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我打開免提,聽見他說:"葉青,我很快就回香港了,找個日子我們結婚吧。"
平淡的語氣,不像是詢問或者徵求意見,更像是臨時通知。
而我,就像一個連劇本都沒來得及準備,就要被推上戲臺的演員。
他甚至連一個簡單的求婚儀式都不願意給我。
那我算什麼呢?
一個花點心思就能擁有的名牌包包,還是一件上得了臺面卻華而不實的禮裙?
我不是擺在櫥窗裡的洋娃娃,我也有尊嚴,有驕傲。
我從小受到的教育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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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入窮巷,就該及時掉頭才對。
我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語氣平靜的跟儲斯禮說:"算了吧,我們還是分手吧。"
對面沉默了良久,有些疲憊的開口:"你知道的,我不會娶秦沐婉的,你沒必要在意。"
我平視著眼前的黑夜,眨了眨眼,輕笑出聲。
你瞧,商人重利輕別離。
拋開秦沐婉的女主角視角,她不過是個連名分都不會有的地下情人。
我輕嘆了一口氣,"可我也不想嫁你了。"
形同虛設的婚姻,對我來說,不過是從一個牢籠,換到另一個更華麗的牢籠。
"我知道的,就算離開了你,我可能還是會和一個不愛我的人結婚,但是儲斯禮,我總覺得,隻要那個人不是你,我就沒那麼痛苦了。"
我扒開了,揉碎了,一點點輕聲說到。
像是解脫,又悵然若失。
電話那端,儲斯禮像是終於意識到,我並非賭氣。
他的語氣似乎變得有些慌亂。
沉重的呼吸聲裡,小心翼翼的問我:"小葉,真的想好了,不打算繼續跟哥哥在一起了嗎?"
我一時失語,掛斷了電話。
小的時候,我喜歡叫儲斯禮哥哥。
起初是膽子小不敢叫名字,後來,膽子大些了,叫哥哥也叫習慣了。
於是,儲斯禮每次向我低頭的時候,都會自稱"哥哥"
好像這樣,我就會心軟。
8、
我家和儲家是世交,兩家長輩關系一直很好。
我母親剛過世那會,我被儲夫人帶回儲家生活過一段時間。
那時候我七歲,儲斯禮十歲。
儲夫人大多數情況下都很忙,最開始給我們找的幾個保姆,也並不算細心。
於是,我和儲斯禮之間,總是一個半大點的孩子,照顧著另一個半大點的孩子。
陌生的環境,再加上母親去世前的一些事情,給我留下了很大的心理創傷。
我晚上總是做噩夢,害怕到睡不著。
然後,我就會抱著被子去隔壁房間找儲斯禮。
小聲的跟他說:"我做噩夢了,有壞人在後面追我。"
這時候,儲斯禮就會躺在我身邊,緊緊牽著我的手,安慰我:"別害怕,把眼睛閉上,我等一下去夢裡找你,拉著你一起跑。"
慢慢的,我就對他身上的味道產生了依賴感。
或者說,對他產生了依賴感。
長大後,他愛玩,總是有各種各樣的女孩,在他的身上留下形形色色的香水味。
我再也沒有聞過那種熟悉的木質香調。
他也不再是隻疼愛我一個人的好哥哥。
上高中時,他經常闖禍,每次被家裡長輩抓到了,就讓我幫他求情。
我不願意,他就耐著性子磨我,"小葉,哥哥挨打的話,你不心疼嗎?"
他這個人,臉長得好看,磨人的時候聲音繾綣,我根本招架不住。
長此以往,他拿捏住了我的性格,也越發肆無忌憚起來。
在遇見秦沐婉之前,他很花心,身邊的姑娘來回換,各種類型不重樣,為了方便約會甚至在外面租了房子。
被家裡人發現後,就拉我出來幫他辯護。
把我按在牆角,又哄又騙,"小葉,你最乖了,幫哥哥找個理由唄,爺爺最相信你的話了。"
可憐我那時暗戀著他,隻敢小心翼翼的跟他提條件:"你不要再跟那些女生約會,我就幫你。"
儲斯禮不明所以的笑,像是得逞了似的說:"行,哥哥都聽你的。"
他的少年時期,過得那樣快意自在,恣睢浪蕩,少不了我幫他打掩護。
現在想來,是我把他慣壞了。
讓他覺得,無論他做了哪些荒唐事,我也願意站在原地等他。
可這一次,我不打算縱容他了。
9、
儲斯禮回香港的那天,我沒有像從前那樣去機場接他。
他也沒有給我一個電話,一條短信。
我們就像擂臺上兩個勢均力敵的對手,咬緊牙關誰也不願意先低頭。
恨不得要在對方的世界徹底消失。
直到兩天後,再次見面,在林家的婚宴上。
林美意要結婚了。
寄來的婚宴邀請函上,我和儲斯禮的名字連在一起,就好像,我們一直都是最登對的愛人。
和我的悲觀結局不同。
林美意的結婚對象,正是當初她中意的那個男孩子。
你瞧,命運仿佛一張大網。
它讓相愛的人最終走到一起,不愛的人,兜兜轉轉,還在原地。
10、
香港的傍晚,天總是沉得很快,維多利亞港灣繞過高樓聳立的大廈,霓虹升起時,遞進似的越來越繁華。
郵輪上,林家的婚宴已經進入了尾聲。
郵輪外,海風習習。
我撐著欄杆,神情懶散地欣賞著維港的輝煌霓虹。
燈光搖曳下,墨綠色的禮裙襯得我的神色有些離群。
"葉姑娘不會想不開,要跳海吧?"淡薄的聲線在身後響起。
我轉過身,是一張陌生男人的臉,面容儒雅矜貴。
"您是?"
"我叫林柏簡,是林美意的哥哥。"
男人伸出寬大的手掌,我禮貌性的握住。
"抱歉,林總,是我眼拙了。"
"我之前一直在瑞士生活,你不認識我很正常。"
我笑著點了點頭,正打算找個由頭離開,男人卻很自然的攀談了起來。
"我看過你在QINYI品牌發布會的採訪,很有格局,且思想獨特,你這麼聰明的女孩子,不該為愛情所困。"
我和儲斯禮的事情,連遠在瑞士的人都知道嗎?
看來,我早就成整個港圈茶前飯後的笑話了。
"林總還是這麼喜歡當中央空調。"
儲斯禮的聲音,有些突兀的在身後響起。
我忍不住蹙眉。
那人卻率先一步把我勾進懷裡,衣衫上裹挾著熟悉的木質香調。
我一時有些恍惚。
"儲總累了吧,內地香港來回飛,不如早點回去休息吧。"
林柏簡的話把我拉回了思緒。
儲斯禮不緊不慢的回擊他:"我內地資產多,來回飛習慣了,倒是林總該好好思慮,自己的公司能不能撐過這個冬天。"
"儲總也要小心些,情情愛愛容易迷昏頭腦,小心被自己的堂兄弟拉下高臺,吃幹抹淨。"林柏簡哂笑。
我沒什麼心思聽這兩個男人鬥嘴。
兩人對話的罅隙,我趁機從儲斯禮的懷抱裡掙脫開來,躲得遠遠的。
"葉青,我有話對你說。"對峙結束,儲斯禮擰著俊眉,朝我招了招手。
他這樣召喚的姿態,讓我想起那則短視頻裡,他就是這樣對待秦沐婉的。
我忍不住有些反胃。
林柏簡看出了我的不適,體貼的提出建議:"葉小姐是不是胃不舒服,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餐廳,帶你去。這挑餐廳啊,就跟挑男人一樣,得選幹淨衛生的,吃的才放心。"
原本隻是擰眉不悅的儲斯禮,像是被這句話觸到了逆鱗。
他在眾目睽睽下,突然揪住了林柏簡的衣領,眼底是抑制不住的惱怒。
"林柏簡,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瑞士玩的有多花。"
"你這麼了解,平時也沒少玩吧。"林柏簡笑容惡劣。
我忍不住扶額。
我一早就看得出,林美意的這個哥哥,不過就是個和儲斯禮不相上下的花花公子。
說到底,兩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打起來都不知道該幫誰。
我本不想插手,奈何,現場有媒體在拍。
"行了,快放開。"我壓低了聲線提醒儲斯禮。
他這些年,在名利場裡周旋得遊刃有餘,為人處世,克制有禮。
我以為他早已成熟到可以控制自己的脾氣和情緒。
沒想到今天這麼沉不住氣。
事情越鬧越大。
眼看儲斯禮的拳頭就要落下,一道沉穩威嚴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Russell,鬧夠了沒有。"
我心下一跳。是儲夫人,沒想到她也來了。
儲斯禮像是終於被拉回了理智,失魂落魄的放下了拳頭。
"小葉,你先走吧,外面有司機在等你。"儲夫人衝我擺了擺手。
轉向儲斯禮,表情才嚴肅起來:"Russell,你跟我走。"
11、
我出了港口,就看到了葉家的司機。
"大小姐,葉先生在餐廳等您。"
想來,我和儲斯禮的事情,我父親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可依著他的性格,是不會同意我和儲斯禮分手的。
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進了私廚包間,就看到面容陰沉莊重的葉功銘。
"爹地。"我輕喚。
葉功銘沒說話,闔著雙眸沉默莊嚴的點了點頭,示意我先坐下。
"聽說你想跟儲家解除婚約?"
"是,他在外面有人了,還在內地上了熱搜,我想您應該都知道的。"
葉功銘沒有反駁,隻是平淡的給我斟了杯茶。
"MG投資集團是你儲爺爺一手創建出來的,平地起高樓,時至今日都是一段傳奇。他願意把公司交給儲斯禮,就說明那孩子是個值得託付的人。"
"好的商人,未必就是好的丈夫。"我垂著眼眸,語氣意味深長。
"你和Russell,都是在我們眼皮子底下長大的,他確實愛玩,但對待你,總歸是沒什麼壞心思的。更何況,男人最終都是會回歸家庭的。"
葉功銘輕描淡寫的說到。
我終於意識到,我在這個看似不善言辭的父親眼裡,不過就是個家族聯姻的工具。
年幼時他對我的父愛,早就在他新組建的家庭中,消失殆盡了。
這世界上的任何感情都是有條件的。
"你明明知道他不愛我,也要把我推過去嗎?"我隱隱紅了眼眶。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我也是為你好。"葉功銘說到。
我被壓抑得有些喘不過氣。
"你口口聲聲是為我好,實際上卻滿腹算計,你想我嫁給儲斯禮,不過是想借MG的勢力,去擴大自己的產業。更何況,這產業到最後也不是給我的,而是給您那個養在外面的私生子的。"
我再也顧不得什麼情分,直接撕破了臉。
提到他的孩子,葉功銘的情緒才有了起伏:"他是你弟弟,他以後過得好,你才能在儲家穩住腳。"
"我不需要依附他,也不需要依附儲家,我沒那麼大的野心,我隻想做好我自己的品牌,走我自己的路。"
葉功銘有些破防,"你性格像你母親,太較真了,這不是什麼好事。"
我定定的看著他,"父親,您還記得我母親嗎?還記得她是怎麼S的嗎?"
對面終於沉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