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喊了好一陣,但是傅弈城始終不為所動,就在一門之隔的客廳裡愣神。
從前江知恩還在時,這個家始終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條,一塵不染。
但她才剛走,他原本的好日子的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江慧慧十指不沾陽春水,就連慶祝的菜餚都是叫保姆阿姨過來做的,別的活兒就更不可能沾手了。
於是她才在這裡待了不到半天,客廳就變模樣了。
不合心意的抱枕被扔到了地下踩著,擺著鮮花的茶幾也被零食包裝袋給淹沒,就連沙發邊緣都多了些許汙漬,看起來像是有人坐在這裡喝飲料,灑出來卻又不管不顧的隨便擦了幾下子。
好端端的家就這樣亂了個不成樣子,讓傅弈城心口鈍疼不已,越發的懷念起了江知恩。
他是真心想再次見到她,哪怕隻是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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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門外的江慧慧也轉變了策略,她見傅弈城鐵了心不開門,開始破口大罵。
“你算個什麼東西,敢把我關在門外,以為我很稀罕你麼?是你上趕著求我的!出差、加班不全都是你編出來的借口麼?現在當她是真愛,早幹什麼去了?!”
“你該不會以為我是真心喜歡你的吧?要是你不姓傅,沒有這張臉和拿得出手的財產,我壓根不會多看你一眼!這個世界上隻有江知恩那樣缺愛的可憐蟲會喜歡你……”
末尾這句話重重扎進傅弈城心口,讓他痛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他緩了好一會兒才用顫抖的手拿起手機,給保安打了個電話。
不多時,江慧慧就被他們拖走了,謾罵和哭嚎聲漸漸消失在了門外。
傅弈城卻是仍舊沒有動作,他在客廳裡枯坐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太陽升起才有所動作,但卻不是回房間休息,而是發了瘋似的開始到處尋找江知恩的蹤跡。
公安局那邊打電話過來,委婉的詢問他是否要將遺體領走,好籌備後事。
他在電話裡直接就否認道:“我認錯了,那不是江知恩,我太太隻是失蹤了,我要找你們報案,把她找回來!”
他既是這麼說,負責此案的警方也沒辦法,不得不的向他索要江知恩的梳子、牙刷之類的日常用品,是想做個更權威的DNA鑑定。
可傅弈城沉默過後,仍舊是拒絕:“抱歉,我沒有這些東西。”
警方以為他是不肯接受現實,好言相勸道:“傅先生,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痛苦,但你這樣不配合我們的調查,實在是讓人很難辦,就算你太太隻是失蹤,我們也得有線索。”
“你們誤會了,我不是不配合,是真的……沒法配合。”傅弈城艱澀無比的說,“她提前收拾過家裡,現在我是真的找不到你們要的東西。”
警方信了他的話,但是忍不住感到疑惑:“你們不是都要結婚了麼?怎麼會這麼陌生?”
傅弈城像被人兜頭甩了一耳光,面紅耳赤的講不出話來了。
直到掛斷電話,才捂住臉無聲的痛哭了一場。
這是他得知江知恩失蹤後,第一次真正為她落淚。
現在江慧慧的一切都讓他感到深惡痛絕,可她唯獨有句話沒說錯——江知恩恐怕是這個世界上對他最真心的人了,是他三番兩次的傷她的心,並且最終把她給害S了。
這天之後,他便銷聲匿跡,不出現在人前了。
直到家政阿姨上門工作,發現他人事不省的倒在沙發上,這才叫救護車把他送去了醫院。
傅弈城大病了一場,等到得了醫生的許可能出院的時候,已經如同行屍走肉般渾渾噩噩,完全失去了往日裡的神採。
在此期間,公司管理層群龍無首,差點亂成一鍋粥。
總經理得知他出院,親自前來探望,是希望他能回去主持局面,結果卻是白跑了一趟。
因為傅弈城的心思已經完全不在工作上了,他的世界裡隻剩下對江知恩的思念和愧疚。
總經理認為他這樣下去不行,苦口婆心的勸:“傅總,S者已矣,我們都能理解你的心情,但工作上的事不能沒有你,你既然已經出院,不如還是盡快回公司看看,幫著拿個主意也行。”
傅弈城置若罔聞,像是沒聽到一樣,繼續伏在桌前寫信,他手邊除了紙筆,就是一摞疊好的信封,也不知道要寄到哪裡去。
總經理小心翼翼的湊過去看了一眼,然後滿臉無語的沉默了。
傅弈城所寫的信全都是一樣的內容,是寄給江知恩的道歉信。
字裡行間寄託著他無法言說的悔恨與自責。
並且寫的無比端正,哪怕他回家之後,已經坐在這裡寫了很久。
總經理忍不住在心中腹誹到,早幹什麼去了呢?
江知恩出事之前,也沒見傅弈城這麼誠懇。
不過想歸想,說歸說,總經理等到開口勸他的時候,還是痛心疾首道:“傅總,要是江小姐還活著,肯定是不忍心看到你這樣折磨的,你哪怕——”
話還沒說完,就被紅著眼前的傅弈城打斷到:“知恩本來就還活著!”
他把總經理嚇了一跳,然後自顧自的說:“她不過是生我的氣了而已,所以我一定要認真向她道歉,等她看到我的誠意就會回來了。對,她那麼愛我,一定會原諒我的……”
傅弈城回過頭去,繼續認真寫他的道歉信,像是永遠也不會停歇。
總經理沒辦法,隻好又問了一遍:“那公司裡的事怎麼辦?傅總,全體員工都還等著你回去主持大局,好讓大家能有口飯吃呢。”
人生在世總該負點責任。
可傅弈城絲毫不為所動,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頭也不抬的說:“公司隨便你們怎麼辦都行,我隻需要保留股票和分紅,之前都怪我把時間浪費在了工作上,應該多陪陪知恩。”
說這話時,他還是不曾停下手裡的筆。
總經理看他像是鑽了牛角尖,也不願再把時間浪費在他身上,回到公司以後便把消息宣布了出去,而後續的發展如他所願。
等傅弈城把道歉信寫滿了一屋子,公司裡已經沒有他的位置了。
就連業內其他人再提起他,津津樂道的也隻剩下那場鬧劇般的婚禮。
他足不出戶的把自己關在家裡,除了去寄信,完全斬斷了跟外界的接觸,就連家裡的保姆也不怎麼能見到他了。
她把一日三餐放到臥室門外,然後不管動沒動過,都會按時把餐盤收走。
時間一長,他的父母總算收到消息趕了過去,可是面對他的情況也是一樣的無能為力,唯有哭著求他振作起來。
“弈城,我們就你一個兒子,你要是有個好歹,我和你爸以後可怎麼活啊?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要不是我們親生的,剛剛我們進門都不見得能認出你來……”
傅母看著把自己關在家裡不吃不喝,任由身體日漸消瘦下去的兒子,哭的快暈過去了。
傅父的反應雖然沒這麼大,卻也是心疼不已問:“你到底想幹什麼啊?事情我們都已經聽說了,知恩那孩子也是可憐,但現在她人都不在了,你要是真的後悔想補償,就讓她入土為安……”
他說的很認真,完全是在從現實角度考慮問題,可傅弈城還是拒絕接受,執拗道:“你們都在騙我,一定是她還在生氣,不想見我,所以讓你們來騙我!”
傅弈城經過這一個多月的自我折磨,幾乎已經快沒有人形了。
他原本俊朗的面容變得憔悴不堪,雙眼布滿血絲不說,眼眶也瘦到了深陷的地步,就剩下一層薄薄的皮膚繃在颧骨上。
說這話時,他嗓音甚至嘶啞的像是隨時能嘔出血來。
傅家父母留下來照看了他幾天,可每天都隻能聽到他在念念有詞的重復同一句話:“我一定會找到知恩的。”
時間一長,他們夫妻倆大受刺激,也雙雙病倒住進了醫院。
傅弈城對此無動於衷,還是繼續在家裡寫他的道歉信,直到這天不知道第多少次的將得不到回復的信寄出去,才失魂落魄的走錯了路。
他已經很久沒往別的地方去過了,漸漸的連自己會開車的事都忘了,就這樣失魂落魄地靠兩條腿走了很遠。
等他意識到這是在做什麼,已經身處郊區,站在似曾相識的水庫旁邊吹風了。
一陣寒風吹過,傅弈城看著平靜的水面,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然後一股絕望的情緒瞬間席卷了他全身,幾乎將他整個人給淹沒。
他想起來了,這個水庫正是警方先前帶他來過的那一個,他們都說江知恩是S在了這裡。
一瞬間,他竟然萌生出了去陪她的念頭。
如果他這次堅定的選擇她,她是不是就會原諒他了?到時候他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傅弈城越想越覺得這個念頭是對的,然後他一步步的走到了水邊,在心裡無聲的對江知恩說:等著我。
正在他做足了準備,即將縱身一躍之時,有不遠處釣魚的路人發現了不對勁,快步衝過來將人拉住,同時高聲喊道:“來人啊!有人要跳河自S!”
“放開!”傅弈城奮力掙扎,“別攔著我!我要去找知恩!”
兩人在水邊拉扯不休,眼見又要釀成一起悲劇。
幸好大白天的,有不少附近村莊裡的居民會從這裡路過,眾人一擁而上,總算把他給穩穩當當的拉回到了岸上。
傅弈城沒能S成,他眼見水庫離自己越來越遠,絕望的發出了一聲哀嚎,然後在警方到來之前,先一步昏了過去。
警方得知水庫附近又有人輕生,火速趕到了現場,他們見要自S的人竟然是傅弈城,無奈之餘用最快的速度把他送回了市區醫院。
等傅弈城再睜開眼睛,剛好跟守在旁邊的警察對上目光,他自言自語般問:“是知恩不肯見我麼?”
他記得自己馬上就要去見江知恩,但卻被人給攔住了。
警察見他狀態很不對勁,也不敢刺激他,隻問:“傅先生,你知道自己都做了什麼嗎?如果不是因為剛巧有好心人路過,把你給拉了回來,你現在很可能已經葬身水底了。”
郊區水庫每年都會淹S幾個人,他們非常清楚這裡的水有多深,以及施救難度有多大。
傅弈城聽的清清楚楚,可是絲毫不為所動,他兩眼發直的望著虛空開口。
“我沒有想葬身水底,隻是聽到了知恩在叫我,所以要去找她而已。她是因為怨恨我的背叛才會選擇離開,如果我堅定的選擇她,她就會回來了,你們看到她了麼?她一定等我很久了……”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無法自拔,離崩潰隻剩下一步之遙,警察懷疑他的精神狀態根本是已經出了問題。
片刻之後,警察收到了同事發來的新進展,提醒道:“傅先生,其實你不必這麼悲觀,江小姐她很可能還活著,你要是尋了短見,才是真的再也見不到她了。”
傅弈城幾乎是瞬間就掙扎著坐了起來,他睜大眼睛看過去問:“你……你說的是真的麼?不會是騙我的吧?”
“當然是真的。”警察耐心的同他解釋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DNA鑑定結果已經出來了,S者不是江小姐,而是來本市務工的另一名年輕女子,不過她身上的衣物確實曾經屬於江小姐,身份證應當也是因為這一緣故才會被從水庫裡打撈上岸。”
“她是不是認識知恩?”傅弈城激動不已的問,“你們順藤摸瓜,再調查一番的話,一定就能找到知恩了對不對?”
此時他無比慶幸自己沒有真的跳到水庫裡去。
可是警察的回應很快又讓他感到無比失望:“事情恐怕沒這麼簡單,S者隻是領用過江小姐捐贈給貧困山區的一批衣物而已,她們素味平生,也並不認識,根本現場偵查,是意外溺亡。”
傅弈城不願放開這僅有的線索,他焦急道:“事情不可能這麼簡單,江知恩她做事很認真的,怎麼會把口袋裡放了身份證的衣服捐出去?絕對是有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傅先生,請你冷靜一點。”
“我冷靜不下來!知恩一天不回來,我就一天冷靜不了,你們之前懷疑S者是她,所以不肯認真去找,現在總算確認她是失蹤,可以去把她找回來了吧?!”
他咄咄逼人的催促著警方,哪怕他們告訴他,現在最要緊的是先聯絡S者家屬也不松口。
警察對他的自私感到厭惡,忍無可忍道:“你難道還不明白麼?江小姐之所以會把身份證也拋棄掉,就是為了徹底離開你啊!”
這話瞬間擊中了傅弈城一直以來試圖逃避的真相。
案子始終沒有進展,但他的失眠症卻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愈發嚴重,回家之後更是發展到了整夜無法入睡的地步。
每當夜深人靜,他就會產生幻聽,以為江知恩在近在咫尺的地方輕聲呼喚他的名字。
但隻要他猛地睜開眼睛,焦急的去尋找她的所在,就會發現這不過是幻想罷了,他還是孤零零一個人。
終於,傅弈城再也忍受不了這樣的孤獨和折磨,等將道歉信堆到滿屋都是,根本無處下腳,便像孤魂野鬼一樣走了出去。
警察幫不上忙的話,他就自己去找江知恩,她曾經那樣深愛他,見面總會有三分情。
熙熙攘攘的步行街上,人流多到了讓傅弈城呼吸都變得沉重的地步,他不知道江知恩去了哪兒,也不知道她離開時的模樣,心中僅剩的念頭就是找到她。
直到一個酷似江知恩的背影出現在傅弈城的視線中。
他想都沒想的撥開人群衝過去,直接將她緊緊擁入懷中,顫聲道:“對不起,請你……不,是求你原諒我好不好!”
女孩壓根就不認識他,當場被嚇了一跳,花容失色的向周圍人求助道:“救命啊!我根本就不認識他,非禮呀……”
傅弈城早就不是從前那副風度翩翩的模樣了。
現在的他隻是一副瘦高的骨架,許久沒有打理過的頭發亂糟糟的堆在頭上,就連下巴也因為胡茬泛起了顯眼的青色,說是流浪漢都有人信。
“你怎麼會不認識我呢?是我啊,知恩,你不是說過,希望我們會永遠在一起麼?我這就帶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