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將這些事說給悟塵聽時,他蹙了蹙眉,有些憂心。


 


“五年時間,殿下是否太著急了些。”


“北疆,我的傷心地,我自然不想在這多待。”


 


何止是不想多待,在這裡的每一刻,我都會想起前世在北疆的種種,讓我抑制不住復仇的欲望。


 


被人拋棄在火場,火舌纏繞上腳踝。


 


被信任的人親手送到床榻之上,用這具軀體和美貌換來苟活的機會。


 


一樁樁,一件件,罄竹難書。


 


前世那些人都S了,可如今他們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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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塵用手指沾了茶水,點在我的眉間。


 


水意讓我的神智清明了些。


 


“殿下,仇恨是心上的塵埃。”


 


“過往種種,殿下該放下了。”


 


我的神色有些發冷:“放下?哪有那麼容易,換你受了那些……”


 


說到一半我停了下來。


 


悟塵也確實受過那些屈辱,那些我曾經遭受的,早就被我變著法的施加給了悟塵。


 


在上一世的時候,因為我盼望著他也能恨我,恨這個世間,成為同我一樣的人。


 


“小僧也曾恨過世人,恨世人愚昧,恨這世間不公,平白讓殿下受了許多苦。”


 


悟塵垂下眼眸,聲音有些沉重。


 


“可是後來小僧想著,不怪世人愚昧,世人皆在苦海中掙扎,是小僧沒能把他們拉上岸。”


 


“或許佛渡不了人,但小僧覺得,殿下能。”


 


我看著悟塵,他說話時,他的睫毛還在微微顫抖。


 


在為這個世間感到哀痛。


 


世間多得是如荀亥般恩將仇報之輩,以德報怨之人寥寥無幾。


 


腦海中突然想起那朵顫顫巍巍的小黃花,想起那日京城的十裡長街相送。


 


在一瞬間,我天真地這樣想著,或許世人會以恩報恩呢?


 


11


 


連日的大雨使得預期之中的江水泛濫如約而至,大水蔓延了整個雲州。


 


大災當前,不知又會有多少人流離失所。


 


就連北疆,我所在的這個與大祁領界的這個部落,都到處彌漫著水腥味和腐爛的味道。


 


帳外驚雷乍起,閃亮了半邊天。


 


我看著今日從裴慎處傳來的書信,雲州被淹沒,但是由於提前知曉轉移了大量百姓且預備了大量糧食,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傷亡,隻待等大水過後重建。


 


隻是看過書信後,悟塵的面色並未好轉,他看向帳外,雨聲已經三日未停了。


 


“北疆極少這樣下雨,但也並非沒有過,應當不會出什麼岔子,昨日我已經派人給部落中的普通百姓挨家挨戶送了些口糧,不必擔憂。”


 


我出聲安慰他,況且依照前世的軌跡,北疆從未有過什麼水災,北疆氣候幹燥多是火災。


 


悟塵一手撥動著佛珠,憂心忡忡。


 


“但願如此吧。”


 


正說著,遠處傳來焦急的呼喊聲,在雨中聽不真切,悟塵連忙從帳中衝出,想要聽清那人的話。


 


我連忙撐傘也出去,雨太大了,我即便撐著傘,眼睛也有些被雨水糊得睜不開眼,悟塵渾身都被雨水淋湿。


 


那人騎著馬,飛奔而來,呼喊著。


 


“河堤被衝垮了!殿下快去高處避著!”


 


悟塵聞言快步上前接過馬匹,翻身上馬。


 


“殿下快走,小僧去叫人!”


 


他要去叫那些不知情的百姓。


 


我在護衛的保護下匆匆撤離,胡亂在護衛中點了十多人。


 


“愣著幹嘛,快去和悟塵一起叫百姓撤離!他一個人怎麼叫得過來!快去!”


 


好在提前叫人看住了河堤,第一時間傳回了消息,部落中百姓大多都被及時轉移到了高處。


 


隻是我派出去幫悟塵的人都回來了,唯獨悟塵還不見蹤跡。


 


許是我的臉色陰沉得嚇人,沒有人敢上前來說些什麼。


 


唯有蘇瑪,出聲安慰:“殿下,悟塵大師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會有事的。”


 


站在蘇瑪旁邊的蘇勒也連連附和:“對啊對啊,悟塵大師可是佛子轉世,肯定是得佛祖保佑的。”


 


我的神色不明,若真有佛祖保佑,我還會在北疆遭受那樣的苦難嗎?


 


終於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雨中出現個泥一樣的人,渾身的袍子都湿透了,馬蹄濺起來的泥點落在衣袍上。


 


懷裡還抱了個嬰兒,看樣子剛出生不久,悟塵把她抱在懷裡,沒沾上什麼雨。


 


他明明此刻髒得像個泥人,卻讓我覺得佛光普照。


 


“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就被丟在一個沒人住的破帳子中。等之後看看有沒有人家願意收養吧。”


 


看見他平安回來本應該高興才是,隻是在方才漫長的等待中,我恍惚間想起他說的,會永遠陪著我的。


 


悟塵,你所說的會永遠陪著我,就是在危難之際,讓我一個逃生嗎?


 


思及此處,我隻是淡淡的“嗯”了一聲算是回應了他,不再看他。


 


隻盼這水災早早退去,莫要生了疫病才好。


 


大雨終究是停了,隻是空氣中始終彌漫著腐爛的氣息,隨處可見一些沒能逃過大水的動物的屍體。


 


此番北疆和大祁都沒能逃過這次大水,大祁邊境的流民們有的往南逃去,有的往北來了北疆,雲州的狀況好些,也收留了不少流民。


 


我們派人在北疆和大祁邊境處搭起了長棚來安置流民,這些流民大多衣衫褴褸,甚至有些人的皮膚都裂開,不時流出紅黃的膿血,遠遠都能聞見一股惡臭味。


 


吃食還好提前存儲了些,不缺吃食,可是一連打了好幾個水井,出來的水都腥黃的,不能喝。


 


“去,去那些高處的地方再打口井,一定要打出能喝的水。”


 


我正吩咐手下的人,一轉頭就見有人慌慌張張跑來。


 


我面色一冷,一把抓住來人。


 


“慌什麼慌,出什麼事了?”


 


他撲通一聲跪下,一個勁地磕頭。


 


“殿下!是疫病!流民中有人染了疫病!悟塵,悟塵大師他,他……”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我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來不及聽完,就匆忙趕過去。


 


我本想著,若是悟塵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定要將這個世道掀翻,讓天下人都不好過。


 


可當我靠近長棚時,卻沒有看到預想中混亂的場景。


 


沒有奔離散,沒有各自逃。


 


坐在拉著帷布隔離開來的長棚中,安靜地坐著。


 


不是那種無畏赴S的平靜,隻是他們相信悟塵,相信我。


 


於是那顆原本燥熱的、充滿S意的心,突然間就平靜了下來。


 


人總是會有些奇奇怪怪的信仰,信仰佛,信仰道,信仰神明,認為高高在上的神佛會施舍憐憫他們。


 


神佛不會,可悟塵會。他行走在流民之間,為每一個人診脈,查看傷勢。


 


他們之中有的人怯生生地伸出手,似乎是怕悟塵會嫌棄他們,但面對每一個人,悟塵始終都是慈悲又溫和。


 


“悟塵!”我高聲叫著他的名字,朝著他走去。


 


“別過來!”回應我的是悟塵喊聲,還有不少流民的附和。


 


“殿下,有人染了疫病,長棚這裡還是隔離起來較好。”


 


明明不一樣,我卻無端覺得他此刻的神色與前世S前他朝我走來時的神色一樣。


 


隻是那一次是他朝我走來,而這一次他拒絕我朝他走去。


 


12


 


這三年,我憑借前世的記憶在北疆步步為營,拉攏各部落勳貴,收攏人心,讓蘇瑪和蘇勒這兩個無權無勢、不受待見的私生子,一步一步走近民眾、勳貴的眼中,最終走到了北疆王的視線中。


 


又費盡心思在大祁境內安插我的眼線,盡管再來一世,可仍有許多意料之外的事,就像三年前的疫病那樣,是前世從未發生過的。


 


如今和北疆王的三年之期已過,照理,他應該在今日與我一同祭奠先祖,面見大巫,以求神明祝福。


 


隻是這三年他吃了不少來自大祁“仙師”的金丹,又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如今的大婚隻不過是一個場面,是由他現在最寵愛的小兒子,也就是蘇勒代為完成的。


 


據說北疆的大巫祝通曉鬼神,能讓人看到前世今生,可惜上輩子我不信鬼神,也從未見過他。


 


這一任的大巫祝頭發花白,那雙眼睛也渾濁不堪,卻在婚禮的祭天儀式上,當眾朝我跪下,要知道北疆的大巫祝是有著特權的,隻跪天神,無需向任何人跪拜。


 


我離他最近,因此也聽見了他嘴裡嘀咕著,夾雜著諸如“陛下”“天女”之類的詞。


 


眾人見大巫祝朝我跪下,也自發的朝我跪下,帶著敬畏之情。


 


上一世,也是在這一年,我成為皇權鬥爭下的犧牲品,從萬人嫌惡的廢公主一步步成為能止小兒夜啼的暴君。


 


鬥轉星移,命運輪回,我卻搖身一變成了萬人仰慕的公主殿下,甚至被人視為天神之女,來救萬民於水火之中。


 


也是在這天夜裡,我難得的再一次夢見了上一世的場景。


 


不同於上一次夢中的屍山血海,可卻更具有感染力。


 


是妻離子散,哭到聲音沙啞的孩童換不回父母的回頭。


 


是兩軍交戰,S而不倒的將士拼盡全力回頭望向故鄉的一眼。


 


是荒年災病,膏粱子弟將平民如同貓狗一樣取笑逗樂,人命不過是輕飄飄的一鬥陳米。


 


場景不斷變換著,春去秋來,年復一年。


 


直到在夢中見到了身處火海的我,我才明白,這似乎是前世悟塵所見到的一切。


 


思及此處,又見青煙彌漫下,四處都是肅穆猙獰的佛像。


 


有一個人跪在蒲團上,聲音沙啞卻一刻不停的念著佛經,是贖罪還是在祈禱。


 


他的臉上是被火燎過留下的傷痕,險些我沒認出來,直到我看見他眼裡的悲憫和苦痛。


 


大夢方醒,我卻因為夢裡的場景久久難以入眠。


 


上一世我舉起屠刀,輕飄飄的一句話下卻是這樣無數的生靈的苦痛嗎。


 


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我,不應該最明白地獄的苦痛嗎?可我卻轉身將更多的人推入地獄。


 


我起身出去走著,漫無目的遊蕩在這片草原上,直到日頭剛剛爬上來。


 


我坐在高處俯視著下面,有孩子的哭鬧聲,晨起的老人,還有一大早就出門放牧的男女,平凡又和諧。


 


還好,還不是夢中那副人間地獄的模樣。


 


我撫摸著手腕上的那串佛珠,還能嗅見淡淡的木香,溫和又淡然。


 


悟塵不知道在何時候出現在身後,順著我的目光朝看去,是安然祥和的人間。


 


“這都是殿下的功勞。”


 


秋風乍起,將我二人的衣袍吹得獵獵作響。


 


“可他們終究會成為權力鬥爭中的棋子。”


 


“若執棋者仁明,那便不是棋子。”


 


我聽著他的話,沒由來的笑出來。


 


“可我從來都不是什麼仁明之人,你知道的,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再一次坐上那個位置,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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