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唐義送來了幾隻被草繩綁住腿的鳥:「那邊林子裡有很多鳥,不難捉,我們一起去的話或許還能多捕一點。」
我站在二樓窗邊搖了搖頭:「家裡人生病了,我得照顧他們,這幾天不方便出去,你的好意心領了。」
「這樣啊,」唐義低下頭,臉上是我看不清的神色,「那我先走了,你們好好休息。」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我爸問我:「有必要這麼小心嗎?」
「觀察幾天看看吧,這幾天我們除了打水先不要出門。」家裡的食物目前足夠了,我們沒必要冒險。
晚上,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想到唐義那雙藏在草叢裡的眼睛,就如芒在背。實在睡不著,我索性起床,打算去廚房烤個土豆吃。
走到一層樓梯口,門外忽然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我心頭一緊,躡手躡腳走下樓趴在門上聽。
有人在外面用力推了一會兒門後,氣急敗壞地低罵了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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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唐義!
緊接著,他跑到窗邊撿起地上的石頭狠狠砸向封窗的木條。
19
「你幹什麼?!」我站在窗前大喊一聲。
唐義一怔,看清是我後臉色一變,面露兇狠,一聲不吭地繼續砸窗。紗窗已經被砸爛,幾根木條也已變形,看來他是想要破窗而入。
我迅速取下掛在牆上的斧頭準備和他對峙,不等我轉身,砰的一聲巨響,一顆子彈擦過肩頭射進了對面的牆上。
他竟然有槍!
我撲倒在地,一把抓起灶前的草木灰衝著窗口揚過去。唐義後退幾步捂住了眼睛,我趁機拿起鐵鍋堵在了窗口的破洞上。
樓上傳來慌亂的腳步聲,爸媽一邊跌跌撞撞地往下跑一邊喊我:「濤子,出什麼事了?」
「爸,別下來,他有槍,去樓上窗口往下扔土豆砸他,快。」
「好,兒子,你快躲起來,我這就去。」
不一會,窗外傳來重物砸地的聲音和一聲怒罵慘叫,看樣子,唐義被土豆砸得不輕,可他很快調整過來,繼續拼命砸著窗戶。我蹲在窗下舉著鐵鍋,胳膊被震得又酸又麻,心裡焦急地想著對策。
這樣下去,他破窗而入是早晚的事,屆時他手有槍,我們又該如何自衛?這是一場你S我活的爭鬥,難道我們好不容易躲過了天災,要栽在人禍手上嗎?
我不甘心!
大腦飛速運轉,我瘋狂想著對策,大不了魚S網破,拼著這條命如果能保住爸媽,也值了。
我攥緊斧頭貼著牆站起來,準備在他跳窗而入時趁勢反擊。
鐵鍋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這時,門外傳來了打鬥聲,我從破損的窗縫看過去,唐義正被一個身穿迷彩的男子按在地上,他奮力掙扎著反抗,手中的槍也被打落踢到了遠處。
難道他還有同伙?而且,看這情況似乎是發生了內讧,怎麼,還沒搶到物資呢,就因為分贓不均打起來了?
看著扔在地上的槍,我打算趁亂搶過來。
小心翼翼地打開鐵門,我飛快地跑過去,眼看就要摸到地上的槍時,那人一個飛腿掃過來,把槍踢向了更遠的地方。
被按在身下的唐義趁機掀翻身上的人,頭也不回地往山下跑去,穿迷彩的男子撿起槍緊跟著追了上去。
20
我返回白塔頂好門,站在窗前等了許久,竟然沒聽到槍響,難道那兩人又談妥了?
「兒子,他們走了?」爸媽走下樓問我,驚魂未定。
我點點頭:「那兩人不清楚什麼關系,看著既像熟人,又像敵人。」
「不管怎麼樣,我們現在的形勢很危險,咱們先把窗戶加固好。」
我和我爸連夜封堵窗戶,把一樓兩個窗戶全部用木板封S,今晚,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翌日一早,追擊唐義的男子敲響了白塔的鐵門。
我趴在二層的窗口往下看,他衝我笑了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你們別怕,我來是想解釋下昨晚的事。」說著,他掏出槍放在地上,後退幾步衝我攤開手掌。
我狐疑地望著他:「你跟唐義不是一伙的?」
他搖了搖頭:「這事,說來話長。」
從他口中,我得知原來他才是真的唐義,也確實是一名海警,而我們之前遇見的男子名叫孫鋒。
那天,他們正在海上執行任務,遣返一批偷渡者,而孫鋒也是其中之一。災難來臨時,輪船在海上失控,接著一個大浪把正在甲板上的他們卷進了海裡。
唐義水性不錯,抓住了戰友扔下的救生圈,又順勢救起了在海面上掙扎的孫鋒。可是還沒來得及被戰友拉上船,一個接一個的大浪把他們越衝越遠。直到被巨浪裹挾著衝到了山上,他們緊緊抱住了一棵樹爬上去,才幸運地活了下來。
孫鋒說得沒錯,他們確實都受了傷,一直在山洞裡面休息,直到前幾天孫鋒出去後發現山頂上住著一家三口。
孫鋒說他觀察過,那戶人家存了不少物資,想跟他合伙搶佔。
唐義斷然拒絕了他。
昨天晚上,孫鋒趁其不備將他打暈,偷走了他的手槍。幸好他及時清醒過來,循著槍聲找了過來,才制止了惡行。
21
他說得似乎合情合理,但是我現在不敢再相信任何陌生人。
我問:「那孫鋒呢?」
唐義眸子一黯,低下頭:「他S了。」
「他在逃跑時不慎掉進了一個陷阱裡,摔在了裡面倒刺的竹子上。」
陷阱?這邊是景區,沒有捕獵的,怎麼會有這種大型陷阱?
突然,我想起了什麼,問他:「是在山下樹林裡的陷阱嗎?」
唐義點了點頭:「你怎麼知道?」
「昨天早上他拿了幾隻鳥過來,邀我們一起去林子裡捕鳥。」
我和唐義都沉默了。
原來捕鳥隻是借口,想用陷阱獵S我們才是真的。想起唐義說的孫鋒曾在暗中觀察過我們,我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
如果那天我們沒有發現藏在草叢裡的他,如果我們跟隨他一起去捕鳥,恐怕現在早已去排隊投胎了。
唐義走後,爸媽忍不住唏噓:「真是老天有眼,惡有惡報。」
「好不容易活下來,安安分分地不好嗎?非要作惡。」
最後我們一致總結:要保持警惕,收起憐憫心。
末世之下,沒有了法律約束,道德全憑良心,一旦道德淪喪,誰都可以成為惡魔。
從這天以後,我們每晚輪流值守,不到必要時候不出門,即使出門也是結伴而行。
而唐義仿佛消失了一般,再也沒有出現在白塔附近,不過以他的身手,想必生存沒有問題。
22
這天中午,爸媽午睡後,我獨自一人趴在窗戶上望風。
唐義來到白塔下對我揮了揮手。
「再見,後會有期。」
「你要離開嗎?」我大聲問他。
他笑著點了點頭,晃了晃手裡的衛星電話說:「我要去跟戰友會合了。」
原來這幾天他一直在嘗試與外界聯系,而離開這裡,是因為有新的任務。
或許,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等一下。」
我心頭一熱,抓起背包跑到廚房,把食物一個勁地往裡面裝,直到背包被塞得滿滿的,然後又往水壺裡倒滿水。
再次跑到窗戶邊,我把這些東西扔了下去。
「帶著吃的。
「一路順風。」
唐義立在原地,身姿挺拔如松,抬起手對我敬了個禮,然後才撿起了背包。走出幾步後,他忽然從口袋裡掏出什麼,壓在了一塊石頭下,接著,闊步向山下走去。
半個小時後,唐義坐在觀光腳踏船上的身影出現在海面。
我打開門跑出去,撿起他壓在石塊下的東西。
是一面紅色的旗子,上面印著五顆黃色的星星,它們緊緊環聚在一起,在太陽下閃著奪目的光。
一股熱浪突然在我胸中翻滾,滾燙的淚水不可抑制地湧出眼眶。
我雙手舉起旗,迎著風跑向山頂,用最大的聲音唱出那首藏著所有人骨子裡的歌。
模糊的淚眼裡,我看見唐義的身影越來越小,直到漸漸消失不見。
我把旗掛在了白塔最高的地方。即使身在末日,我也想讓世界知道,這裡, 依然是熱土。
23
唐義走後,我和爸媽把整座山仔仔細細巡了一遍,連半人高的雜草也全部都拔除了。
沒辦法,我現在對這些雜草有心理陰影, 總覺得裡面藏了個人。
確認山上沒有第四個人後, 我爸終於放心了, 開始做他的地排車,為此我貢獻了兩個備用輪胎。
地排車做好後,我們把能用的物資全部拉了回來。碎掉的櫃臺板子用來生火做飯,一些還算完整的木板做了桌椅板凳。
有了觀光船上拆下的遮陽布,我和我爸很快搭起了一個雨棚用來放木柴。這樣在多雨的季節,就不用擔心柴火被雨水打湿沒法做飯了。
基礎設施完善後, 已是初秋,我們開始播種小麥。之前種下的蔬菜種子,也有許多已經發芽,正在蓬勃生長著。
落日西斜,晚霞的餘暉染紅了大地,一群飛鳥撲稜著翅膀回到樹上。
望著開墾出的整齊的田埂,我心裡忽然升起一種歸園田居的幸福感。
24
暑去寒來,轉眼已到了冬季。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為了避寒,我們在白塔門前搭建了一間木屋。
木屋的後門和白塔前門連通,屋裡是一個灶臺和一盤大炕。
此刻我們正盤坐在熱乎乎的土炕上打牌, 牌是我用竹片做的, 雖然拿起來不方便,但貴在結實。
大雪紛紛揚揚地落下來,我不禁感嘆:「要是能嗑個瓜子就好了。」
我媽一拍大腿:「你不提我還忘了, 你別說, 真有。」說著她起身去白塔翻找, 不一會拿著一個扎緊口的塑料袋過來, 袋子裝的,正是瓜子。
「之前發現了幾棵葵花, 我見裡面的瓜子熟了就都扒了下來。」
我爸一把搶過塑料袋:「生的啊,拿來我炒熟它。」他得意一笑:「瞧好吧,給你們展示一個大廚顛勺。」
幾分鍾後, 我們看著散落一地的瓜子面面相覷。
我爸尷尬地撓撓頭:「那個,最近劈柴劈多了,手勁有點大。」
22 日上午 10 點開始,陸地下沉,海水倒灌,海平面迅速上升。僅僅不到一天,我所在的 26 層的居民樓就已被盡數淹沒,而我儲存的食物,完全沒有用到。
「(黑」我試探著回答:「一頓操作猛如虎?」
我媽冷笑一聲:「結果卻像二百五。」
「哈哈哈哈哈……」
炊煙嫋嫋的小屋裡爆發出一陣笑聲, 消散在白雪皑皑的天地間。
25
末世第三年,我們已經實現了自給自足, 田地裡種滿了各類瓜果蔬菜。
樹蔭下涼風習習, 我和爸媽正坐在樹下啃西瓜, 一陣鳴笛聲從遠處傳來。
我飛快地跑到白塔最高處的窗戶眺望,一艘白色的輪船正向岸邊靠近,船身上印著四個藍色的大字:中國海警。
我激動得拽起爸媽就向山下跑去。
山水相接的地方, 唐義已經等在了那裡,他笑著向我伸出手:「好久不見。」
遠處,一縷陽光穿過層層雲霧照射在蔚藍的海面上,碧波粼粼的海水映射出星星碎碎的光, 亮得想讓人流淚。
黑夜終將結束,黎明,總會來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