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顧家長女與五皇子青梅竹馬長大,兩小無猜,是許多年前就定下來的緣分。
16歲那年,我在及笄禮上等著皇上的一紙婚書,好成全了我與他多年情誼。
可等到的,隻有他與那將軍府遺孤蘇盼兒的婚約,響遍長安城。
人人都道,他這是成全了大義,是為表率,是天家恩賜。
就連他自己,都來勸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入府做他的平妻。
平妻?我自少時就名動天下,人人都誇贊我的阿娘養了個好女兒,顧家出了個名門閨秀。
這樣好的名聲,不是為了做你的平妻,是為了,母儀天下。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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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義?所以你便為了這所謂的大義離我而去了嗎?!”
及笄禮上,我沒能等到婚書,等來的,是裴時晏與蘇盼兒的婚約。
我仍舊能想起,在那大殿之上,那些賓客們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是何等的嘲諷。
就算我是顧家長女又如何,就算我自小便得皇後垂愛又怎樣,我仍舊成了一個被遺棄的女人。
裴時晏皺著眉毛,嘆了口氣,一如從前我每一次使小性子一般無奈地看著我。
“允思,盼兒一家皆為國捐軀,隻剩下她這樣一個小小女子,難不成我還能夠不滿足她這微不足道的願望嗎?”
我笑著看著他,語氣卻格外地冰冷,“裴時晏,你是為了大義,還是為了她的身份,為了她手中能夠使喚大軍的虎符。”
裴時晏的臉色陰沉了下去,“允思,不管如何,我都是皇子,你不該這樣和我說話。”
我步步走向他,春日裡的桃花迎風飛舞,直到我站在了裴時晏的面前。
他的腰間還掛著我親手繡的荷包,十四年的相知,我當他是我未來夫婿,但在裴時晏的眼中,我不過是個可以隨時被替換的人選。
他早就不是當年那個眼巴巴看著我,給我遞上一塊糕點的冷宮廢妃的兒子了。
他是尊貴的皇子,是將來最有可能坐上皇位的人選。
也對,利用完了,就應該一腳踹開才對。
可恨我竟然覺得,裴時晏對我有幾分真情。
“裴時晏,你沒有資格對我提起你那高高在上的身份,全天下,你最不能對不起的人,就是我。”
“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你應該一輩子記住,你裴時晏,永遠都欠我一條命。”
他看著我抿著嘴唇,眉峰緊皺。
當年親王謀反,裴時晏為了救下皇上以身犯險,身中數箭落入深淵,所有人都覺得他必S無疑。
是我把他從那S人堆裡翻了出來,是我背著他一步步地爬上了山坡,是我不眠不休地在床前照顧他,是我跪在佛祖面前祈求了三天三夜,他才睜開了眼睛。
“你,可入府為平妻。”
我被裴時晏的話逗笑了,他當真好意思說出這般不要臉皮的話來。
“平妻?裴時晏,你當真看得起你自己。”
我一把扯下了他腰間的那香囊,這是當初他醒後,我贈與他的定情信物。
三年的時間,他從未摘下過。
在裴時晏震驚的目光之中,我拿下了頭上那根木簪。
在珠光寶氣的首飾之中,這簪子顯得格外的不起眼,但這是當初裴時晏親手為我做的。
我將這兩樣東西,一起扔進了池塘之中。
“裴時晏,我和你,一刀兩斷。”
我轉身欲走,裴時晏卻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允思,你知道的,我心中隻有你一人。”
他的聲音懇切,卻沒有辦法挽留我離開的腳步。
我讓家中的僕從將他請了出去,徑直來到了娘親的房中。
她坐在窗前正看著手中的兵書,聽見聲音抬頭看向我。
“怎麼樣了?”
“裴時晏廢了,娘,我們需得換一個人選才行。”
2
娘親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我過去坐下。
“你心中可有人選。”
這些年我把所有的精力全部都放在了裴時晏一個人的身上,實在是沒有多餘的心神放在別人的身上。
一時半會兒地,竟然找不到下一個目標。
娘親見我皺著眉,從櫃子裡拿出了一本小冊子遞給我。
“我從前是如何同你說的?凡事都得有第二手準備才行,這裡頭是其餘幾個皇子的喜好和目前所擁有的勢力範圍,你回去好好研讀。”
“是。”
我紅著臉應下了。
娘親說得對,若是我早有第二手準備,也不至於在及笄宴上如此窘迫。
“現在你同阿娘說說,那五皇子,你有多少真心對他。”
娘親看著我,眼神溫柔。
我自知,身為顧家長女,在我的肩上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顧家歷代都為了朝廷鞠躬盡瘁,偏到了阿爹這一輩,沒有子嗣可以繼承家業,就連女兒,除了我便是另一個姨娘生下的妹妹。
自小娘親便告訴我,我要成為皇後,顧家才不至於落寞。
皇後,是我一直以來對自己的要求。
兒時顧家在一眾大臣之中實在是不出眾,我沒有多餘的選擇,隻能將視線放在了不受寵的裴時晏身上。
本以為我助他脫離困境,也算是同生共S,隻要他登上皇位,我必將是板上釘釘的皇後。
卻沒想到,他是個不懂得感恩的。
但,若說是無情,人並非草木。
“阿娘,女兒自是喜歡他的,可...他不值得我的心意。”
娘親摸著我的腦袋,點了點頭,“你能如此想,娘親很寬慰。”
“記住,皇家沒有真情,你若是想要贏到最後,便隻能守住自己的一顆真心。”
她點著我的胸膛,我看著娘親認真的模樣,沉重地點了點頭。
回到自個兒的院子裡,我翻開了娘親給我的小冊子。
當今聖上子嗣頗多,除去那些未到年紀可以競爭皇位的,剩下來的竟然還有六位人選。
我挑挑揀揀,將目光落在了三皇子的身上。
聽人說他才高八鬥,儀表堂堂,是裴時晏身邊最強的競爭對手,選他,能贏。
“小姐!”
才合上冊子,青竹便慌張地跑了進來。
我皺眉看向她,青竹自知失禮,撇了撇嘴。
“罷了,說吧,何事。”
“那蘇小姐來拜訪你了。”
蘇盼兒?印象裡,我和她並無來往。
她在邊境長大,與長安城中的貴女們毫無來往,而我一直都是人們所倡導的大家閨秀的教科書。
哪怕是宴席上遇見,也不過是我被人群簇擁著,而她獨自一人孤零零坐在角落。
“我知道了,帶人去庭院裡,我一會兒就來。”
左右找我,不會是什麼好事。
3
換了身見客的衣服我才慢慢走到了院子裡。
蘇盼兒坐在亭子中,身上穿著碧綠色的窄袖衣裙,一頭長發似男子般用發冠束起。
“瞧她那打扮,哪兒像是正經人家的小姐。”
我橫了一眼邊上竊竊私語的青竹,“不可胡言。”
她往日並不是會如此說話的人,而今如此,也不過是替我覺得憤怒罷了。
“蘇小姐等久了嗎?”
我在蘇盼兒的面前坐下,她見我來,面上露出了局促的笑意。
“顧小姐...”
蘇盼兒的聲音有些沙啞,不似尋常人家的姑娘說話,輕聲細語地。
但她的反應倒是讓我吃了一驚,我本以為她是來找我炫耀的。
“蘇小姐找我,有何事?”
我與蘇盼兒實在是沒什麼私交,她看了眼青竹,搓了搓手,有些無措的模樣,一雙眼睛看向我的時候卻是亮閃閃的好看。
倒不像是旁人嘴巴裡說得那般無禮。
“顧小姐,我今日來,是和你道歉的。”
“道歉?”
蘇盼兒點了點頭,珍重地站起身朝著我鞠了一躬。
我沒見過如此的禮節,被她嚇了一跳,“蘇小姐這是何意?”
她站在我的面前,漲紅了一張臉,“我、我本不是所屬五皇子...不知為何,竟被皇上會錯了意,這婚事,我也是不願的...”
我挑了挑眉,有些驚訝。
人人都說是她對裴時晏一見鍾情,這才求了聖旨,原來,竟不是如此嗎?
我想起裴時晏的臉,對蘇盼兒的話卻沒有什麼懷疑的地方。
“你坐下慢慢同我說,莫急。”
青竹在我的眼色之下給蘇盼兒倒了杯茶水,她側頭輕聲道了謝。
我還是第一次見有主子給下人道謝的,忍不住笑出了聲。
蘇盼兒立馬連聲解釋,“抱、抱歉顧小姐,在我的家鄉,和人道謝是禮儀,我一時改不過來...”
“無妨。”
她像是松了口氣的模樣,“那就好,我因這事,不知被多少人嘲笑過了...”
蘇盼兒低著腦袋捧著那茶杯,像是霜打了的茄子。
“為何會被人嘲笑?”
“他們說,下人便是下人,做一切事情都是應該的,主子和他們道謝隻會自降身份,但我卻覺得,人人生而平等。”
生而平等,這是我第一次接觸這樣的理念,有些驚訝。
但或許是我自小對新鮮事物接受程度比較高,所以除了驚訝之外,也沒有別的什麼了。
“他們生下來就是主子,自然會這樣覺得,我倒是認為蘇小姐說的話也不是不無道理。”
她抬頭看向我,臉上帶著大大的笑容,“你真的這樣覺得嗎!我就知道顧小姐是頂好的人!”
“那日我剛剛進長安城,也隻有你會替我說上兩句話!”
這件事情我倒是已經不記得了,畢竟為了維持自己在外面溫柔賢淑的形象,我素來是不會口出惡言的。
“方才蘇小姐說,你心中之人不是五皇子,是何意思。”
她像是突然又想起了這件事情,一拍自己的腦門,情緒變化之快讓我忍俊不禁。
這蘇盼兒,倒是個有意思的姑娘。
4
送走蘇盼兒之後,我獨自坐在亭子裡思索著她方才和我說的話。
她與裴時晏的相識是在一場宴會之上,彼時的她因為第一次進宮一時不查迷了路,是裴時晏帶著她走了出來。
因這件事情她對裴時晏多有感激,但談不上有好感。
“畢竟他雖然生得好看,但總覺得...以我的腦子,玩不過他。”
想起蘇盼兒的話,我又一次笑出了聲。
“小姐,您信她的話嗎。”
我的手輕輕叩著桌面,在腦海裡還原著整件事情。
若蘇盼兒說得是真的,那麼娶她這件事情,便是裴時晏自己想要的。
為了讓我不恨他,他將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推給了蘇盼兒。
可,為何聖上會答應呢。
我在屋中盤算著時世,裴時晏雖說如今寄養在皇後的膝下,但當今聖上龍體康健,最忌諱的便是各個皇子們的實力過於強盛,影響到了他的皇位。
按照道理來說,裴時晏若真娶了蘇盼兒,並不是他想要看見的。
“小姐!小姐!不好了!”
我還沒想清楚其中的緣由,青竹便從屋外急匆匆趕來。
“外頭不知何時竟傳出了你和五皇子已有私交的事情來!”
青竹的語氣急促,聽得我皺起了眉毛。
雖我與裴時晏此前的關系確實親密,但我一直都記得恪守規矩與典範,越矩的事情是一件都沒做過。
“定是五皇子讓人做的!”
“青竹!不可胡言。”
冷冽的眼神掃過青竹,她自知我生了脾氣,趕忙跪下致歉。
可青竹所說的話,也有道理。
若不是裴時晏,我真不知道有誰如此無趣,傳出這些闲話出來。
“大小姐,老爺有令,命你前去大廳。”
不多時,屋外傳來了父親身邊僕從的聲音。
我和青竹對視了一眼,這一去,怕是沒什麼好事情。
“知道了,你去告訴父親,我稍後就到。”
屋外之人應了一聲便離開了。
換了件衣服之後我便與青竹前往了大廳,還未走進去,就聽見了裴時晏的聲音。
“顧大人,這城中的傳言並非是我所願,但您也知道,我與貴府小姐,一直以來,都兩情相悅。”
“雖說父皇已下旨,可我心中還是念著她...”
好一個裴時晏,怕不是在我這兒吃了閉門羹,便想著從我父親那兒入手!
從前怎得不知,他是個如此心思深重之人。
被寬大衣袖遮擋的手緊握成拳,我心中已經罵了裴時晏千遍萬遍,面上卻沒有絲毫的表現,仍舊帶著得體的笑容。
“父親。”
坐在一邊的父親扭頭看向我,目光落在我身上的時候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我這父親與我並沒有多少父慈子孝的時刻,但到底,我讓他長臉了。
“允思來了,來與五皇子問好。”
我走到他的身邊,對著裴時晏微微俯身,那姿態還未做下去,便聽到裴時晏急匆匆開口,“你我二人,無須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