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我現在就像一個被教導處主任抓包的壞學生。
江循把我帶到一個偏僻的巷子裡。
酒吧裡震耳欲聾的喧囂忽然變得遙遠。
他有些煩躁:「你怎麼找了個不知檢點的東西!」
我歪頭,困惑:「喵?」
江循慢慢調整呼吸,呼氣。
我能看出他在克制些什麼,但仍難掩薄怒:「已婚男人當眾跳鋼管舞,還被一群女人摸屁股,這像什麼樣子!」
我一臉驚悚:「喵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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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循莫不是在痛斥楊思明不守男德?
我被這莫名冒出的想法逗笑了。
在酒精的刺激下,我今晚的情緒很亢奮。
以至於此刻我前俯後仰,笑得差點說不出話來。
江循一陣氣悶:「姜棗,我現在很嚴肅。你結婚過日子,總該找個正經的人。」
我很難繃:「江循,你是不是誤會什麼?」
江循明顯一愣。
我說:「我又沒跟楊思明結婚,他正不正經關我屁事啊!
「再說,哪個打工牛馬會對壓榨自己的上司產生感情啊?自虐嗎?」
江循呼吸一滯,下意識地向前抓我手臂:「你沒和楊思明結婚?」
我一臉莫名:「你怎麼產生這樣奇怪的想法?」
我著急回酒吧看楊思明跳鋼管舞出糗。
我招呼他:「對了江循你怎麼來了?要不要跟我們部門湊一桌?
「楊思明私底下很好玩的,隻要玩遊戲贏了他,他什麼舞都跳!」
可江循沒有松開手。
他骨節分明的大手握緊我纖細的胳膊。
我忽然感覺他掌心的熱度燙得我的心跳漏了半拍。
江循低著頭,用他深邃的眼眸,安靜又專注地望著我。
一時間,我無所適從。
「你……」空氣中彌漫著微妙的氣息,「你突然不說話……」
江循突然打斷我:「姜棗。」
「嗯?」我的心跳突然加速。
江循突然笑了起來,如雨後初霽,春暖花開。
也不知道是我喝酒容易醉,還是他的笑容讓人心醉。
江循說:「那我就不客氣,蹭你那桌了?」
9
我帶江循回到座位的時候,明顯感覺到整個部門的人都安靜了一瞬。
有個女同事躍躍欲試,在微信群裡@我:
許願:【@姜棗 這人是你男朋友?不是的話我就對帥哥下手了!】
楊思明:【@許願 都給我老實些!那是我的準客戶!別嚇跑人家,他是正經人!】
許願:【姐要能撩到這樣的人間極品,我賠你們提成獎金!】
楊思明:【那得賠 1W。】
許願:【成交!】
我一陣無語。
我平時和許願關系不鹹不淡。
但據我所知,許願平時換男朋友就跟換衣服一樣勤快。
但我此刻有種被冒犯的感覺。
又或者說,是佔有欲作祟。
我咬牙切齒地回復:【@許願 我的人,別亂碰。】
我剛發完信息。
同事們集體發出八卦的「哇嗚」聲。
空氣中彌漫著起哄、看戲的歡樂氛圍。
許願坐在桌子的另外一頭,笑得東倒西歪,差點倒在另外一個女同事身上。
我甚至聽見她得意地對周圍的人說:「我贏了,快給錢!」
楊思明和另外幾個人垂頭喪氣地掏給她一百塊。
我的臉頰火辣辣的:「……」
我懷疑,我剛才出去沒一會兒的工夫,我和江循被這群沒節操的同事當賭注。
呔……不用懷疑!一定是了!
我就說楊思明領導下的團隊能有什麼正常人!
偏偏江循什麼都不知道,隻是眼神有些困惑。
我坐不住了。
我擔心再待下去,我和江循就要成我們部門集體的調戲對象。
到時候,我的心思被暴露在江循面前。
他卻早已經對我沒感覺。
我又該如何繼續面對他嗎?
我猛然站了起來,下意識拉住江循的手。
「我突然有事,先走一步!」我窘迫至極,「你們慢喝!」
丟下這句,我拉著江循落荒而逃。
身後。
我們部門同事激動得拍桌吹口哨。
還有人來黃腔:「別走那麼快啊!先喝兩杯,適量酒精可以助興!」
「……」
我的老天奶啊!
等我拿到年終獎就辭職,遠離這群妖怪!
10
離開酒吧時,我的臉頰仍然在燒。
借著街邊的路燈,江循看出我的異樣。
他低著頭,仔細端詳我的臉。
江循:「你的臉好紅,不會是酒精過敏吧?」
我的臉更熱了:「吹、吹會兒風就沒事了。」
江循拉著我的手走進一家路邊便利店,買了一瓶老酸奶。
我的眼神無意中掃過,發現我們還牽著手的時候。
我像觸電一樣猛然收回手。
我的心中驚起驚濤駭浪,然而江循神色如常。
他擰開瓶蓋,遞給我:「酸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解酒。」
我們一起坐到便利店的座位上。
我低頭喝了一口酸奶:「謝謝。」
江循想到什麼,說:「你同事態度有些古怪。」
我急忙掩飾:「哦,他們很癲的,沒一個正常人。」
然後我轉移話題:「對了,你怎麼也來酒吧?」
江循看了我一眼:「前幾天有些感情不順。」
我懷疑我出現幻聽:「嗯?」
不是?江循感情不順?!他有喜歡的人了?!
江循若有所指:「現在順一點了。」
「哦哦。」我有些失落,「你和你女朋友鬧矛盾啊?」
我就說,江循三十歲的人了,怎麼可能還單身!
江循糾正我:「我還沒有女朋友,不過正在追她。」
我嘴巴發苦:「……」
江循緊緊地盯著我,意有所指:「你怎麼了?表情好像有些難過?」
我不知該說些什麼:「可能喝多了。」
江循又問:「你不好奇她是什麼樣的人?」
「哦哦,她是什麼樣的人?」
江循突然勾起唇:「她像你一樣可愛。」
我:「……」
混蛋,這種突然被撩了一下,整個大腦酥酥麻麻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我們兩人詭異地沉默了下來。
江循就這樣深深地望著我,像下定了什麼決心。
江循突然問我:「姜棗,我能正式追你嗎?」
我瞪圓了眼睛。
江循卻繼續解釋:「我大學的時候每年寒暑假都回來找你,但鄰居都說你去廣東工廠打工了。
「直到前幾天他們說你家水管爆了,讓我回來看看有沒有損失。
「我欣喜若狂,立刻拋下一切坐高鐵趕回來找你。
「我本來想先跟你重新聯系,再徐徐圖之。
「但前兩天你從楊思明副駕駛座下來,他還有你新家的鑰匙,讓我誤會你們倆的關系。
「我突然意識到,如果我還像十年前一樣不長嘴,不把我的心思直接說出來,那我可能隨時都會再次錯過你。
「姜棗,我喜歡你好多年,我可以直接追你嗎?」
江循說完,就靜靜地望著我, 等我的答復。
我盯著江循一張一合的嘴巴。
我腦子一片空白。
我隻記得他的雙唇柔軟, 看起來應該很好親。
我屏住呼吸, 裝著膽子湊了上去。
輕輕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個吻。
我回答:「那我要收一些男朋友福利。」
11
和江循確定關系的第一個星期, 我收到房地產公司的獎金。
我連忙微信問江循,他給我拍了購房合同。
江循說他本來就打算買我對門的房, 好近水樓臺先得月。
隻是那天他誤會我與楊思明的關系,不想每天看我和別人秀恩愛, 這才沒同意銷售的好友申請。
沒想到我們兜兜轉轉繞了一大圈, 最終殊途同歸。
於是, 經過深思熟慮。
我把購房合同的圖片拿去給楊思明看。
我問:「領導,還有樣板房名額嗎?」
有求於人的時候, 我對楊思明很有上下級觀念。
楊思明黑著臉:「你當公司做慈善?」
我不S心,又問:「那作為家屬,總能享受公司員工內部裝修價吧?」
楊思明把我丟出辦公室:「羊毛黨滾啊!自己不會做設計?別耽誤我掙錢!」
我滿臉遺憾地走了。
我就說不能把公司同事當朋友。
同事與同事之間都是利益關系。
我熬到年底, 終於拿到年終獎。
我們公司提前十天放假, 加上春節, 總共有十七天假期。
除了年終獎,楊思明還提前給我們每個人發了五百塊過年紅包。
我收到紅包,就跟楊思明坦白。
我:「領導,我年後就不回來上班了。」
楊思明:「?」
我:「你知道吧, 我突然得了一大筆錢……」
楊思明破防:「滾吶!你們拆二代別再刺激我了行不行?!」
我把紅包遞回去:「那要還你紅包嗎?」
楊思明左右看了看,確定周圍沒外人。
他忽然湊到我耳邊說:「同事一場,你收著吧。其實我也受不了公司的壓榨, 準備年後離開公司, 自己開個工作室, 到時候也缺繪圖員。
「別的不敢說, 起碼朝九晚六, 不用加班那麼狠。」
我:「……你挖了幾個人?」
楊思明得意揚揚地伸出五個手指頭。
我:「……」
楊思明:「加你六個。」
我看楊思明的工作室不如叫老六集中營算了。
12
放假以後, 江循陪我一起回老宅收拾舊家具。
他見老宅裡沒人, 總是黏黏糊糊地湊上來。
江循:「老婆, 昨晚沒親夠,不如我們……?」
我老臉一紅,想起什麼。
我可不想當著一屋子家具的面演活春宮。
它們不得在聊天群裡現場直播啊。
社S!
我推開江循, 心虛地輕咳一聲:「你克制一點。」
我連忙把老宅聊天群的事告訴江循。
還把他當年夾在課本的情書找出來。
我看江循不敢置信, 連忙拿出手機, 想要給他看聊天群。
誰知道,我居然被群管理員踢了。
我眼睜睜地看著群聊天記錄像碎片瓦解一樣, 一點點消失。
我急得直掉眼淚。
江循把我摟在懷裡, 安慰道:「萬物有靈, 聽說它們有未了的心願, 才會一直徘徊在人間。
讓人產生荒謬又離譜的感覺
「全總」我在江循懷裡哭得不能自已。
當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老宅四周突然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白霧。
我先看到爺爺奶奶手牽著手,微笑著同我揮手,然後轉身消失在門外的迷霧當中。
接著是老宅的水管、沙發、書櫃……它們依次回頭望了我一眼, 便跟隨爺爺奶奶一起消失在霧中。
我像被鬼壓床一樣,躺在床上動彈不得。
我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離開。
或許人生就是一場不斷告別的旅行。
或許幾十年後。
當我走到生命的終點。
我會在另一個世界與他們重逢。
後來,我被江循喚醒。
他不停親吻我臉上的眼淚:「你剛才做了什麼夢?我看到你一直在激動地哭。」
我還沒辦法從夢中的離別情緒抽離出來。
我哽咽著,說:「明天我們給爺爺奶奶上炷香吧。」
江循點頭同意。
最終, 我沒有把舊家具帶到新房。
我找了個家具廠把它們處理了一下,然後埋在爺爺奶奶的墳旁。
我想,它們應該更願意陪在爺爺奶奶身邊。
而活著的人。
總要過好當下的日子。
總要繼續向前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