卻好像置身室外寒冬,渾身僵冷。


 


班主任讓兩位新同學做自我介紹,一人率先站出來:


“大家好,我叫葉深,初中曾就讀一中,後面因事轉去外地,很高興又能回到家鄉讀書,和大家成為同學,還請你們多多指教。”


 


彬彬有禮,和從前一樣,誰不喜歡這樣的同學,大家的掌聲愈發誇張。


 


葉深,一中,同學。


 


我暈眩地閉上眼,腦子一片混沌。


 


老師給他們安排座位,隨手一指就在我斜後方。我屏住呼吸,想說些什麼卻好似被膠水黏住嘴,發不出聲音,是熟悉的無力感。


 


隻看到葉深露出熟悉的、清潤的微笑:“老師,我不習慣坐在那個視角,方便換一個位置嗎?”


 


他們被安排到我的直對角,教室南北之別,令我短暫松了一口氣。


 


課後那個角落被團團圍住,大家好奇地追問兩人怎麼下學期才轉學回來、外地的雪是不是也這麼大。


 


隻有許直還念著我退還了那副標本,將它夾在題冊裡裝樣子,看來像在討論題目,他不依不饒湊到桌前要我先保管著,


 


角落裡的聲音不大,但足以讓我聽到,葉深沒有回答,而是另一個新同學,趙祁。


 


是我曾經的同學,也是葉深的好朋友。的確足夠好,好到一起轉學,好到他為葉深打抱不平,率先向我發難。


 


“我和阿深也是迫不得已才轉走的,還是咱們這地兒好啊,大家都熱情,”他話音一轉,“沒想到這麼巧,還碰上了老同學呢。”


 


他側身看向我,驚呼一聲:“林冬,你變了好多,和同學關系不錯呀,我差點沒認出是你,對吧阿深。”


 


葉深沒答話,隻靜靜地看著我,還有桌旁的許直。


 


那目光像雪崩時的大片雪花,洋洋灑灑落下來就能將我埋住,冷冽而窒息。


 


一雙溫熱的手沒用大力卻穩穩握住我輕顫的手腕,許直聲音像從遙遠南方的暖春傳來:


 


“林冬,你怎麼了?是不是太冷了,我給你的手套怎麼不戴上?”


 


我回過神來,見同學都好奇地往這邊看,葉深神色不明,趙祁一臉玩味表情。我很少在人前和許直近距離接觸,慌忙甩開他的手。


 


“我沒事。”


 


許直佇立片刻,傾身關上我身後的窗戶再坐回位置,冷風不再灌進來。


 


有同學打破沉默:“林冬和你倆以前一個初中啊。”


 


“不僅是同班,林冬和阿深還是同桌呢,倆人關系好到全校都......”


 


“阿祁。”


 


葉深及時的打斷並沒有遏止眾人的好奇,兩個同桌關系好到全校都怎樣?


 


看不出來,一向在班裡和同學尤其異性保持距離、沉默到透明的林冬有一段令人遐想的過往。


 


上課鈴響,大家各歸座位,直到老師開始板書,我才意識到許直被我甩開手後再沒有說一句話。


 


這也很好,本來就要保持距離。


 


我用力滾動喉嚨,發現嗓子幹得像枯冬。


 


8


 


直到放學前,葉深和趙祁沒再和我扯上一句關系,他們和周圍人談笑風生,倒像多年同學般熟稔。


 


輪到我們組值日,我拎著拖把去清理池,許直也拿著拖把默不作聲跟在後面。他在努力遵守我制定的約法三章:不多交流,不打電話,保持距離。


 


他偶爾偷偷在桌下傳來紙條,我們對外比鄰桌關系還陌生冷淡。


 


隻是從新年的祝福短信和電話,到元宵燈下和春景標本,我們之間有什麼桎梏被心照不宣地打破了。


 


但葉深的出現,讓我驟然回神,這樣的改變,並非一件好事。


 


許直不是葉深,也正因他不是葉深,所以我才要吸取教訓不步後塵,至少,不要牽連許直。


 


本以為許直會好奇發問趙祁沒說完的話,我也打定主意不開口,但許直什麼也沒問,清理池隻剩水流衝刷拖把的聲音。


 


一片沉寂中,我的目光也無法聚焦,一些被刻意忘卻的事開了閘般轟泄出來,好像真的有洪流濺到身上,將我卷進去。


 


直到一雙手將我拉開,遞上紙巾:“離遠點,水濺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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