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芙蓉一根金簪子穿入喉嚨,當場沒了命。
舅夫人目眦欲裂,命人把芙蓉拖到院裡,幾棍下去便去了半條命。
聽旁邊的丫鬟說,是因為表少爺看上了新人,手頭沒錢,所以要把她賣了,這次賣到更下三濫的地方,進去了就沒活路。
芙蓉梗著脖子叫囂:「都是人,憑什麼他左右我的S活,S在我手上,我看他還能高高在上嗎?」
被激得狠了,舅夫人下令,亂棍把她打成了爛泥。
S之前,我看到的是她解脫般的笑。
四小姐臉上看不出是悲是喜。
如今我肚裡這個成了表公子唯一的孩子,舅夫人連忙讓人把我挪到了她院裡,細心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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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她也知道,四小姐要對我不利。
她怕出了半分差池,連帶孩子也沒了性命。
我的地位水漲船高,底下人有幾個來示好,我挑了個可靠的,給侯府大公子寫了信。
隔了幾日,他送來了兩個府裡伺候過謝姨娘的嬤嬤,對婦人生產頗有經驗。
同來的還有一樁噩耗。
那次四小姐差點病S在孫府後,五公子就留了信,棄文從武一人去了邊疆,要早點闖出一番事業給姐姐們撐腰。
他沒有像話本子裡的將軍一樣屢戰屢勝,勉強做到了百夫長就S在了戰場。
軍中沒找到他的屍身,送回來一套染血的盔甲,不知從哪個S人身上扒下來的,立了個衣冠冢。
四小姐知道後就病了,將錯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這段時間,她是一點沒長進。
也不想想,十幾歲沒見過世面的小公子怎麼能躲開隨從自己去戰場。
侯府沒落得太快,兩個公子以後要分到手得太少了。
細細想來,大公子那時在牢裡鎮定自若,怎麼就不知道留下話安少夫人的心。
不過是上一個少夫人娘家對他毫無助力。
他真的沒辦法阻止三小姐嫁進王府嗎?那如日中天的衛家可都敗在他手裡,不過是和老爺一樣舍不得錢財。
隻是他更要臉面一些。
我不敢再想下去。
表公子S後,庶出的幾位公子虎視眈眈,想盡辦法來害我。
千防萬防,臨近生產時還是遭了算計。
我被來給舅夫人請安的一個小姐撞上了,當即就破了水。
早一個月前生產的東西就準備好了,倒也沒亂了陣腳,隻是到底補得過了,孩子太大,一時半會兒生不下來。
四小姐不顧別人的阻攔衝進了屋裡,蒼白著臉:「別怕我不會害你,你好好生,隻要能生下來,我什麼都答應你。」
這次她沒說謊。
全院的人都指著我肚子裡的這個呢,要生不下來,府裡庶出一脈就得生吃活吞了四小姐和舅夫人。
我生了一天一夜,實在沒了力氣。
也許是命數到了,我看見好多人來接我。
大姐,小妹,碧珠,玉珠,三小姐,草丫,她們一個個笑盈盈的,伸著手來拉我。
我還沒搭上她們的手,就有人把我拉了回來。
「張嘴了,給她灌進去。」
侯府大公子送來了新少夫人陪嫁的百年人參。
那一碗參湯將我和孩子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我生下了一個男孩,八斤八兩,全身肉嘟嘟的,舅老爺起名叫延平。
四小姐抱著孩子,跟我說對不起。
她眼神中透露的歉意和懊悔,讓我明白,她終於第一次把我當作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來看待了。
她求了舅夫人,把我抬成平妻,一起撫養這個孩子。
如今她們倆不再針鋒相對,需要靠在一起互相取暖,四小姐要靠著舅夫人的庇護在府裡生活,舅夫人要給四小姐撐腰讓她不受傷害,她年歲大了,以後得指望四小姐護著延平。
果然男人是亂家的根本。
沒了表公子,院裡一切都和諧了。
待延平長到三歲時,四小姐病S了。
她那年落水傷了身子,多活這幾年,也是各種名醫好藥撐下來的。
舅夫人給她上了炷香,幽幽道:「她是你小姐,你也能下得去手。」
24
我面不改色,跪在靈堂。
「我也是延平的母親。」
我不想S她的。
但延平大了,四小姐又容不下我了。
沒有人想被一步步逼S,我隻能先下手為強。
幸運的是,這步棋,我走對了。
二小姐來送了四小姐一程,與我對坐良久。
我打發人去換茶水,屋裡就剩下我倆。
桌上是我今早親手做的點心,她接過嘗了一口,「點心還是原來的味道,人卻變了。」
我摸摸有些發白的鬢角,是有些變了。
府裡的爭鬥讓我勞心勞力,才不過二十年華,竟有了白發。
「小姐說的是,才不過幾年,我就老了。」
我自嘲一聲。
見我裝傻,她怒道:「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四妹妹身子好好的,怎會突然病重沒了。」
「你已經是平妻了,能給的都給你,你為何不給她一條活路!」
我覺得十分好笑,反問她:
「活路?」
「到底是誰不給誰活路。」
「當初衛家公子假S,全院的人都跑了,為何隻有我一個人沒得到消息,夫人為何知道大公子心悅我,她明明連我們四個珠都分不清誰是誰,還有四小姐怎會知道胎大難產的法子,那姨娘S的時候她不過四歲。」
「二小姐,我跟了你十年,你告訴我,到底是誰不給我活路。」
二小姐怔愣道:「你都知道了。」
半晌她抽動嘴角,「是我對不住你。」
臨走前,她塞給我一封信。
沉甸甸的。
我打開看,是那隻老舊的銀镯子,並一張寫了八個字的紙。
「昭昭如願,歲歲安瀾。」
剛到她身邊時,我還不叫雲珠,她問了我的名字,說昭昭二字真好聽。
我小聲說,是爹娘花了兩文錢給我取得。
她贊嘆我爹娘的拳拳愛子之心,然後給我取了雲珠這個名字。
她身邊的丫鬟都要從珠字。
二小姐回去之後,第二日就沒了。
來報信的侯府下人說,她誤食了杏仁,昨天夜裡就發病了,就是S咬著嘴不吭聲,旁邊住的婆子們也沒發現。
伺候她的人實在不盡心,連她不能碰杏仁也不知道。
不過這樣也好,四小姐之事多一人知道就多一份風險,延平長大要考科舉的,他不能有個謀害舊主的母親。
不過S了個出家的小姐,侯府隻去了個管家操辦。
在府裡待了許多年,我也明白了。
不是妾室沒有好下場,是沒用的人就不配活著。
成王敗寇,向來如此。
雖然我以前隻是個丫鬟,但侯府大公子親口認了我做妹妹,身份上便也不差什麼。
我的孩子很聰明,不到十二歲就考中了秀才。
後來是舉人,貢士,又面見聖上,點了探花郎,成了欽差大臣。
頭一個就大義滅親,抄了侯府。
彼時,已是當家人的大公子驚訝一瞬,似是沒料到。
他含笑道:「果然沒看錯你,要是當初你跟了我,我倆的孩子也該如此聰慧。」
我端出糕點,送他最後一程。
「你也從不曾真喜歡我,借著喜歡我讓夫人放松警惕,讓她以為將我捏在手裡就能拿捏你,下一次大獄就除掉幫不到你的少夫人,利用三小姐的內疚擺平侯府的危難,四小姐,五少爺,個個都在你算計之中。」
大公子拿了一塊糕點,
「我可沒想害過四妹妹,是她自己不爭氣,被個妾室害得不能生,還得我想法子保全這門姻親。」
他看向我,「隻疏忽下了你,沒想到你還真能對你主子們下得去手。」
沒什麼不能。
誰都想活著。
當初單純的四小姐,也不過是聽謝姨娘說了幾句,放了我大公子就不會看顧她的蠢話,才讓她有了借腹生子的主意。
大公子當真思慮周全,一邊設計讓四小姐送我上了表少爺的床,一邊惺惺作態說著放不下我。
這麼忠心的我,又有這層情義在,生下的孩子自然也跟侯府親近。
不過他這些年裝得確實挺好,延平都那麼大了,他還能對我說出終生摯愛的甜言蜜語。
糕點被捏碎成了渣子,大公子嗤笑道:
「我最不喜歡的就是這些甜膩膩的東西,庶子想出頭就得不擇手段些,我沒錯,比侯府其他人活得都長。」
25
我這一生,前半輩子曲曲折折,到了後半生是享不盡的富貴。
延平的官越做越大,給我請封了诰命。
兒子孝順,媳婦賢惠,幾個孫子孫女承歡膝下,是京都人人羨慕的老壽星。
含珠如今都有了重孫子, 一大家幾十口人在鄉下種地, 她日夜跟著操勞。
也就來給我請安時能喘口氣, 她說我們四個中就我命最好, 從個不起眼的小丫鬟熬成了老太君。
我最愛躺在外屋的搖椅上, 曬著春日暖乎乎的太陽。
小孫孫跨過門檻,舉著一串紅豔豔的果子。
「祖母, 你看這是什麼?」
我眼睛這兩年愈發看不清了, 摟住小孫孫圓滾滾的小身子。
「哦,拿的什麼好東西啊?」
我看著隻覺得熟悉, 怎麼都想不起來。
我也老了,漸漸忘了很多事。
年輕時候的人和物倒經常浮現眼前。
想起四小姐愛吃我做的點心, 五公子給我帶的木雕, 三小姐妙計救我出苦海, 二小姐拉著我睡一張床, 劉媽媽揪我耳朵。
想起剛進府時害怕, 和含珠窩在一個被褥。
想起娘讓人牙子把我帶走時,我哭著喊著,娘我吃得少能幹活, 別賣我。
最忘不了的, 是那年祖母病重, 爹從鎮上買回來一串油紙包著的糖葫蘆。
滴著糖水, 聞著香甜。
祖母不要, 說她快S了, 什麼都嘗不出味道,給她吃就糟踐了,讓爹分給我們。
一串上有四個山楂果子,他不偏不倚,每個孩子都有。
大姐拿到手珍惜著舔了很久,三弟猴急地一口吃完了,四妹嘴巴小,高興地啃了好一會。
賣我的二兩銀子救活了一家子。
「娘一」弟弟妹妹吃完了又想要我的, 圍著我哭鬧。
娘回來時, 我獻寶一樣捧過去。
她沒吃,一分為二給了哭鬧的弟弟妹妹:「你不喜歡吃早些給他們啊,引得誰都不高興。」
我怔怔地說:「我是留著和娘一起吃的。」
後來,人牙子來領我時, 娘追上來塞給我一串糖葫蘆。
隻是我掙扎地太厲害,糖葫蘆落了地, 滾上一層灰土, 在人牙子的腳下踩成了泥。
「祖母,祖母,你快嘗一口, 可甜了。」
我回過神,原來我也當祖母了啊。
哦,想起來了,這叫糖葫蘆。
小孫孫還在催促, 我就著他的手咬下一顆。
都在騙我。
一點都不甜。
娘,我想了一輩子的糖葫蘆,可真苦啊。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