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產子那日,宸妃進位皇貴妃。
據說禁足的賢妃發了瘋,雙手撓破了緊閉的宮門,口中喃喃自語著那些說過上千遍的話。「本宮、皇上,青梅竹馬……」可滿宮裡,沒人在乎她這位失了寵的棄妃。
父皇說了,他真正的青梅竹馬可還在未央宮安穩住著呢。
皇後如願生下了自己的第一位皇子,我也如願從杜靈口中得知了皇子體弱的消息。
我從未打算讓杜靈保那皇子的康健,我要保的,是皇後的命。
慕容氏的家主是皇後的哥哥,知曉皇後產子修書一封。
與此同時,一封密信也由我身邊的侍女遞了上來。
皇後生產後需要休養,故而他並未向皇後透露自己查明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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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對於我這位已經取得了皇後信任的公主,他指使起來卻是順手。
看完那封信,我將信紙引燃,火光在我眼裡燃燒,直燒得我眼眶發酸。
怪不得父皇要對慕容氏下手,慕容毅高傲至此,就連對我這頗受恩寵的公主也是毫不客氣。
有這樣一位臣子,父皇那樣剛愎自用的人能忍這麼多年,實屬不易。
我嘆了口氣,疲憊地合眼,心下了然。
接下來的日子,絕不會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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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滿月之時,滿朝文武都進言勸父皇立儲。
彼時我正立於皇後榻邊細心侍奉,湯藥都要由我親手驗毒才能入皇後的口。
我將今早朝堂之事娓娓道來時,皇後連眼都沒抬,隻是自顧自地逗弄著懷裡的孩子,眉眼間的慈愛都蓋不住她滿身的陰翳。
「他做出殘害我慕容氏的事,就該受得起反撲。」
那雙潋滟的眸子掃我一眼,狀似不經意道:「你年歲也不小了,本宮有意為你指婚……」話音未落,我鄭重地跪地,話語裡帶了一絲堅決。「母後,女兒知曉弟弟體弱,願終身不嫁,護佑弟弟身子康健。」皇後眼裡劃過一絲感動,她親手扶起我,柔聲道:「好孩子,你有這份孝心,是本宮和皇兒之幸。」我正全心演著母女情深的戲碼,誰料有內監來報,未央宮宸皇貴妃有孕。
皇後的臉色難看得發青,指甲幾乎深深地掐進我的肉裡。
「好好好,皇帝是打算,讓那個女人生下的孩子坐上皇位啊!」
我垂下眼,緘口不言。
皇後娘娘,你可千萬要撐住了。
畢竟過不了多久,慕容毅的S訊就要到了。
若你撐不住,慕容氏,可就徹底落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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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家家主的S訊還是趕在了宮門落鎖前傳到了皇後耳中。
彼時父皇正欣喜於沈玉珠的身孕,歇在未央宮,無人敢通傳。
皇後就這樣在自己宮裡,看著供奉在神位上的菩薩,跪了整整一夜。
她原本,是不信這些的。
皇後跪了多久,我就陪著她跪了多久。
待她體力不支被我強行扶起時,她那雙眼裡的悲痛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恨意。
是了,她自然以為是皇帝下的手。
畢竟前一日宸皇貴妃懷孕,第二日慕容毅便暴斃身亡。
任誰看,都是皇帝為了抬舉沈玉珠的手段。
他那樣愛重沈玉珠,其腹中若為皇子,必然是要託付國本的。
可皇後的慕容氏,豈是那樣好相與的。
「母後,莫要傷懷太久。」我附在她耳畔,低聲道。「慕容祁正在穩定局勢,娘娘,您可不能再倒下了。
「否則,慕容一族可就真的沒了指望了!「既然父皇不給咱們活路,咱們就自己走一條生路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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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祁。」青鸞殿此刻寂然無聲,宮女內監皆被打發了出去,唯有慕容祁一人,斜斜地歪坐在榻上。
我替他正了正發冠,輕聲道謝:「辛苦了。」慕容祁眼角有一絲嫣紅,想來是昨夜為了替慕容祁守靈傷了神。
沒人知道他恨極了慕容毅。
畢竟在世人眼底,他一個旁支的孩子,能過繼到慕容毅的名下,是多大的造化和福氣。
可從沒人問過他,他願不願意。
他父親已S,隻剩一個眼盲的母親。
慕容毅將他帶走後,那眼盲的母親因為惦念他,早早地過世了。
所有人都瞞著他,直到他借著機會偷偷跑回家,才發現了母親發臭的屍體。
慕容毅給他母親的那幾個丫鬟僕從欺她眼盲不好好伺候,每日冷嘲熱諷不說,就連飯菜都難吃上一口熱的。
後來,慕容祁的母親S了,那幾個刁奴卷走了所有的錢財,連她的屍骨都懶得再管。
年幼的慕容祁哭了許久,卻也在深刻的恨意裡穩住了心神。
他是慕容氏這一輩最有天賦也最聰慧的孩子,知道什麼是韜光養晦,忍辱負重。
我們一個妄求權位,一個滿心仇恨,就這樣一起走了好多好多年。
直到一個成了手握乾坤的慕容家主,一個成了獨當一面的深宮公主。
我們蟄伏了太久,也隱忍了太久。
「阿祁,是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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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的鬥爭隨著阿祁的信日日遞進了宮,我垂下眼,將交疊的信紙珍而重之疊好。
「我是真沒想到,你能走到這一步。」杜靈眸色沉沉,嘴角卻掛著一抹笑。
「可是答應了要幫您救人的啊,我可不敢輸。」我輕笑起來,將清澈的茶湯一飲而盡。
瓷白的茶盞摔碎在地,我立於窗前,一聲輕哨。
報信的是我特意馴養的渡鴉,與黑沉的天空幾乎融為一體。
宮中守衛在我和皇後的刻意安排下,早已對慕容氏無法構成任何威脅,慕容鸷毫無阻礙地闖進了未央宮。
父皇雖算不得什麼明君,可好歹做了多年帝王,現下所有能調動的侍衛都圍在了未央宮外。
「皇姐,安昭好怕。」我安撫似的摸了摸安昭的頭,眼眸深深,看向了對面許久未見的雲貴妃。
她不是大家族的女兒,沒有處變不驚的能力,可此刻也撐得起一宮之主的體面,吩咐太監宮女封S了宮室。
她說,和昭公主,我信你。
滿宮皆是肅S之氣,我拔下頭上耀眼奪目的金簪,主動朝著未央宮而去。
未央宮裡的沈玉珠已經生產完了,是一個健康的女嬰。
我看見父皇手中拿著劍,SS地擋在沈玉珠和孩子面前。
「慕容鷲,你瘋了不成!造反逼宮,你好大的膽子!」慕容鸷性子高傲,此刻更是看都懶得再看父皇一眼,隻彎了腰,以臣服的姿態,將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後扶了出來。
我低眉順眼地跟在皇後身邊,絲毫看不出半分公主的模樣,恭順得宛若一個不起眼的宮女。
皇後冷然一笑,看向皇帝時,眼裡深刻的仇恨幾乎要將他千刀萬剐。
「陛下身子不適,今日暴斃身亡。本宮,恭請聖上賓天!」他身後,慕容氏的兒郎們齊聲大喊:「恭請聖上賓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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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下一秒,我袖口的匕首出鞘,淬了毒的鋒刃抵住皇後柔軟的脖頸,一時間驚得皇後失了神色。
父皇倒是松了神色,他大笑幾聲,看向我的目光帶了幾分欣賞。「和昭不愧是朕的長女,頗有朕年輕時的風範!」慕容鸷神色陰沉,腰間的利劍出鞘半寸,卻硬生生被我的威脅逼得不敢再動。「慕容鸷,你最好想清楚了,我手上的,是你念了這麼多年的小妹,你舍得嗎?」挑釁的目光自他的臉上劃過,我見他咬牙轉頭,便知他狠不下心。
有賊心沒賊膽的廢物。
誰能想到這位慕容鷲終身不娶,是因為愛上了自己的小妹呢。
慕容稚聽得我嘲諷一笑,忽然咬牙大喊:「二哥!別管我!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被我牽制住的皇後狠了心,猛地向前一撲,幾乎是剎那間,鮮血奔湧而出。
皇後強忍著劇痛,捂住自己受傷的脖頸嘶喊道。「慕容族將士聽令!「S皇帝,扶慕容!」不愧是慕容稚。
將門虎女,果決勇毅。
慕容鸷咬著牙,拔劍指向我的那一刻,三尺青鋒卻被人挑飛。
一道墨色的身影將我擁入懷中,熟悉的氣息在瞬間撫平了我心底的不安。
慕容祁,終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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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臣救駕來遲,請陛下恕罪。」慕容祁半跪在地,手下的精兵個個皆是精銳,一刻鍾後就已經扭轉了戰局。
父皇仰天大笑,看向慕容鷲和苟延殘喘的慕容稚,滿臉的不屑。
「皇後鳳體違合, 今夜於鳳儀宮暴斃;慕容鸷, 冒犯天顏, 凌遲處S。
「大皇子身子不適,即日起出嗣封恆親王。」
「本宮不是傻子,說說看,為何沒選你父皇屬意的賢妃,而選了本宮這個,不受寵的皇後?」
「全這」「無恥逆賊,朕乃真龍天子, 豈能被——」他沒注意到我們眼底的嘲諷,也沒察覺到身後的沈玉珠高舉的匕首。
直到被匕首刺穿胸膛那一刻,他的唇角都掛著囂張的笑。
唇角的笑逐漸擴大成一個近乎詭異的弧度, 眼睜睜看著那天下至尊的臉色逐漸發黑。沈玉珠面色幽冷, 似乎餘恨未消, 尖銳的匕首再次刺入了掙扎的父皇體內。「玉珠……你是被逼的,是不是?「你若不愛我, 怎會甘願入宮為妃妾, 怎會為我誕下子嗣……」話語未落,沈玉珠嘲諷一笑,嫌棄地抖落手上的血珠。「誰是你的孩子?這是我夫君的女兒!」沈玉容扔下匕首, 朝我行禮下拜:「恭迎和昭公主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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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上位並未引起多大的波瀾。
一來前朝中人多以慕容氏為尊, 慕容毅S後, 慕容鸷不得人心, 自然是慕容祁上位。
二來我朝並非沒有女皇登基的先例,我自幼便有賢名在外, 又佔了長女之位, 此時上位亦是遵循禮法。
沈玉珠養好了身子,今日晨間帶著我的賞賜和女兒出宮去了。
雲貴妃與後宮眾人不日將受封太妃太嫔之位。
杜靈將她的義妹接進了宮, 封郡主之位,以皇室尊容療養。
先皇後S於鳳儀宮。
賢妃早在宮變時, 看見父皇的屍體後便一頭撞S殉情了。
真可笑,到頭來, 隻有他當作替身,棄如敝屣的女人真的愛他。
而我的麻煩,還剩下最後一個。
登基大典繁瑣,我疲勞地揉了揉眉心,喚來一旁的女官問道:「慕容祁呢?慕容大人正在處理族中事務。」
我長出一口氣,眸中的笑一絲絲漫出來。
慕容一族內亂, 是我一手挑起。
我這麼些年, 並非隻在後宮活動,在多數人看不見的角落,我結交大臣, 資助有識之士科舉……
慕容氏中雖無我的人, 可我的人早已滲透進了慕容氏。
以幕僚、侍女……甚至是夫人。
「傳朕旨意,慕容祁救駕有功, 朕便將文氏子淑賜給他做妻子, 擇日完婚。」文子淑是我救下的孤女,被我送到了一位文臣家做養女。
她此刻正坐在養心殿,替我烹了一盞好茶,聞言隻是淡然笑道:「臣女, 必不負陛下所託。」相視而笑間,我們都清楚。
來日方長。
這天下,盡在我手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