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瞥見了郝佳,她正隱藏在騷動的人群中,大聲高呼著“公平”。
今早出門前,她最後一次問我:“值得嗎?這樣做,你也前程盡毀了。”
我一邊擦拭著母親的遺像,一邊告訴她:“沒有什麼值不值得,欠債還錢,S人償命。”
坐在一旁的警察看看我的證件,又看看我,問:“你叫王岱?”
我沉默地點頭。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看著一隻垂S掙扎的蚊子:“那你在試卷上寫陳谌?”
16
警官叫李誠發,他並不著急審訊我,反而在我對面翻看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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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直到我快在這壓抑的氣氛裡坐不住,他才慢條斯理地開口:“該交代的,都交代了吧。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我依舊用沉默來對抗。
他也不著急,將手機推到我面前。
我低頭去看,網絡上全是關於我高考替考的爆料。
我的真實身份,我的家庭住址,我的學業經歷,都被人肉出來放在網上。
還有人在現場直播,我家的大門,被潑了刺目的紅油漆。
就讓他們直播著吧,省得郝佳和外婆還要去找地方躲起來,我想著。
但我還是握緊拳頭,一言不發。
李誠發打量著我,皺起眉頭:“你知道王岱就在隔壁嗎?跟他一起來的律師,指控你盜竊他人證件。”
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替考是對向罪,僱主和槍手同罪。
但如果是盜竊他人證件,冒名頂替,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王岱,不過是想把屎盆子都扣在我頭上,他自己全身而退。
不過,我拒絕配合審訊的原因也隻有一個:我就是在等王岱入局。
我抬頭對李誠發說:“教導主任曹官麒,開考一個小時前,是他給我的證件,就在考場外面。那裡有監控,你們可以去查。”
李誠發記下我的話,又問:“收了多少錢?”
我:“一百萬。”
他驚訝地停下筆:“一百萬?”
我咬牙,點頭:“你知道王岱是誰,一百萬對他來說不算什麼。”
他緊盯著我,在判斷我是不是在胡說:“那錢呢?”
我:“兩年前,我母親病重搶救,錢都花在醫院了。”
李誠發得知我母親的事後,對我的態度緩和了一些。
他把我安排在候問室裡就離開了,應該是去查考場外邊的監控了。
隻要找到曹官麒,王岱對我的指控自然就是胡說八道。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室內湿熱的空氣有些催眠。
在我即將睡著的時候,李誠發出現了。
“監控的確可以證明,是曹官麒把東西交給你,但是……”說到這裡,李誠發皺了皺眉頭:“但是,曹官麒失蹤了。”
聽到李誠發這麼說,我幾乎第一時間想到,曹官麒的失蹤和王岱肯定脫不了關系。
但更讓我感到奇怪的是,李誠發為什麼會把這些告訴我。
不出意外,查清案情之後,我隻是一個等待移交檢察院的嫌犯。
所以,我露出了驚訝和疑惑的表情:“怎麼會這樣?”
不等李誠發回應,我便接著做出一副認真思考的樣子。
隨後用篤定無疑的口氣說道:“一定是王岱!”
在這個過程中,我注意到李誠發的眼睛始終盯著我。
那是一種審視的目光。
他懷疑我了。不過好戲才剛剛開始,我還得演一會兒。
見我那麼說,李誠發的眼神才收起了鋒芒。
他開口道:“但是,他又自首了。”
他的語氣不鹹不淡,但是我能感受得到,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那種被審視的感覺又出現了。
我迅速做出了該有的反應:疑惑、錯愕。
以及,對曹官麒審訊結果的關心。
他告訴了我曹官麒自首的原因。
“突然有多家媒體爆料銅谷中學涉嫌組織替考,而證據中包括曹官麒把證件交給你的照片。”
所以,我再次進入審訊室。
17
“為什麼知情不報?”李誠發臉上的肌肉明顯繃緊了些,我估計是因為媒體先一步爆料,給警方帶來了不小壓力。
“王家的權勢,讓我害怕。”
說完這句,我便有意地垂下了頭,不再與李誠發對視。
審訊室沉默了一會兒,我聽到他在嘆氣。
“好吧,現在可以說了。”
到這一刻,我有些抑制不住地顫抖。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偽裝出再多表象也無法減輕我想起當年真相時的痛苦和恨。
隨後,我告訴李誠發銅谷中學的內幕。
或者說,宏志班的內幕。
槍手、替考、人身控制、非法監禁和濫用私刑、恐嚇威脅……
所有這些年經歷的,看見的,我全部抖了出來。
“組織替考的生意,銅谷中學是誰在做?”李誠發問。
“書記、校長、副校長、教導主任,學校領導層都參與了。”
不需要李誠發開口再問,我就意識到我說的這些並沒有證據支撐。
失蹤的曹官麒突然自首,那麼警方在銅谷中學能查到的所有證據,當然也隻會是他們願意讓警方查到的罷了。
果然,李誠發告知我,曹官麒已經攬下了所有罪責。
他希望我能提供其他證據,這說明警方在銅谷中學裡找到的證據也隻能指向曹官麒。
李誠發看得出來,曹官麒隻是被推出來頂罪的,明眼人也都看得出來。
可惜,這一出好戲必須一幕一幕來演。
所以,我“沒有證據。”
18
原本事情已經“真相大白”,有自首認罪的曹官麒,組織替考這個案子,警方已經可以向社會各界交出答卷。
我按理說也可以離開警局,等待警方把案件資料移交檢察院。
可笑的是,王岱和他的狗頭律師故技重施,把盜竊他人證件的罪名也扣在了曹官麒頭上。
而我,則成了他們口中惡意毀人前途的盜竊共犯。
所以,我又坐進了候問室。
看著熟悉的場景,我倒是有些唏噓。
畢竟,王岱要是不來這麼一出,我想繼續待在最安全的警局裡還少不了要下一番功夫。
至於那個盜竊的罪名,根本站不住腳。
中午雨停之後,溫度升高,配合著濃重的湿氣,人就像是在蒸桑拿。
李誠發給我買來了盒飯和水,我看到他制服前面都已經被汗水湿透。
“休息會兒吧李警官。”
李誠發聞言笑了笑,端來了他的盒飯,就坐在候問室門前,大口地扒了起來。
他的這一舉動倒是讓我有些受寵若驚。
“李警官,你說王岱會被繩之以法嗎?”
我清楚地看見,我問完這個問題,李誠發扒飯的筷子停了一瞬,隨後他把頭埋低了些,沒有回答我。
“你成績怎麼樣?還給別人替考過嗎?”他突然問我。
我想了想,還是給出了一個謙虛的回答:“努努力,還是有機會上清北的。”
若不是成績足夠好,怎麼會三年隻做三次高考的活兒,又怎麼會讓我來給王岱這個大少爺替考。
忍著惡心刷那些刷了幾萬次的題,早就刷到麻木。
“至於替考,這是第三次,前兩次也是高考。”
我看到李誠發的眼睛一亮,隨後黯然下去。
“出來了好好考,會讀書就有機會,我祝你前程似錦。”
“謝謝李警官。”
話音剛落,李誠發的手機響了。
“什麼?!”
不知道李誠發聽到電話那頭說了什麼,他猛地看向我,那表情裡寫滿了難以置信。
還有懷疑。
“好,我這邊馬上問一下。”
李誠發放下手機,站了起來。
“你知道王岱校園霸凌和強奸的事情嗎?”他問。
我點了點頭,第二幕戲要開始了。
“看樣子,她應該來了。”
李誠發走了,走之前他隻是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但此刻,我因為郝佳的到來而感到揪心。
和她同齡的女生此時在大學裡享受靚麗青春,裝點別人的夢。
而她呢,當初被霸凌、被性侵,甚至還因為流言蜚語而被迫輟學,失去了大好前程。
更是在那之後,被遠在農村的父母趕出家門,又飽受讓她寄宿的叔嬸厭惡,不得已隻能艱難謀生。
花被人摘了,倒成了花的錯。
做護工的日子顛沛流離,聞著醫院裡消毒水的氣味,給生活無法自理的老人把屎把尿。
可她才十八歲。
無數次被同樣的噩夢折磨,在夢裡她依然無助、恐懼、絕望。
兩年,兩年青春年華,就因為一個畜生的邪念而葬送!
“艹”
我猛灌了自己一大口水,隨後開始發泄似地往胃裡送飯。
和著淚水的飯越吃越鹹,對王岱的恨意瘋狂蔓延。
不知道過去多久,警方對郝佳的詢問結束,是李誠發送郝佳來到候問室的。
“她想見你。另外,我覺得你們倆待在一起,外邊的新聞會少一些。”
李誠發語氣裡透著無奈和疲憊,說完他就走了。
郝佳抓住了我的手,我看向她,猝不及防被驚豔。
一向素顏的她今天化了淡妝,很好看。
在我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之前,郝佳抱住了我。
“沒事,我們會贏的,我相信你。”
19
郝佳近乎完美地執行了我制定的計劃。
單是我一個人替考的熱度掀不起什麼風浪,王岱隨便花點錢,兩人共犯卻隻有我被網暴的事實已經說明了問題。
但我讓郝佳在我進入警局一個小時後,給媒體放出我和曹官麒接頭的照片,把火燒到銅谷中學。
個案已經犯了眾怒,更別說一個學校涉嫌組織替考。
輿論頓時一片哗然,教育部和警方發布聯合聲明,承諾會在最短時間內徹查此事,還大家一個公平高考的環境。
而之後郝佳就會向媒體再次爆料,不止有關於王岱強奸她的控訴,我們還暗中聯系了當年校園霸凌的多名受害者,一起揭發王岱這個人形畜生的真面目。
花錢請槍手替考的富二代,身上還背著那麼多罄竹難書的劣跡,多勁爆的新聞素材。
不出所料,王岱終於遭到了和我一樣的對待,網暴、人肉。
但和我不同的是,他可經不起人肉。
王岱和我都是銅谷中學的學生,銅谷中學有領導涉嫌組織替考。
可王岱是銅谷集團董事長王長忠唯一的兒子,而銅谷中學最大的老板,就是王長忠。
這裡頭可能存在的貓膩,媒體會質疑,網友會討論,而警方會去求證。
不止王岱,現在銅谷集團和王家都已經被架在了火上烤。
如果王岱認罪,對他的復仇其實到此就可以結束。
可惜,像他這樣的人,終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李誠發“路過”候問室的時候告訴我:
王岱咬S不認,他的律師在警方那裡不斷虛張聲勢,使出各種拖延時間的招數。
直到校園霸凌的那些受害者突然全部翻供,把矛頭集中指向了曹官麒。
事出反常必有妖,可無論警方怎麼問,他們都矢口否認受到了脅迫。
“就現有情況來看,我們很可能被迫撤銷立案。”
李誠發不好多逗留,說完這些便快步離開。
這些信息無非是告訴我,王岱背後的那個男人,出手了。
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把王岱校園霸凌的案子給做掉了,還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呢。
那接下來,應該就輪到強奸案了。
20
按照郝佳告訴警方的內容,在兩年前的那天夜裡,學校上晚自習的時間,郝佳被當時還是實習老師的曹官麒叫去了後山。
之後,早就等待在後山的王岱對郝佳實施暴行。
郝佳第一時間想逃,但是基於男女力量差距的懸殊,她失敗了。
事後,曹官麒又找到郝佳說要給封口費,以及威脅郝佳不要報警或者“亂說”。
郝佳那時候雖然無力對抗王家這個龐然大物,但是又用了錄音的辦法,錄下了曹官麒所說的那些。
現在,隻有一種可能能讓王岱逃脫強奸的刑罰,且不是完全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