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毛般的大雪飄然落下,我的腳踝被這群白色精靈包圍。
我看不到自己的臉,但一定凍得發紫。
聽說被凍S前,會有一個階段,感覺渾身發熱。
這個階段能不能快點到來。
真的好冷啊!
恍惚間,一雙溫暖的手捧住我的臉,融化我眉眼處凝結的寒冰。
「向陽學長,醒醒!」
「學妹,又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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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妍雁見我睜開眼,急忙移動到我身後,費勁地推著我的輪椅。
「學長,你怎麼一個人在這?那個男助理呢?他沒跟在你身邊?」
一時之間,有一股暖意注入到我的心口。
她還在巴巴地說著:「上次見他就沒安好心,這次居然直接把學長丟在室外!」
「這天寒地凍的,要不是我嫌我爸他們說的我聽不懂,出來透口氣,學長你不得被凍壞啦!」
「學長,你脾氣好,但是對付這種壞人,你就得狠。」
「你回去一定要把他給辭了!」
顧妍雁話密得我根本插不上嘴。
她見我不回話,停下來,搖著我的肩膀:「學長?你不會凍傻了吧?這種人你還要留著啊!」
被她搖得暈乎乎的,但有點好笑:「不留,回去就把他辭了。」
回到屋內,顧妍雁叫人給我倒杯熱水:「學長,我去和我爸說一聲,就送你回家。」
她指了指宴會中央的那群人:「就在那,很快。」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到了另外兩個人。
江月窈和白晨尹。
江月窈和他說說笑笑,似乎忘了在茫茫大雪中,還有一個人在等她。
這一刻,即使身處溫暖的室內,我也感到通體徹寒,如墜冰窖。
「學長,你在看什麼?」
顧妍雁回來了,果然如她所說的,很快。
「她啊,江月窈,行業的新秀,我聽我爸提起過她,這兩年有點勢頹,之前他們公司勢頭很猛,但兩年前,一個副總離職後,就開始走下坡路了。」
「怎麼,學長,你認識她?」
我頓了頓,苦澀在嘴裡蔓延:「不認識。」
我不認識這樣的江月窈。
這樣的江月窈,我也不敢認識。
5
「你怎麼自己回來了!」
一回到家,江月窈就怒火衝衝地質問我:「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要不是晨尹去調監控,我都不知道你和你的好學妹走了!」
眼前咆哮的女人,我真的覺得很陌生。
「難道你要我一直在那裡!凍S在那裡嗎?」
江月窈的目光閃爍,不敢直視我:「你,我會去找你的。」
「哦?真的嗎?那江大總裁,又是什麼時候想起我,回去找我的呢?」
江月窈張了張嘴,什麼話也吐不出來。
我累的,我真的累了。
「我想出去旅遊一趟,散心,攝影。」
大學時,我就想著遊覽祖國的大好河山,用我的相機,記錄世間百態。
可是後來,我失去了雙腿。
江月窈說過,她要做我的雙腿,帶我看遍萬千風景。
隻不過,由於公司的忙碌,這個計劃一直被擱淺。
現在,我想與過去割離,先從放棄這雙忙碌的腿開始。
「好啊,旅遊好,明天我就讓王助理陪你去。」
「不用,你把王助理調回去吧!我想自己一個人。」
「可是,你……」
江月窈的視線移到我的雙腿處,想說的話自是不言而喻。
可是我態度堅決,再加上今晚江月窈拋下我,自知理虧,還是同意了。
隻是在我轉身回房時,聽見她嘴裡的嘟囔。
「這都過了多少年了,還能拍得出什麼來,還不如好好待在家裡。」
心中一顫,前所未有的酸楚和憤怒纏繞在我的心頭。
我閉上雙眼,深深地呼吸,極力克制搖晃的身體。
江月窈說要賺大錢,要讓我下半輩子無憂無慮。
於是,相機被我束之高閣,我陪著她沒日沒夜地創業。
公司步入正軌後,江月窈說怕累壞了我的身體,讓我回家好好休息。
可我才放手半個月,公司就出現了重大紕漏。
我怕江月窈太操心,這兩年一直通過公司的老員工,暗中為她出謀劃策。
的確,我已經很多年沒碰過我的相機了。
厚重的塵埃堆積在我的相機上,我細致地抹除這些灰塵。
就像從前一樣,我帶上我的老伙計,踏上屬於我的徵程。
旅程很短,但很快樂。
一個月後,我回來了,沒有告訴任何人。
萬萬沒想到,江月窈給我送了份大禮。
白晨尹拿著個空杯子,堂而皇之地走出我和江月窈的臥房。
他錯愕地盯著我,隨即露出一對酒窩:「向先生,你回來了!」
臥房內的江月窈聽到聲音,隨意披了件衣服,走了出來。
她滿臉欣喜,抱怨我:「怎麼不提前說一聲。」
我沒有回答,隻是緊盯著他們倆。
白晨尹似乎才剛回過神來,匆忙解釋:「向先生,你別誤會!是江總發燒了,我是來照顧她的。」
照顧?
諾大的總裁辦就沒有一個女助理嗎?
非得讓一個曖昧不清的男助理來照顧。
江月窈讓白晨尹先回去,關上門,聲音沙啞:「晨尹他隻是過來給我送藥,你別想太多。」
我打開手中的文件袋,抽出裡面的協議書:「我們離婚吧。」
6
「什麼?」
江月窈過於震驚,引得一陣劇烈的咳嗽。
我遞給她一杯水,暫時緩解了她的咳嗽。
「向陽,至於嗎?他就是一個助理,我和他之間真的沒什麼,頂多就是惜才。」
「如果你真的介意,我將他調到別的地方去。」
江月窈近乎懇求:「向陽,別說氣話,好嗎?」
我將離婚協議放在茶幾上:「我沒說氣話,我累了,我是真的想離婚。」
她揉了揉太陽穴,十分煩躁:「別鬧了,你兩條腿都廢了,除了我,還有誰要你?」
江月窈的每個字都像把刀,精準無誤地扎進我的心髒。
我瞪大雙眼,難以置信。
「你腿都廢了,還能幹什麼?養得活自己嗎?」
「乖乖待在家裡,我好吃好喝供著你,難道不好嗎?」
「非要給自己找罪受。」
我捏緊雙拳,覺得胸口堵得慌。
江月窈或許忘了,江向公司也有我的一份。
光靠每年的分紅,我就可以活得有滋有味。
我長長地呼氣,平靜氣息:「你好好看看,過幾天我再來拿協議書。」
江月窈在我的身後大叫:「向陽,你別後悔!」
臨走前,我回頭看了眼面如金紙的江月窈,還是給李嬸打了個電話,讓李嬸來照顧她。
還沒等到我去找江月窈,她倒先捧著一大束玫瑰花找上門來了。
「向陽!」
她笑容燦爛,讓我有種錯覺,回到了從前。
好似前幾天的爭吵就是一場夢。
那紙離婚協議書就是一堆幻影。
「你來幹什麼?」
江月窈擠進屋內,眨巴著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我:
「向陽,我錯了,白晨尹已經被我調離了,前幾天我病了,說的都是胡話,沒過腦。」
沒過腦的不一定是胡話,可能是埋在心裡很久的真心話。
「江月窈,我們已經結束了。」
「沒有!沒有結束!」
她蹲下,拉起我的手往她身上拍:「你生氣的話,打我,罵我,都可以,千萬別說要離婚!」
我掙扎著抽回我的手:「你對離婚協議有什麼意見,請和我的律師談,現在,請離開我家。」
興許是我冷漠的態度中傷了她,江月窈緩緩起身,依依不舍地走了。
我以為她會消停一段時日,沒想到隔天就把我媽叫來了。
我媽拉著我的手,語重心長:「夫妻吵架,哪有動不動鬧離婚的。」
「你和月窈還年輕,後頭的日子還長著呢,這動不動就要離婚,還過不過日子了。」
我張口剛想說話,卻被我媽堵了回去。
「月窈都跟我說了,她和那個助理沒什麼的,你不要再鬧脾氣了。」
「媽,你不要再替江月窈說話了,這個婚我離定了。」
我媽厲聲道:「你這孩子怎麼就是不聽話呢!媽是為你好,你腿都廢……」
剎那間,我的耳邊嗡嗡作響,血液直衝向我的顱腔。
眼前的這個人是我媽,是生我養我的人!
現在,就連她也覺得我是個累贅,是個廢物,離了江月窈,就什麼也幹不了,怎麼也活不成!
猛然間,我驚醒。
這些年,江月窈就像一隻蜘蛛,用蛛網慢慢將我束縛,用毒素將我周圍的人麻痺。
他們都忘了,曾經的我也是光芒萬丈。
7
顧學妹說錯了,應該要先破「石」而出,才能向陽而生。
在我媽灼灼的目光下,我把電話打給了江月窈。
電話才剛響起就被接通,江月窈好像就守在電話那頭,等著我。
「向陽,你想清楚了,不離婚了?」
「不離婚可以,我要重新回公司,擔任副總。」
打蛇要找準七寸。
這段時間,我大概是清楚為什麼江月窈不願意和我離婚了。
明明她喜歡上了白晨尹。
對,她喜歡上了白晨尹。
在一起七年,她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表現,我再清楚不過。
眼睛是騙不了人的。
可她拖著不願和我離婚,純粹是因為我手中的股份。
一旦離婚,進行財產分割,她就不是公司最大的股東。
她的位置,一群人虎視已久,隻要她手中的股權分散,絕對會被拉下馬。
既然她為了公司,寧願委屈新歡,向我低三下四。
那我就奪走她的公司,毀掉她在乎的虛榮。
電話那頭,過了許久才有聲響,我似乎聽到江月窈咬牙切齒:「行!」
一早,我帶著新僱佣的助理,來到公司大樓。
我實在是太久沒來公司了。
公司多了許多新面孔,前臺也不認得我,將我攔下。
我向她解釋我是公司新來的副總,但是她卻說沒有接到人事的通知。
大廳裡人來人往,他們向我投來異樣的目光。
新僱佣的助理十分困窘,不停地用鞋子磨蹭著地面。
餘光裡,我好像瞥見了白晨尹,他的嘴角帶著一抹嘲弄。
再回頭,卻不見他的蹤影。
「向陽?」
我回過頭,看到石林走過來,他的身後跟著浩浩蕩蕩的一大群人,像是剛開完會議。
石林滿臉驚喜:「真的是你!怎麼著,終於要回來,叱咤商場了?」
石林是我大學室友,同我和江月窈一起創建了江向,是公司的元老級人物。
我還記得兩年前,他指著我的鼻子罵:「你腦袋是被驢踢了,把總裁的位置讓給江月窈還不夠,現在還要徹底退出公司,遲早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果然,被他猜中了,我後悔了。
「是啊,我回來了。」
石林傲嬌地輕嗤一聲:「哼,被我說中了吧!」
隨後,他環視一圈,疑惑道:「既然回來了,為什麼不回你辦公室去,你那間辦公室我可是一直給你留著,還擠在樓下做什麼?」
前臺被他瞟了一眼,戰戰兢兢道:「我這裡沒有收到人事的通知。」
石林皺眉,向我求證:「你沒提前跟江月窈說?」
還沒等我回答,他就自問自答:「算了,下次有事知會我一聲,她巴不得你不要來,不要和她搶,沒那個本事,又要強守著這塊肉,整個公司被她弄得烏煙瘴氣的。」
石林拍了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
「我向大家隆重介紹一下,向陽,向副總裁。」
「一手創建江向的人!」
「之前我還總擔心一覺醒來,公司倒閉了,現在不用怕了,向總回來了,大家就等著抱他的大腿,吃香的,喝辣的!」
話畢,大廳裡轟鳴般的掌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