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樓中間的小男孩SS抱著樹幹掙扎,我穿上救生衣跟著那兵哥跑。
他對我喊道:「防護繩到極限了,新的還沒送到,但那小孩撐不住了!」
我點點頭,手指剛摸到繩子,就聽身後一聲暴喝:
「裴然!!」
我猛地回過頭。
是陸恆。
他滿臉都是水,一身作戰服又髒又破,眼底通紅一片。
「你來做什麼!」他吼道,「誰他媽讓她上去的?!給我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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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張張嘴想說話,卻聽一聲驚呼,水流中的樹幹發出斷裂聲,小男孩哭的撕心裂肺。
「我他媽來救人!!」我毫不懼怕的回吼,「繩子擔不了你們!太沉了!!救人要緊!!」
陸恆一把推開我身邊的兵哥,用力捧住我的臉,眼底情緒洶湧衝撞。
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有千言萬語挨在唇邊,到最後卻隻啞著聲,幾近哀求道:「別害怕別緊張,我會拉住你的,我會拉住你……」
「你一定全須全尾的回來,好不好。」
我紅著眼,用力點點頭。
水很涼,水流湍急。
我努力穩住身,抓住繩索向小孩步去。
幸而距離不算遠,我把防護繩套在小孩身上,牽引著拉住他一起往回遊。
眼見著到了岸邊,我卻聽見咔噠一聲響,倒不是繩子斷了,是他媽安全扣裂開了。
斷裂的那一秒,隱約間,我似乎聽到了陸恆撕心裂肺的吼叫。
「裴然!!」
10.
幾乎是一秒鍾,我就被水衝出去了兩三米,全靠我SS扯住安全繩才沒把我衝走太遠。
身邊一朵水花炸開,陸恆沒有猶豫的跳了下來。
他一手扣住岸邊石欄凸起,另隻手SS的把我抓住。水流中橫衝直撞的樹枝與雜物在他手臂上劃出一道又一道血痕,可陸恆仿佛無知無覺,拼命拽住安全繩把我拉扯到身邊。
「別怕裴然……」挨近陸恆的懷抱中,我聽見他低沉發顫的聲音,「我不會放開你的,再也不會放開你了。」
最後大家一起努力,把我和陸恆撈上了岸,我沒什麼大事,就是喝了一肚子水總想吐。
陸恆確認我沒事後便急火火的離開了,直到深夜很晚才回來。
我倚在車後座上睡得迷迷糊糊,就感覺身邊做了個人,接著手掌被人牽出去,冰涼的藥水激的我一下醒神。
「陸恆?」我睜開眼,瞧見陸恆蹲在我面前,一張臉上全是水珠,「你才回來啊。」
陸恆嗯了聲,繼續給我抹藥。
我默了默,抬手給他擦掉快要掉到眼睫上的水珠:「還生氣呢?」
陸恆不說話。
「我會遊泳,也有攀巖證,平時素質鍛煉和救援練習都很多,不會出事的。」我有點慌的解釋,「真的,我不是第一次參加搶險救援,去年地震我也……」
陸恆突然低下頭,把臉埋進了我的掌心。
好半天,他才很緩很緩的吐出一口氣:「嚇S我了。」
陸恆顫著聲:「嚇S我了,裴然,嚇S我了。」
掌心內原本冰涼的藥水忽然變得溫熱。
陸恆哭了。
他的眼淚一滴滴全砸在了我掌心,燙的我幾乎接不住。
胸口酸澀鼓脹,我看著陸恆,隻覺喜歡一個人的感覺真的好奇怪,看他為我掉淚,我會心疼,卻又止不住的高興。
「不哭了陸恆,」我摸摸他的臉,「怎麼在別人面前那麼厲害,在我面前就掉淚啊。」
陸恆不說話,小狗一樣依戀的貼在我掌心裡,像是找到了遮風擋雨的庇護。
「你被衝走的那一秒鍾,我什麼都沒想,甚至連後悔都來不及,一心一意,隻想跟著你一起走。」陸恆抬起眼,聲音裡拼命抑制著悲傷與後怕。
「我不放開你,你也不要丟下我。」
我輕輕呼出一口氣,微微發著顫,好半天才聚出一點說話的力氣:「你怎麼這樣,陸恆。」
說沒必要的是你,擺出拒絕姿態的也是你。
可現在,好像很愛我的人,依舊是你。
陸恆一言不發的看著我,過了幾秒,突然傾身湊近在我唇上很用力的親了一下。
「裴然,能不能別和我算了。」
11.
我一下子愣住了,反應過來破涕為笑:「喂,你這屬於先斬後奏啊,我還沒同意呢你就親。」
陸恆握著我的手,聲音很低,像帶著一點委屈:「你還咬過我。」
我一聽這就冒火,沒好氣翻個白眼:「你不該被咬嗎!渣男!活該!!」
陸恆把腦袋擱在我膝蓋上,顯出幾分服軟的可憐來:「我會給你解釋的,你不要放棄我好不好。」
我沉默幾秒,聲音輕輕地:「你這份解釋,會不會又是突如其來的沒必要、動不動的消失、以及最後滿是拒絕的拍開我的手。」
「陸恆,你確實欠我一個解釋,但不僅僅是解釋。」
陸恆愣了愣,張嘴要說些什麼,遠處卻傳來一聲集合哨響。
「裴然,」陸恆猛地起身回頭看了眼,而後急切的對我道,「三言兩語我說不清,現在時機不對,等忙完我會完完整整的告訴你。」
他說著,最後抓起我的手在我手背上輕輕親了下,聲音被夜風吹得很是溫柔:「你隻要知道一件事就好。」
「我喜歡你,裴然。」
被帥哥表白了,有點開心。
好吧是有好多點開心哈哈哈哈。
救援隊第二三批隊員陸續到達,我的工作也輕松很多,就在物資中心分發物資。
不過自那天後我就沒再見過陸恆,他所在的小隊似乎被安排到了另一個街區。
而且馬上就要期末考,我隻好給陸恆發了條消息告知去處,匆匆忙忙打道回府。
考試結束,夏天到來了。
陸恆卻依舊沒有回信。
我好像又被騙了。
有時我忍不住想,是不是我真的在陸恆面前哭過太多次,所以他真的認為我好欺負。
直到幾天後,我接到了一通來自汌市的電話。
「裴然,裴小姐是嗎?」那邊再次確認了一遍,「我是陸恆的戰友,目前在汌市軍區總醫院。」
12.
軍區醫院?
我腦袋一蒙,聲音竟已經止不住的開始發抖:「是、是我,怎麼了?」
不要吧,不要給我搞什麼生S相隔的狗血情節啊!
那頭道:「稍等。」
接著一陣窸窸窣窣,電話被交給了別人。
「裴然。」
熟悉聲音響起,我重重吐出口氣,心有餘悸又氣急敗壞的罵他:「陸恆你丫有毛病啊!我他媽差點嚇S了!!」
陸恆道:「抱歉,我怕你一聽是我,就掛斷電話了。」
我繼續罵:「你丫沒做虧心事還怕我掛斷電話嗎?!」
陸恆嗯了聲,幾秒後倏然輕笑一聲:「我好想你啊。」
瞬間,我鼻子就是一酸,忍了好幾忍才把哭腔憋回去:「你想我不知道回我消息,不知道聯系我,我他媽還以為你個騙子又驢我!」
「我說過,不會再放開你。」陸恆的聲音被電流從很遙遠的地方傳過來,帶上了一些隱隱綽綽的溫和笑意,「我也說過,我喜歡你,我還要給你交代。」
我抿抿嘴,悶悶的嗯了聲,又道:「那你趕緊回來!當著我的面好好說清楚!」
陸恆在那頭雲淡風輕:「最近可能不大行,我腿折了。」
媽的,到最後還是我跑到汌市去看他。
我就是上輩子欠他的!
「吃你的蘋果!」把蘋果塞到陸恆手裡,我別過眼低聲兇他,「少看我!」
「為什麼不能看?」陸恆把我削的亂七八糟的蘋果重新加工,變成兩隻兔子蘋果,再遞到我嘴邊,「很想你,想看你。」
「呵呵,現在知道說甜言蜜語了?」我高冷一笑,「晚了!沒必要別碰我。」
陸恆這個人也不解釋,直接按著我的後脖頸把我壓過去親了一口。
「你!!」
病房門沒關,外面除了醫生護士還有好幾個他的戰友,我也不敢過分掙扎,一屁股坐在他身前,怒目而視。
「你又偷襲!」我怒道,「你怎麼總這樣!問題不解決隻想著自己佔便宜!」
陸恆拍拍他骨折的那條腿,很無賴的樣子:「這就是我急著解決問題的下場。」
我冷哼:「怎麼,還是我給你打折的?」
陸恆笑著湊過來,像小狗一樣在我脖頸間蹭了蹭:「想快點見到你,就急了點。」
醫生過來查房,我趕緊起身。
「恢復不錯,」醫生對陸恆道,「我看你的過往病歷,你的常用藥有氟西汀,那我們現在這個鎮痛劑就得換一種。」
我一怔,氟西汀?
陸恆搖搖頭:「停藥有一段時間了,沒關系。」
醫生點點頭,簡單給陸恆講了講注意事項就離開了。
「怎麼?」瞧著我愣愣的眼神,陸恆先笑了,「知道氟西汀?」
我猶豫了一下:「那不是,抗抑鬱類的藥物嗎。」
陸恆點點頭,抓著我的手在唇前貼了貼,像是汲取了力量。
「去年年底的時候,有一場任務,完成的很狼狽。」他聲音低啞,蹙起的眉頭顯示出一種對於回憶的本能抗拒,「有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差一點點我就能救下她。」
「但歹徒炸毀了供電系統,使得任務功虧一簣。」
「那個小姑娘就S在我眼前。」
13.
陸恆把腦袋靠在我的肩膀上平日裡的冷厲消失不見,透出幾分狼狽的疲倦與悲哀。
「她離我隻有不到兩米的距離,被子彈穿過腦袋前的最後一秒還在笑,以為自己得救了。」
陸恆抬眼看向我,他呼出口氣,卻還在發顫:「你第一次對我笑的時候,那個笑容的感覺和她太像了,我看到了,所以我在不自覺的後退,我不想回憶面對那些。」
「後面我又想,我既然都不敢面對這些隨時會跳出來摧毀我的東西,那我又有什麼資格拉你下水。」
我聽著,心髒慢慢縮緊,苦澀如汁液般被一點點榨出,五髒六腑都嘗到了苦楚的滋味。
「其實之前就已經意識到自己有些 PTSD,也是為此休假。」陸恆低聲道,「但是沒想到會這麼嚴重,嚴重到,會把喜歡的人親手推開。」
我一聲不吭的聽著,末了,問他:「下大暴雨的那次,是不是讓你回想起從前了。」
陸恆嗯了聲,抓著我的手輕輕撫了撫,像是想撫平那一日甩在我手背上的痛。
「我情緒不穩定的時候會很、很不好對付。」陸恆語義艱澀,「那一秒種是應激反應,我控制不住。」
瞧著陸恆隱隱泛紅的眼,我心裡好似被什麼鈍器劃開了一道傷口,不算太痛,卻無法讓人忽視:「抱歉,我沒往那方面想過,先入為主的以為,你不喜歡我。」
「你不需要道歉,裴然,從頭到尾你都沒有做錯過。」陸恆仰頭瞧著我的眼,專注認真,「是我先動的心,卻害得你難過。」
我默默聽著,敏銳抓住重點:「你先動的心?!」
陸恆道:「如果我不喜歡你,就不主動找你要聯系方式,或許也就不會有後面這些。」
我一怔,恍然:「和著你從那麼早就對我圖謀不軌?!」
陸恆難得有尷尬的時刻,別過眼不好意思:「也不是,但,但你哭起來的時候,挺可愛的。」
我無語,居然喜歡看別人哭,什麼惡趣味。
「所以,裴然,」陸恆深深吸了口氣,轉眼望向我,目光如暖陽般晴朗, 「給我個機會好不好, 別和我算了。」
我定定的瞧著陸恆的眼睛, 心髒被甜暖的情緒撐得很滿很滿,即使有一絲酸澀,卻還是喜歡著。
半晌, 我笑起來:「那我考慮考慮吧。」
14.
陸恆讓我難過那麼久,那我讓他火葬場一下不過分吧。
我沒在汌市待太久, 一周後飛回了家。
臨走前我又盯著陸恆買了新手機, 他之前那個在救災裡英勇犧牲了。
「我會每天給你發消息。」陸恆道, 「你不要嫌煩好不好。」
我看著他巴巴的小眼神,有種昔日狼王一朝變狗的錯覺,揚著下巴給他順順毛:「看我心情吧。」
陸恆果然說到做到,我剛下飛機沒五分鍾,他的消息就跟過來,呼啦啦好多條。
什麼,「今天可以減一瓶吊瓶了。」
什麼,「蘋果兔子沒人吃了。」
什麼,「撤了鎮痛泵有點疼。」
巴拉巴拉的,活像一遍遍等主人順毛的大狗。
我勾著唇角給他回了個摸摸頭, 陸恆飛速一個電話打過來。
「你下飛機了?」他問。
我應了聲, 看著他發的消息和他聊了幾句,掛斷前, 聽見他悶悶的聲音:
「裴然, 我已經開始想你了。」
他話還沒說完,房間內電燈突然忽閃兩下,啪的滅了。
「(「」有了陸恆的陪伴暑假就不算無聊,他在醫院養病,天天和忠犬似的等著我回應他的早安。
七月底的時候, 這小子又失聯了,但隻消失了短短三個小時。
三個小時後,他給我發消息:「裴然,猜猜我在哪?」
我坐在車裡笑:「叫我寶貝。」
陸恆直接一個電話打過來, 聲音裡的笑意隔著話筒都能被傳達的清清楚楚:「寶貝,猜猜我在哪。」
我打開車門:「再叫一聲我就猜。」
陸恆就在那頭:「寶貝寶貝寶貝!我叫一百聲都行,不讓你猜了,我來——」
他的聲音驀地頓住。
我站在候機廳的出口處笑眯眯的衝他招招手:「猜到啦,笨蛋陸恆。」
陸恆很是驚訝, 卻又笑起來, 他走路還不是很利索,磕磕絆絆、笨手笨腳的走到我身邊。
「裴然,」陸恆垂下頭, 雙手捧著我的臉, 聲音很輕很柔, 「答應我嗎?」
我眨眨眼:「答應什麼?」
陸恆的唇靠的很近很近,幾乎能感受到溫熱的吐息:「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我彎眸一笑, 湊近,在他唇角細小的疤痕上親了一口:
「好的,男朋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