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露出來的肌膚都如往日般光潔,除了神色有些憔悴,任誰也想不到我衣衫下滿身傷痕。
府外事情多,大公子隻露過一次面,來陪少夫人用午膳。
少夫人特意安排我服侍,大公子垂眸用膳,聽著少夫人溫溫柔柔又言簡意赅地將府裡事情說了個遍。
直到吃完飯,視線也未在我身上停留。
好像他從未要過我這個人。
我松了口氣。
忘了就好,眼下少夫人也出了氣,應該是能放我一馬了。
卻沒想到,她見大公子對我沒了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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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加肆無忌憚。
從每日四個時辰,加到五個時辰,百遍平安經抄完,她扔進了火盆裡。
「字跡潦草,要供上我都怕褻瀆佛祖。」
又要從頭抄起了。
玉珠勸我:「大公子心裡有你,去求求情,好歹不受這份罪,再跪下去你這膝蓋就廢了。」
我揉著烏青的膝蓋搖頭:「他要我,是那年和小姐較勁兒,我一個小丫鬟,哪能得大公子青眼。」
「他是想法子治S我才對,要不是我想到幼時村裡有姑娘出家,我和小姐就吊S在屋裡了。」
玉珠咬咬唇,低聲道:「不會的,那會兒大公子早安排人在窗戶外看著,小姐吊了就不管,若是你。」
「外面人會去救。」
救我嗎?
不救他的親妹妹,來救我?
可能是我的疑問太過明顯,玉珠解釋道:「我聽少夫人身邊的嬤嬤說,侯府年年被陛下斥責,連送禮的人都少了大半,本來二小姐嫁過去還能跟新貴聯姻,穩固侯府的地位,偏偏衛家公子又S了,外面都傳是小姐克S的,衛家也信了。」
「二小姐隻有S了,侯府才能繼續跟衛家交好。」
她羨慕地看了我一眼,「你命好,大公子偏就喜歡你。」
「我不想S,碧珠她爹在老爺面前得臉能保住她,含珠長得俏麗,吳媽媽早看中她當兒媳婦,大公子不會讓你S,就隻剩下我了。」
「少夫人留我,也隻是為了全她的好名聲,從我進這院大公子就沒歇在我屋裡過,我白擔下輕佻狐媚的名聲,不知哪日會被少夫人打S。」
說這話的時候,玉珠在偷偷看我。
意思不言而喻。
明哲保身是不行的,想著等少夫人出完氣再過回以前的丫鬟日子,隻有S路一條。
我抬眼看玉珠,她兩腮凹陷,蓬頭垢面,若這樣下去隻怕真沒幾日好活了。
玉珠眼睛迸出驚人的光:「好妹妹,你就和大公子求求情,也救我一命,救我一命啊。」
我心頭狂跳,猛地甩開她的手,「不行,我不要當姨娘。」
「當姨娘沒什麼不好,吃用都是上等,比咱們跟在小姐身邊還強些。」
任她怎麼說,我都不願。
她惱恨交加,把我推出門外。
數九寒天,我隻穿著裡衣,風卷著殘雪刮進我的領口。
頭腦更清醒了幾分。
玉珠不懂,我為什麼S都不願當姨娘。
我想告訴她又怕嚇著她。
我曾見過府裡最得寵的姨娘,那曾是老爺的心頭好,夫人對上都要避她風頭。
進府第一日,我就撞上了她,一卷破草席裹著從小門抬了出去,經過的路都是血淋淋的。
帶我們進來的嬤嬤把她蓋臉的絹布掀了,讓小丫鬟們排著隊看。
她告訴我們,這就是不守規矩的下場。
做姨娘,有幾個善終的。
所以,我怕啊,我怕得做了半年噩夢,發誓此生絕不當姨娘。
當丫鬟最多被責罵幾句,挨上幾板子,等攢夠了錢就能出府過活。
但當了姨娘,可就有無窮無盡的算計,生S都逃不過了。
我瑟瑟發抖時,門又開了,玉珠拿著袄子裹到我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怪你。」
我擦幹她臉上的淚:「會有法子的,別怕,別怕。」
夫人不願管,可還有個人能幫我們。
8
少夫人看管得嚴,我們輕易不能出院門。
唯有早上請安時,我能跟著出去一趟。
三小姐與大公子同是謝姨娘所出,知書達理,待人和善,連夫人都稱贊過她善解人意,少夫人平時也讓她幾分。
請安後我趁機扯了扯三小姐的衣角。
她會意,說有事兒尋我。
少夫人道:「三妹妹,你是千金小姐,哪能跟這些下賤的婢子玩鬧,沒得辱沒了你。」
少夫人自詡名門貴女,嘴上掛著的永遠都是禮儀規矩,連謝姨娘她也不放在眼裡,進門後隻認夫人這個婆母。
三小姐勉強笑道:「是二姐姐有些東西在我這,要雲珠去認一認。」
少夫人更是不屑:「可不許提這人,苟且偷生,連三從四德女則女訓都忘了。」
提起二小姐,夫人面色不虞。
少夫人起身行禮請罪,眼裡卻沒一絲歉意。
「可見不該領著雲珠出來,惹得母親不快,以後也就不必她跟著了。」
我緊張得手心出汗,那便隻有這一次機會了。
剛到三小姐院中,我立刻跪下,求她救救玉珠。
「我如何能插手兄長的房裡的人。」
不出所料,三小姐拒絕了。
後院的嫡庶之爭雖不嚴重,但夫人和謝姨娘之間的鬥爭可一點不小。
底下這幾位小姐雖沒鬧出過事端,也是暗流湧動。
此刻,我也隻是賭一把。
我挽起袖子,露出青青紫紫的掐痕:「我倒還好,玉珠眼看著就要沒命了,三小姐,我說句僭越的話,好歹也一塊兒長大,咱們怎能不救她。」
三小姐眼中閃過驚駭,任誰都不敢信,少夫人下手如此毒辣。
半晌,三小姐嘆息一聲。
「隻有大哥能救她。」
「你若真想救她,這事就聽我的。」
我恍惚著回到大公子院裡,迎面就遇上等我抄經的嬤嬤。
我壯起膽子,把墨汁潑到她臉上,衝她腋窩處狠狠擰了幾下,出了口惡氣。
這屋的動靜,很快引來了少夫人。
施在玉珠身上的針刑,如今也用在了我身上。
十指連心,可真疼啊。
我咬牙挺著沒求饒,少夫人說我是塊硬骨頭,差人端來火盆。
燒紅的鐵烙離我越來越近。
「玉珠的嘴最硬,先烙她的嘴。」
熱氣上升燻得我睫毛震顫,我絕望地閉上眼。
9
大門哐當開了,急促的腳步由遠及近。
「放肆!」
大公子面色鐵青,一巴掌扇到少夫人臉上:「帶著你的人給我滾。」
圍著我的人驚恐散去,我才松了口氣,露出劫後餘生的笑。
沉默良久,大公子道:「你就這麼不想跟我?」
我蜷縮在地上,說不出話。
「你知不知道,再晚一步,你就沒命了。」
不會的,我和三小姐演示了好多回呢,肯定能趕上。
他打橫把我抱起,徑直走到玉珠屋裡。
此刻,玉珠也已經有進氣沒出氣了。
大公子有點驚訝,似乎是沒料到:「我不知道她會這樣嚴重。」
不知道?
難道他認為少夫人在弄S兩個丫鬟後能夠改過自新,還是說少夫人把院子管的鐵桶一般,他得不到一點風聲。
我強撐著爬起來行禮,牽扯到身上的傷口,不禁嘶了一聲。
「那大公子當如何呢,責罰少夫人嗎?」
大公子皺起眉,像是我在無理取鬧:「她是我的正妻,以後我多加管束就是了。」
是啊。
丫鬟的命,多少個加起來也比不上少夫人一根手指。
「大公子要真是憐惜我等,就請放我們一條生路吧。」
他思索半響,說道:「外頭的日子沒你想的那樣好過,哪年沒人凍S餓S,跟了我有什麼不好。」
「是我對不住你。」
終歸是點頭應了,許我們養好身子後去別處伺候。
再沒有兇神惡煞的嬤嬤來折騰我們,玉珠的精氣神又回來了。
隻是,我們是大公子院裡出去的。
還是當作妾室送進去的,雖未收用,但到底也說不清楚。
能去哪兒伺候呢?
前幾日,我碰上碧珠。
她現在跟在夫人身邊,管著茶水果子。
日子過得還跟從前一般。
夫人院子裡忙,沒來得及問她小姐如今的狀況,她就要回去正院。
「晚點有時間,我悄悄去找你們。」
我忙收整了五十兩銀子,想託她爹送去給小姐。
玉珠養了幾天,如今狀態好多了,趴在床上看我收拾東西。
她笑話我,「你難道比夫人還心疼小姐嗎?都已經過去多少天了,隻怕現在廣福寺連金山銀山都有了。」
我也笑了。
也是,名聲保住了,小姐還是侯府嫡女,想來夫人不會讓她受苦。
天剛黑,碧珠來了。
我把銀子和包袱塞給她,細細囑咐,託她爹送去給小姐。
碧珠愣了一下,又推了回來。
「那邊用不著,你先自己留著。」
我見她眼眶通紅,心覺不妙,追問她小姐的近況。
「究竟怎麼了?」
她拿帕子捂住眼睛,嗚咽出聲。
「小姐,小姐她自己住在後山的破房子裡,衣食住行都要自己動手,喝口水都要去幾裡地外挑,如今天冷,手上都是凍瘡,夜裡蓋的被子穿的衣裳都是薄薄的一層。」
「咱們是有銀子也使不上,衛家派了家兵守著,說是擔心小姐安危。」
我和玉珠同啐了一口,什麼鬼安危,是他們心術不正,想磋磨S小姐給他家公子陪葬。
我急得嘴上長泡,在屋裡待不下去。
碧珠道:「你急也沒用,夫人也沒法子,許等衛家氣消了,就好了。」
我氣得仰頭倒在床上。
思量再三,我找底下小廝換了些暗色的棉布,拿手搓舊了,又磨出幾個小洞,續上新棉花,做了身不起眼的棉袄。
雖是醜了些,但好歹暖和。
碧珠以送佛經為名,把它綁在裙子裡面,好歹是糊弄過去了。
當日差點鬧出兩條人命,夫人生了氣,狠狠責罰了大公子夫婦倆。
剛知道的時候,我還擔心少夫人會來找我們麻煩。
碧珠讓我們放心,「也不單是為了你們,大公子如今仕途順了,連帶著少夫人也不尊敬夫人了,這是在敲打他們呢。」
幾天過去,也沒人來找麻煩。
大公子甚至在眾人面前狠狠斥責了少夫人,又撥了丫鬟照顧我和玉珠。
臨近年關時,來了個嬤嬤領我們。
聽說大公子特地求了夫人,要給我們找個好去處。
玉珠去了三小姐院裡,我被安排到了四小姐院裡。
臨走前,大公子特意沒出門,親自送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