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我們一邊巡視店鋪,一邊遊歷。
歲歲居然很有經商的天賦。她總能想到奇奇怪怪的點子,讓店鋪的生意更上一層樓。她女紅刺繡的功夫極好,交給繡樓不少新奇的繡法,原本不賺錢的繡樓開始盈利。
我有點後悔,沒有早點讓歲歲接觸生意,讓她困在那四四方方的天地,真的是浪費人才。
我們去了很多地方。起初,歲歲還有些局促,在我的引導下,歲歲漸漸地放開了,還開始規劃路線。
她每到一處,會主動打聽有哪些好吃好玩的地方,喜歡看地理志,每每看到好玩新奇之處,都要拽著我實地去看看,驗證一下實際是否和書中講的一樣。
她開始依賴我,經常朝我撒嬌,我卻分不清,這份依賴是對哥哥,還是對另一半的喜歡。
就在我苦惱之際,我碰到了前未婚妻。她是世家培養出的貴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出了名的才女。我們退親之前是有來往的,談不上有多少感情,算是不遠不近的朋友,這次也是偶然相遇。
我們提到育幼堂,她說想去當幾天夫子,還可以介紹幾個啟蒙老師。我覺得是好事,同意了。因為聊得投機,便多聊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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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時,歲歲在生氣,本來想問原因,卻聽她要我找嫂子。
她真是會往人心上捅刀子。我的心難道她不知道嗎?我雖然尊重她,不想讓他為難,但是她怎麼可以這麼傷人?
負氣出走後才發現,我如何變得這般容易生氣了?
想著大概是學會得寸進尺了吧。畢竟這些日子的相處,明顯感覺到歲歲對我的感情在發生變化。
我想回去同歲歲說清楚,走到半路被酒樓的管事攔住了,說店裡出了事。
待我處理完酒樓的事情,已是深夜,想著歲歲應該睡下了,明日再去解釋。卻不想我剛要躺下,就見床上躺著一個人,我心心念念的人。
歲歲怎麼會在這裡?我慌忙從床上站起來,往後退了幾步,生怕自己一時忍不住,做出什麼荒唐事來。
就在我驚魂未定,思緒飄忽之際,聽見她說要嫁給我。
我以為聽錯了,感覺在做夢,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才知道是真的。
那一刻,我高興到不能自已。怕她反悔,忙說要告訴父親母親這個好消息。
那一夜,是我前半輩子最開心的時刻。雖是深夜,我卻覺得,我的整個世界都亮了起來。
我前半生殘缺的人生,終於要迎來圓滿了。
番外(餘明安)
我為什麼會背叛歲歲?
我想不明白。
我明明那麼愛歲歲,為什麼在母親將人送來的時候同意了?
也不算是同意,母親是背著我將人送來的。因為是母親送的人,出於孝道,我留下了。想著當個婢女吧,日後回京,給她尋一戶好人家,嫁出去。
可是,為什麼又到了後來的局面呢?
隻記得第一次發生在一次大戰勝利後,和兄弟們喝了很多酒。
那夜的酒格外烈,喝完之後燥熱難耐,腦子暈乎乎的,仿佛看到了歲歲。
事後才知,春柳給我下了藥,還可以學了歲歲的打扮,而我就那樣,一夜荒唐。
我很是後悔,後悔留下春柳,後悔自己的警惕性不夠。我也有恨,恨春柳的算計,恨她讓我違背了對歲歲的承諾。
我想S了春柳,然而她說,S了她,母親還會送別的人來。總之,母親就是要在我和歲歲之間插一根刺。
為什麼呢?母親對歲歲那麼好,為什麼就不希望歲歲順心呢?為什麼要在這件事上逼我和歲歲呢?孩子真的那麼重要嗎?我和歲歲以後也會有孩子,為什麼要急於一時?
我想著隻這一次。以後一定不能再犯這樣的錯誤。當然這件事也一定不能讓歲歲知道。
然而,我低估了春柳的手段,也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我明明是抗拒春柳的,然而每次看到她,總會想到那一夜,對於她的靠近,也不如曾經那般抗拒。
事情朝著不和收拾的方向發展,是春柳告訴我,她懷了身子的時候。
怎麼可能,明明每次都……
我又被算計了。
這本來就是她的目的啊,要給將軍府留下香火,我怎麼忘了呢?
我的母親啊,真的是不給我和歲歲留一點餘地。
之後的幾個月,我都在提心吊膽中度過的。想著孩子生下來怎麼辦?歲歲知道了怎麼辦?
日子一天天過去,到了春柳生產這日。我守在外面,聽著產房裡春柳撕心裂肺的叫喊,從白天到夜晚,整整兩天,產房才傳來一聲小孩的啼哭。
那一刻,我居然覺得,有旁人給我生孩子也挺好,歲歲就不用受罪了。
那樣撕心裂肺的疼,我舍不得歲歲受。
春柳在邊關生了女兒的事情,春柳自然是傳給母親的。因為是女兒,無法承繼香火,所以還不是結束,還要生個男孩。
當時的我,一定是鬼迷心竅了,居然覺得母親說得對。於是,春柳繼續陪著我,直到我們的兒子出生。
春柳在邊關陪了我四年,生下一兒一女。我好像漸漸地習慣了她的存在。每次歲歲來信,我心中還是稍有愧疚,然而這點愧疚,似乎總能隨著「春柳是為了餘家承繼香火」的說辭逐漸消散。
第五年,邊關戰事停歇,我班師回京。
這一刻,我開始認真考慮春柳的問題。
回京之後,我該如何和歲歲說?我該如何解釋孩子的事情?
我想了一路,也沒有想出頭緒。還是春柳說,她不求名分,可以不回將軍府,待我和歲歲商量過後,再決定她的去處。
春柳的懂事讓我很是欣慰。
見到歲歲,她滿眼欣喜,看著我的眼神,滿是愛意。我很歡喜,這樣愛我的歲歲,一定會包容我過去的錯誤吧?
隻是,我一直沒想好如何和歲歲解釋春柳的事情。雖然春柳是母親安排的人,我卻不能將所有的事情都推給母親,那是不孝。
又不能直接地說,歲歲不會同意的,便隻能先瞞著,然後徐徐圖之。
為了安撫春柳,我時常去看春柳和孩子,歲歲從來沒有疑心,還提醒我注意身體。有時候在春柳那裡待得久了,很晚才會去,看到歲歲疲倦地等我,我心中也會湧起些許愧疚,想要坦白,想要懺悔。然而懦弱如我,始終不敢。
我總想找一個兩全之法,留住歲歲,也留住春柳和孩子。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歲歲還是知道了春柳的事。
我以為歲歲會哭會鬧,會打我罵我,獨獨沒有想到,歲歲會那麼決絕地離開。她在母親的五十大壽上將事情扯了出來。
她平靜地接受了春柳和孩子,當時的我由緊張到慶幸,慶幸我娶到了歲歲這般賢惠的妻子,想著事情如此簡單,是我把歲歲想得太善妒了些。
隻是,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我的歲歲,從來都是眼裡揉不得沙子的。
我選了春柳,就等於放棄了她。選了春柳,就必須與她和離。
她沒有給我選擇的機會,她直接替我做了選擇。
這是我們成親時就定下的,我怎麼就忘了呢?
母親顯然也沒有料到這點,她慌張地想要留住歲歲時,歲歲隻給了她四個字:「我不是你。」
是啊,不是人人都像母親那樣,可以輕易原諒,可以委屈自己幾十年。
我終是成了父親那樣的人,負了歲歲。
和離後我在想,她曾提起清溪寺,是給我的提醒嗎?是讓我自己坦白嗎?如果我自己坦白了,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本著互補的好處,從小,我的父親常年行商在外,他的父親常年打仗也不在家的時候,我們的母親便搬到一處住。我和餘明安成了時刻相伴的青梅竹馬。
「(如」我不知道春柳會去找歲歲。我怕春柳找歲歲的麻煩, 之所以擋在春柳面前,也是怕春柳做出傷害歲歲的事情。
我想解釋, 可是解釋有什麼意義呢?
更大的錯誤都犯了, 何況擔這一點點誤解?
最後一次見歲歲, 我是想和她認真地道個別的。
我沒想到會遇到徐子彥。
每次遇到徐子彥,我心裡都很生氣。他明明不是歲歲的親哥哥, 卻總端著哥哥的架子對我,儼然他和歲歲才是一家人的樣子。明明歲歲是我的妻,和我才是一家人。
看到歲歲擋在徐子彥身前的那一刻,我知道, 她不會因為我和徐子彥打架而站在我這邊, 不會心疼我,不會說徐子彥下手太重了。
我和歲歲結束了。
我不甘心,不甘心和歲歲就這樣成為陌路人。
可是, 我的歲歲啊,沒有給我這個機會。她說起我們曾經的誓言,我知道我理虧, 我不知該如何反駁,那一刻,我的腦子閃過很多內容, 我和歲歲美好的曾經,我和春柳在邊關的荒唐。
就在我思緒混亂之際, 就在簪子朝我刺來之際,我明明知道歲歲是沒有勇氣傷害我的,我還是出手了。
出手之重出乎我的意料。
那一聲骨頭脫臼的脆響頓時讓我清醒過來。我慌張無措,再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歲歲, 隻得倉皇逃開。
回到家, 我覺得自己很荒唐, 我怎麼能傷害歲歲呢?我想砍了傷了歲歲的手臂,被人攔下了。我想直接在心口刺一刀, 兌現曾經的諾言, 將命還給歲歲。都沒能如願。
我開始頹廢、墮落, 活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不知道今後生活的意義在哪。
聽到邊關戰事再起的消息, 想到邊關S去的將士,想到我在京中已然成了笑話,便再次請命出徵。
京城沒有我值得留戀的地方了, 但是邊關還有我的使命。
我安排了母親、春柳和孩子們的歸宿,變賣家產充了軍餉。至此,我, 餘明安, 要駐守邊關到S了。
走之前, 我將徐子彥這些年寫給歲歲的信還給了歲歲。
雖然那些信並無逾矩之處,是很正常的家書,這一刻我卻希望歲歲能讀出些不一樣的東西來。
我不得不承認, 徐子彥對歲歲的心,比我純粹。
如果歲歲的餘生有徐子彥陪著,我很安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