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4


 


那天以後,我和許直,還有葉深,在學校看似一切如常。


 


隻是我知道還是有什麼不一樣了。


 


許直的目光總是暗暗追隨著我,“湊巧”地出現在我參加的活動裡,放學後也如路人一般遠遠跟在我身後,偶爾我不在的時候,他便默默注視著葉深,提防他有小動作。


 


看著他一副如臨大敵嚴陣以待的護食模樣,我半是觸動半是好笑,遞紙條給他:


 


【別擔心,這不是兩年前了,他不敢妄動,我也不是曾經的我。】


 


紙條被極快地偷偷傳來:【看著你我才放心。】


 


上面一行字被粗略劃掉,依稀看得出來是【你又忘了還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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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著回個【。】再把紙條拿給許直,他一直收藏著我們往來的“證據”,聲稱絕不會讓任何人看到。


 


許直說他已經攢了我回復的十個句號,攢到十八個的時候一定要滿足他一個願望。


 


許直說他偷偷帶手機來學校了,如果葉深有什麼舉動他都會記下來,用法律的武器制裁他。


 


許直說讓我不要有後顧之憂地認真學習,隻要我們一起走出去,走出這個冬暴雪夏曝曬的城鎮,就能走到我喜歡的春城。


 


許直說了好多好多,我一一記在心底。


 


以前班裡是我和許直在爭第一名,後來有了葉深的加入,第一名的位置更是常常易主。


 


許直在一次看到他以一分之差屈居葉深之後時,在廢棚裡氣急了眼,揚言要讓他知道自己的厲害。


 


那之後的許直很少在學校給我遞紙條,除了暗暗關注著我便是埋頭苦學,我受了他的影響也放下對葉深的恐懼,專注學習。


 


此後班裡的前二名除我和許直外,再無旁人。


 


葉深從成績欄回來時經過我的座位,笑著低語:“你如今確實大有進步。”


 


我平靜地垂首刷題,頭也不抬:“你倒是毫無長進。”


 


“我倒是好奇,當時的事如果再來一次,你還會像現在這樣鎮定嗎?”


 


“你可以試試。”


 


許直突然橫亙進來,緊貼著我的桌子直視葉深,語調堅定自若,我仿佛看到了幾年後在法庭辯護的許律師。


葉深笑得幽深:“你是護花使者?不過我提醒你,林冬可不是花,她是,埋著爛刺腐葉的泥巴,永遠隻會仰望我們這種人。”


 


許直猛地拽住他的衣領,怒不可遏,弓起的身子像炸毛獅子:“誰跟你這種人!你這種異類不配和我們並論,別美化罪行,你的下場我會親眼見證。”


 


葉深幾次都沒撥開許直的手,笑得反而肆意:“我很期待。”


 


眼見許直在暴怒的邊緣,旁邊同學雖未解原因先紛紛勸著拉開兩人,我悄然碰上許直青筋綻出的拳頭,讓它緩緩松開。


 


現在的確不是從前,我和許直在班裡話少也不是惹事的一類,還有顯眼成績作底,所以有好些同學討論新轉來的學生看著古怪,竟惹怒許直這樣好說話的人。


 


新學期競選班委,葉深斯文地站在講臺上講述他對班級和同學的喜歡、曾經豐富的經驗能力以及中選班長後的期望。


 


一向不愛在這種事出頭的許直在他之後走上去從容介紹。


 


我第一次感受到,許直,想讓人信任、喜歡上他時,是有獨特魅力與吸引力的。


 


最終二人的競選以許直多八票勝任班長。


 


許直走下臺路過我時,揚眉展笑的模樣恣意舒朗,好不風光,我也隨著一起笑。


 


而葉深,我沒分精力去分析他的表情,隻知道他在漸漸失去自己應以為傲的東西。


 


時間如流水,淌過幾月汗水下過幾場雪,又是新年。我毫不意外地又收到許直的短信:


 


【尊敬的用戶,生日今朝是,匆匆又一年。年年共歲歲,喜樂千般願。祝您生日快樂!中國移動會在每一個有意義的日子,遠隔萬戶與您同樂共存。】


 


我驟然發笑,許直竟然偽裝成移動官方口吻發祝福短信。


 


我回復了一個【。】


 


再次收到一條信息:【由於今天是您的生日,中國移動暖心送祝福,您可在最近電話廳領取大禮包一份,同意請按1,退訂請按2。】


 


電話廳?廢棚巷子旁邊倒是有一家。


 


我心中意動,看了眼煙酒混亂的客廳,悄悄走了出去。步伐從輕聲到疾跑,越來越快,胸腔的心跳也在應和我的腳步。


 


我跑到了老地方,看到了熟悉的背影,喘著氣問:“忘記按1了,我直接過來還來得及嗎?”


 


許直言笑晏晏回頭:“尊敬的用戶,當然可以。”


 


他掏出一本圖冊集:“誠邀您在我最討厭的寒冬新年共賞南國春天。”


 


15


 


自從許直給我看過許多南方的春天,我對未曾謀面的春城更懷滿憧憬。


 


以後便待在溫暖的南方讀大學、工作生活,這是我和許直心照不宣的約定。


 


指針來到熾夏,距高考還有十天,距許直生日還有一天。我把許直給我的藍色蠟燭點燃:


 


“託你的福我許了一個願,現在看起來好像快實現了,最後一個還是你來許。”


 


許直彎下腰在悶著熱氣的低矮廢棚裡,站在我做的蛋糕前,虔誠地閉上眼,聲音朗朗:


 


“希望林冬能一輩子待在春天裡,開心快樂。”


 


我不滿意他的願望,讓他重許一個關於自己的。


 


許直笑著沾上一指蛋糕抹在我臉上:“你待在春天裡,我也在啊,你開心我就不難過。”


 


高考前一天,我擔心住在家裡林國華還會使幺蛾子,索性定了離考點近的一家賓館,打算考試期間就住裡面,無人打擾。


 


許直把我送到賓館門口時還有些不舍:“我離你好遠,為什麼我在本校考,你被分到這麼遠。”


 


我安慰他:“考完我就去找你。”


 


斟酌再三還是忍不住補充:“葉深和你在一個考點,你別受到他的擾亂,專注自己就好。”


 


許直輕拍我的腦袋:“我心智有那麼不堅定嗎?說不準是他看見我就想起被我倆支配成績的日常,嚇到發揮失常。”


 


許直最近有點膨脹,我很容易被他逗笑,隻叮囑他:“那就認真考試,別分心。”


 


“好,你等著我,我來找你。”


 


許直一步三回頭,好像那年路燈下的雪天,隻不過現在的他穿著短袖,清俊挺拔。


 


“林冬!你等我啊!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晚上害怕也可以打給我!”


 


“好!”我大聲回應著他。


 


高考第一天大早,許直還在碎碎念地發短信,叮囑我不要睡過頭,別吃不幹淨的路邊攤,別忘了帶證件。


 


高考第一天晚上,許直和我打電話,語氣興奮:“林冬!還剩一天了,我們都要加油!”


 


“知道了,你吃飯了嗎?我再看會兒書就休息了。”


 


“你放心,我吃完正散步消食呢,屋裡太悶了,你不在好無聊......”


 


許直頓了一陣,再響起時電流裡他的聲音有些嗡然:“林冬你在房間學習別出來亂晃,我也回去復習一下。”


 


電話被掛斷了,我繼續看許直劃的筆記。


 


高考第二天早上,許直沒有再發信息,應該是怕擾亂我。


 


我滿懷期待地邁進考場,為著自由的未來隱有激動。


 


最後一科是英語,許直最拿手的科目。我順暢答著題,突然就想到了他,做這套題一定很自信。


 


合上筆蓋時我長舒一口氣,一切都結束了。


 


從此天高任鳥飛,南北來去自由。


 


我拿著手機走回賓館,開機時卻卡頓不已,亮起屏時消息鈴響個不停,一條接一條跳動許久。而這些信息的唯一發件人都是許直。


 


我總覺不尋常,心裡打著鼓點開信息框。


 


【祝一歲的林冬生日快樂!】


 


【祝兩歲的林冬生日快樂!】


 


......


 


【雖然那年我說過了,但還是祝十六歲的林冬生日快樂!】


 


此刻我看著滿屏祝福卻失去耐心,從下往上不斷滑動屏幕直到消息聲停止,看到最新一條:


 


【祝一百歲的林冬生日快樂!】


 


一室寂靜,再無聲響。


 


我顫著手回撥給短信主人,隻有【你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回蕩在房間。


 


我失魂地翻看那些信息,數百條祝福短信。


 


許直,你是什麼意思?


 


電話終於被接通,不是許直,是一個疲憊的男聲:“你是林冬嗎?我是許直的哥哥,你可以來市醫院......”


 


此後的事情我好像沒有太多印象了,隻覺得自己漂浮在浪潮裡,被打翻再掀起——


 


許直昨晚偶然聽到葉深正慫恿和我們兩人都有過節、刑滿釋放出來的混混來找麻煩,知道成績是我的軟肋,想在高考時用葉深曾使過的手段對付我。


 


葉深告訴他們我膽小不敢告狀,許直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窩囊廢,不用怕事情難擺平,再不濟他有錢。


 


許直想報警卻被他們發現,五個圍毆他一人,直至頭破血流渾身重傷。


 


許直被送到醫院時尚存意識,拜託哥哥幫他做件事。


 


許直從昨晚到今天一直被搶救,下午五點二十四分被宣布搶救無效S亡。


 


許直?搶救無效S亡?


 


很難將這兩個字和精神挺拔的許直掛鉤,我混沌地想。


 


“你收到的短信是我替許直發的,他說,希望你健康無憂,長命百歲。”


 


許直的哥哥啞聲說著話,遞給我一袋東西:“我在南方讀大學的時候,他每年都託我帶禮物,這是給你的吧。”


 


我癱靠在醫院白牆上,眼淚流不盡,指頭也顫抖不停。


 


紙袋裡是許直替我保存的東西,有春景標本、圖像畫冊,我們往來交流的紙條,甚至他偷偷把藍色蠟燭也拔出來保存著。


 


我抽出蠟燭閉眼許願:許直長命百歲,許直長命百歲,許直長命百歲。


 


睜眼還是冰冷白牆,周圍一陣哀慟哭嚎。


 


許直大騙子,許願是假的。


 


蠟燭的主人祝我生日快樂、祝我逃離深冬,祝我歲歲無憂。我就像個小偷,偷走了蠟燭的效力,沒給許直留下半分希望。


 


可是該被葉深報復的人是我啊!


 


我後來才知道許直哥哥也學法律,他畢業打的第一個官司,是為自己的親弟弟辯護。


 


而我在暑熱的夏天揣著一雙羊毛手套出庭,指認葉深數次侵犯未果以及恐嚇罪,證據是林國華當初勒索的十萬塊。


 


承認勒索葉深十萬塊也就證明葉深確實有侵犯嫌疑才會用錢堵嘴,而不承認卻難以解釋那錢是否涉及大額賭博才獲利眾多。


 


林國華在庭上一如既往地破口大罵,最終認清形勢還是選擇認下勒索罪名,等到了五年後的量刑審判。


 


葉深也終於得到了懲罰,數罪並罰被判重刑入獄,代價卻是許直的生命。


 


許直還是沒能以律師身份力證葉深的罪名,這不是我想象的結局。


 


正如我在許直哥哥的推薦下選擇了他的母校,也選擇了許直願信仰一生的法學專業,終於走出束縛我十八年的冬城和壓抑黑暗的家,見到了沒有許直的、南方的春天——


 


美則美矣,卻還伴隨著倒春寒、雷電冰雹,寒風絲絲入骨。


 


比我想象得更涼更冷。


 


許直,還是有你在的冬天暖和些,我隻怕餘生都要耗在那場凜冬裡了。


 


許直,你是最壞的好騙子,你承諾要每年給我送祝福的,提前預支的怎麼算數?


 


許直,我會承接你的遠志,做如你一般正直勇敢的律師,幫助那些不敢開口的人說出恐懼,用正義的武器劍指黑暗。


 


許直,你要慢慢等著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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