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靈機一動,「不認識,他應該是我粉絲吧。」
覃野勾唇,「是啊,我很久以前就是寧清的粉絲了。」
我爸驕傲地說:「我們清清可是天才鋼琴少女,像她媽媽,她媽也是在音樂上很有天賦的……」
說到後面,他的聲音沉了下去,眼眶也慢慢紅了。
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徐靈師姐見狀,自斟一杯,「叔,您做的一手好菜,是我吃過最好吃的,再敬您一杯。」
她說了幾句討巧的話,我爸這才從傷感裡走了出來。
又是一副眉開眼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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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吃罷飯,老爸已經醉倒,被覃野扶回了臥室,鼾聲如雷。
而師姐要去親戚家留宿。
夜深風高,村子裡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我索性與覃野一起去送師姐,回來的路上也有個伴。
師姐嘆口氣,「真羨慕你們都有才藝。
「不像我,除了學的這個專業,啥也不會。」
覃野笑了,「師姐棉花也彈得很好,是我見過最好的。」
我腦中有一瞬的空白。
等到師姐擺擺手,進了院子。
我顫抖著手,看向覃野,「這句話,你以前說過嗎?」
覃野有些困惑地看了看我,緩緩搖了搖頭。
「不對,你說過的。」
我看著他,「去年國慶,在你們實驗室裡。」
我的眼睛霧蒙蒙的,有些看不清,於是我用力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覃野低頭凝望著我,我們的對視靜謐長久,仿佛周圍的一切都歸於靜止了。
我的心跳動地劇烈,且有越來越快的趨勢。
覃野閉了閉眼睛,再睜開,一片清明。
「我想起來了,當時突然降溫,師姐說她親自給男朋友彈了被子。
「她擔心對方看不上,我安慰她,她彈地是最好的。」
我得到了預料之中的答案。
淚水頃刻間從我的眼眶裡傾瀉而出。
我捂住臉,好像淋了一場酸雨,心裡酸澀而委屈。
16
關於我和覃野的故事,很多時候我並不願提起。
不是因為放下了。
相反的是,我一直耿耿於懷。
我和覃野也曾刻骨銘心相愛過。
在山頂看日出,在海島喂海鷗。
煙火見證過我們相愛的痕跡,冰雪也冷凍過我們的誓言。
最愛的時候,恐高的大少爺陪我去蹦迪,心率飆到 180,硬是裝著沒露馬腳。
為了我一時的心血來潮去草原騎馬。
嬌生慣養如他,第一次坐了綠皮火車。
這些我以為我都忘記了的東西,在這一刻無比清晰。
包括之後的爭吵、疏離和冷戰。
從什麼時候開始呢?
可能是某天,我想吃炸蘑菇,他卻遠遠走開了。
我們靈魂無比默契,而現實卻又處處不合。
我吃炸雞蘸奶粉,他吃炸雞蘸冰淇淋。
我喜歡幹吃泡面,他的泡面一定要煮到軟爛。
我在深夜看恐怖片,他卻隻看歷史紀錄片。
我在遊戲裡玩小喬,可他痴迷蘭陵王。
點點滴滴細碎的不同,導致我們在熱戀期結束後,陷入了長久的低氣壓相處模式。
後來,我去德國學鋼琴,他飛全球做地質勘測。
聚少離多,熱情消散。
好像我們其實沒有很驚心動魄的決絕橋段。
甚至都沒有爆發出一場很尖銳的爭吵,劃破我們逐漸冷卻的愛意。
其實,我是有過想挽回的。
想在畢業後回國陪在他左右,嘗試用陪伴重拾熱情。
可世事向來無常。
畢業晚會表演謝幕時,臺下突然有人衝上來抱我,他直直地將我撲倒了,連鎖反應是現場的道具全都砸在我身上。
17
混亂中,我的手臂以詭異的角度被折在身下。
在醫生說我可能彈不了鋼琴之後,我非常想見到覃野。
我也這麼做了。
我帶著夾板衝到了覃野的學校,我很迫切,需要他的安慰。
卻在實驗室外,聽到他對別人說,「彈得很好,是我聽過最好的。」
曾經那麼愛我,滿眼都是我的人。
他說我是天才鋼琴少女。
可後來他覺得彈琴最好的人,不是我。
而我,再也彈不了鋼琴了,我永遠失去了證明自己的機會,再也不可能成為他心裡最好的。
我又失望又委屈。
我學了近 20 年的鋼琴,幾乎是我的生命。
我接受不了,在自己最引以為傲的領域輸給別人。
看到教室玻璃上映出的自己。
頭發蓬亂,臉色蒼白,不合身的外套,手也斷了,好狼狽啊!
我崩潰了。
我的夢想和愛情,同時坍塌破碎。
後來我在短信裡簡單地跟覃野說了分手,就把他拉黑了。
我不想給他先開口說分手的機會。
就好像這樣,那個曾經愛我的他就沒有消失。
隻是被我親手逼退了。
我在自己營造的假象裡,得到了片刻的安慰,心裡好過許多。
分手後覃野找過我兩次。
遇到了我的兩個不同的新男友。
當然,是我花錢僱來的演員。
但覃野還是被騙到了。
我們就這樣,徹底沒了聯系。
很久之後,我住的康復醫院賬戶欠了費,我才發現家裡破產了。
我回國跑到鄉下陪老爸,悄悄地把覃野拖出了黑名單。
可他再沒有說過一句話。
直到某天我喂魚時,他問:「最近在做什麼?」
18
「怎麼突然哭了?」
覃野打斷了我的回憶,他很慌張,拿了帕子給我擦眼淚。
可我的眼淚源源不絕,根本擦不幹淨。
鋪天蓋地的難過和絕望席卷了我,我的心揪得生疼。
「覃野,我錯了……」
我不知道怎麼開口,去解釋我當時的窘迫自卑的心境,和這令人啼笑皆非的誤會。
覃野蹙眉望我,忽然眼底猛地一顫,臉上全是難以置信。
「你是誤會了,我和師姐?」
他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
我於是更內疚、慚愧、後悔……除了流眼淚,我不知道自己還應該做出什麼反應。
覃野深深嘆了口氣,將我抱進懷裡。
他力氣極大,好像要將我勒入骨血中。
「我會種蘑菇,也會炸蘑菇,炸雞蘸奶粉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吃法。
「你能不能回到我身邊?」
我不記得哭了多久,隻覺得自己好像將這一生的眼淚都流盡了。
分手後,我沒有流露出太多的難過。
我用一種無比輕松的姿態將一切都輕輕揭過。
可我自己才知道,和覃野分手後我像是得了一場風湿,白日晴朗並不影響什麼,陰湿的夜晚卻疼痛難捱。
覃野沉默著將我抱了回來,在那副我還未畫完的壁畫前。
差的也不多了,隻缺一樹桃花。
他將顏料調好遞來,望進我的眼睛。
「桃花不會隻開一季。
「我的意思是,隻要你願意,它可以一直開。」
盛放的桃花開在秋日,愛意不再是隱晦的秘密。
窗外月華如水。
我被覃野抱在懷裡,他吻得霸道又洶湧,像是沉寂許久的洋流迎來遷徙的旨意,熱烈追逐,肆意纏繞。
我腦中一片空白,隻是隨著他的節奏沉溺。
滿腔柔情釋放之後,覃野摩挲我的眼睛,「都哭腫了。」
我卻隻覺得幸運,將臉埋進他的脖子。
「感謝秋天的風,把你吹回來了。」
覃野笑得寵溺,「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被你釣回來的?
「別養別的魚了,養我就好了。」
我沉迷男色,但還有些殘餘的清醒,「不行,不養魚的話,我和我爸真得喝西北風。」
他輕笑一聲,「都不上當了。」
19
覃野的臥室還是簡約的風格,整體黑白灰。
四件套卻是紫色碎花,格格不入,有些奇怪。
可我笑不出來,因為那是我買的。
再仔細一看,全是我曾經給他添置的物件,馬克杯、音響、鼠標墊、按摩儀……
處處都是我的痕跡。
我吸了吸鼻子,又有些想哭了。
覃野找出一套我的睡衣,大概是經常在陽光下晾曬,柔軟蓬松。
他攬了我的腰,將我送進浴室,「乖,洗個澡,不哭了。」
等到覃野站在身後給我吹頭發時,我還覺得有些恍惚。
這些曾經稀疏平常的小事,如今越過千山萬水,以一種無比熟悉的姿態重新出現。
吹到八成幹時,覃野收了吹風機。
拿了梳子仔細梳開,然後捏著我細軟的發絲,繞著指尖纏了一圈,又散開。
我抬眼看他,卻被他捂住眼睛,吻了下來。
「覃野……」
他捏住我下巴,喉嚨溢出一絲輕笑,吻得越發用力。
「我本來都報好項目了,等手上的結束,就去德國陪你。
「離得太遠了,感覺你對我都沒信心了。」
他抬頭,又在我唇邊親了幾下,「你這個沒良心的,說分手就分手。
「還找了兩個假男朋友,欺負我關心則亂。」
我眼睛裡聚起水汽,「你怎麼知道的?」
「我開始被騙到了,後來想想,你怎麼會看上除了我之外的男人。
「我再去找你,卻發現你畢業典禮都沒參加,我飛回國,發現你爸也搬家了。」
他親吻我的眼睛,聲音微微顫抖,「清清,我找不到你了。
「你還拉黑我,別的朋友都不知道你在哪。
「我找了你好久,好久。」
我心生愧疚。
那時候我手受傷,彈了 20 年的鋼琴,再也彈不了。
又驚覺愛情也不屬於我,無異於天塌了。
我在康復醫院躺了快一年,不理任何人。
仿佛與世隔絕。
我誠懇道歉:「對不起。」
覃野狠狠在我脖子咬了一口,「問都不問,就給我處以極刑。
「就這三個字,不太夠吧。」
我腦袋一抽,玩起抽象,「我再給你道個歉,你跪下來聽。」
可他真在我身後跪下的時候,我才知道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我咬緊了唇,「覃野……」
他伸手拉住我的手,含糊不清地說:「清清,我好想你。」
我心裡軟的一塌糊塗,又有些迷亂。
身後的人卻已經加重了力道。
「唔。
「輕點。」
覃野嗤笑一聲,回應我的卻是更洶湧的波濤。
20
某人貪戀不休,折騰到了黎明時分。
等我再醒來,太陽已經升至半空。
果不其然被我爸抓了包。
他指著我的鼻子,「寧清,你還學會夜不歸宿了。」
我理虧,等著被罵。
我爸卻翻出手機,「行了,我們該回家了。」
我:「?」
我爸:「你都跟隔壁那小子和好了,真當我看不出來那是你小男友?
「你畫的一整本都是他,我全看過。
「鼻尖那顆痣,我又不瞎, 第一次見面我就認出來了。」
原來我的小心隱瞞, 在我爸面前全是透明的。
我有些震撼, 「您真不愧是商場老狐狸啊!」
說到這,我突然想起他前面那句話, 「回家?」
我爸點頭,「對啊, 回城裡。
「你都好了, 我也不想在村裡住了。
「雖然這環境確實不錯,但也太不方便了。」
我好像多了一段回憶,「我們家不是破產了嗎?」
我爸在手機上啪啪打字, 「我不這麼說, 你現在還在康復醫院發霉呢!
「醫生說了, 你的手其實好了,主要是心病。
「我一想, 自從你媽走了,我都沒好好陪過你,就跟你在村子裡住陣子唄!」
我被他的話震驚了,愣在原地。
「你怎麼還騙小孩呢?」
我爸挑眉, 「那咋了?
「你爹我陪你小半年沒見效, 那小子一來,你就像活過來了。」
我一時失語,隻能發泄不滿。
「那我在村裡吃過的苦算什麼?」
「算你能吃苦。」
我爸比我還委屈, 「你以為就你苦啊, 我每天半夜還要偷偷開臺燈處理公司事務, 早上都起不來。」
我:「那您真是辛苦了呢!」
我爸:「閨女,為了你, 爸吃點苦也願意。」
得,無話可說。
21
剛剛我暗戳戳給覃野賣了慘,說很累。
「《「」管家叔叔還把我曾經賣出去的東西都拿回來了,「小姐,為了把您的東西都拍回來, 我找了十個人,換了十個賬號,保管物歸原主。」
好好好。
怪不得買家全是同城的。
除開我那些藏品, 甚至還有一箱早就被我丟掉的戀愛物件。
覃野買的各種零零碎碎的東西,連小小的發卡都還在。
甚至, 還有一盒隨手放進去的薯片。
肯定過期了, 我準備丟掉。
剛拿起來, 卻發現沉甸甸的, 手感不太對。
裡面竟然是一沓心願卡,覃野的字跡。
【想我了就抽一張, 找我兌現。】
我隨手翻開幾張, 【換新鋼琴。】
【去埃及拍寫真。】
【看極光。】
最後一張是,【這次該獎勵我了,寶寶, 嫁給我。】
我拍了紙條給覃野, 「還算數嗎?」
「當然, 隨時。」
我又玩抽象了,「可我不想在村裡養魚種蘑菇了。」
覃野回得很快,「你想養魚了, 我就回村裡種蘑菇。
「你想環遊世界,我就全世界做地質勘察。
「反正我會一直陪著你。」
我想了想,「我可能要世界巡演了。」
「那我就環遊世界做聽眾。」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