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他尖銳的嗓音造作道:「不好意思啊,手滑見諒。」
手滑,就你那粗糙的手指,能有多滑。
我移開目光,似笑非笑地盯著她,或許是前幾日的教訓不夠。
她被我看得發毛,啐了一口,小聲嘀咕了句。
「你以為你還是副總嗎?不過是個棄婦」,就扭腰走了。
我嘆了口氣,用腳巴拉了兩下地上的餿菜,嫌棄萬分。
無聊S了,他不知道我不用進食嗎?
想到此處,我停下動作,思考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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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真的不知道。
9.
那是十幾年前的一個冬日,大雪飛揚。
我通過法器絲帶探查到陸溯轉世後,第一次見到他。
破舊的茅屋內,小小的陸離閉眼蜷縮在角落。
他衣衫褴褸、面瘦飢荒,一看就很久沒有進食了。
看到轉世戀人生活這麼悽慘,我心頭酸澀。
腦子一熱,沒多想,現身立即手捏法訣,為他變化出吃食。
屋內白光乍現,片刻後茅草上出現了燒雞、滷豬、鮑魚。
全是前世他說愛吃的。
看著眼前的成果,我滿意地點了點頭。
衝動完才發覺自己居然完全暴露在普通人面前了。
幼年陸離艱難地直起身子,睜開朦朧的雙眼,與我四目相對。
場面十分尷尬。
我對著他迷惘的眼神,無助地撓了撓腦袋。
他醒了,咋辦,要不說我是田螺姑娘,小孩子應該挺好騙的。
可這家徒四壁的也沒田螺啊。
正當我絞盡腦汁找理由時,陸離緩緩地又把眼睛閉上了,順便翻了個身。
嘴裡嘟囔著:「完了,都出現回光返照了,看來我馬上要S了。」
「可惜啊,我還沒吃過真正的燒雞呢。」
得,他把我當幻覺了。
我嘆了口氣,閃身到他面前,蹲下,湊近他耳畔。
輕聲道:「迷途的孩子啊,我是你的守護神。」
「你可以叫我七七仙女。」
聞言,他意識到不是幻覺,猛地一下子坐起,瞪大雙眼望著我。
哼,果然還是小孩子。
以為他會驚訝地崇拜我,我攥拳輕咳一聲,端著架子,擺出仙女範。
誰知他冷靜下來後,狐疑地打量我,小臉滿是質疑。
「仙女不都是傾國傾城的嗎?你這屆仙女不達標啊。」
……
我打你哦。
10.
陸離是豪門私生子,母親早逝,被不想要他的爸下放到這自生自滅。
而且因為常年不與外人接觸,他患上了很嚴重的肌膚飢渴症。
尤其喜歡抱著我睡覺,但長大後他便不愛觸碰我了。
為了方便照顧他,自此我們開始同吃同住。
畢竟我是狐狸,仙女的鬼話很快便被拆穿了。
他膽子倒是大,知道我是妖,也如往昔一般待我。
我很感動,果然他從未變過,依然是當年那個人。
老是憑空變出金銀珠寶太惹眼了,所以我決定把陸離培養成一個腹有詩書氣自華的讀書人。
這樣靠高考上位,生活也能變好。
可惜,他說他天生讀書就頭疼屁股疼,我拿竹條怎麼抽他都沒用。
我:「你怎麼這麼笨!那麼簡單的文章都背不下來!」
他:「不想、不行、不要!」
我看著眼前雙手環臂,一臉S豬不怕開水燙的少年,氣得要S:「你以前明明可喜歡讀書的。」
聽到此話,他轉過身來怔怔地盯著我,眉頭微蹙,眼裡充滿探究。
「以前?」
他侵略性的目光令我本能地後退一步,反應過來後又覺得自己大驚小怪。
居然被一個十幾歲的少年給鎮住,真是沒出息。
前世他的慘S歷歷在目,我沒具體告訴過他,也不想說。
因為並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
我眼珠轉了轉,生硬地岔開話題:「要是你實在讀不進去書,咱們還可以從商。」
「有我護著你,沒事的。」
他似乎敏銳地察覺到我不想談論,垂下眼簾,「哦」了一聲。
11.
他的兩個哥哥愚蠢至極,我設計陸離獲得老爺子青睞後,他們竟然想買通S手S了陸離。
我是妖,反S不是輕輕松松。
不知不覺中,我陪著他從一個鄉下流氓一步步爬到了主掌商業帝國的陸總。
其間遇見了夏輕雪,她是名利場上有名的美人,被獻給他的。
彼時,他與我已約定相守一生,自是拒絕。
但我喜歡美人,便自作主張將她留在身邊。
美女多養眼啊,陸離為此還和我鬧了很久的脾氣。
……
遙想最初,我們三人打打鬧鬧、相互扶持。
曾是那麼要好。
他們以為,我千年修為看不出一個人是否重病纏身嗎?
何況,要是夏輕雪真的命不久矣了,我會不救她嗎?
受到了愛情和友情的雙重背叛。
我可真倒霉。
思緒回籠,我瞥了眼地上的殘渣,嗤笑一聲,回屋。
一進去,卻發現本應空無一物的桌子上,突然出現了封信。
封面上用紅筆寫著大大的「給傻子」。
看到熟悉的筆墨,我有些一言難盡。
他還是老樣子,那麼欠。
拆開後,上面的話語映入眼簾。
12.
「老狐狸,後悔了吧。
我早說人類不可信,現在情形完全是你咎由自取。
我才不幫你,略略略。」信紙最後還有幅簡筆。
一隻瘦弱無力的狐狸跪著求趾高氣昂的鳳凰。
爹的,祁風平時陰陽怪氣就算了,現在還落井下石。
本來心情就不好,我直接將紙撕了個稀巴爛。
抬手一扔,碎片飛揚。
忽然,窗外傳來一聲輕笑。
「呵。」
我敏銳地望去,雙拳握緊,下意識防範。
窗邊,一身著唐裝的俊秀男子靠牆,騷氣十足地搖扇子。
看清來人全貌後,我松開拳頭,怒上心頭,反手抄起凳子,「啪」一下扔過去。
對方堪堪躲過,動作迅速而優雅。
祁風,千年鳳凰,我的「狗友」。
我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狗鳳凰,不是不幫嗎?」
祁風收扇站正,一本正經:「對啊,所以我是特地來看笑話的。」
騙誰啊,誰無聊到跋山涉水來看熱鬧。
還不是來幫忙的,S裝。
我挑眉,一臉「呵,男人」的表情與他大眼瞪小眼許久。
最後,似是受不了尷尬的氛圍,他輕咳一聲,不情不願地解釋。
「先說好,可不是我的主意,是妖族長老非逼我來的。」
說罷,從懷裡掏出一枚泛著珠光的丹藥。
「九曲還魂丹」,可代魂珠恢復我的功力。
動作間,他故意低頭沒看我。
送藥誰都能幹,至於要你這鳳族族長親自送嗎?
我看破不說破,接過丹藥服下。
丹田內湧上一股真氣,我順勢盤腿修煉,祁風則站身側為我護法。
半晌,他看了我一眼,收回目光,狀似無意地問。
「這次,是真回妖族了吧。」
「你舍得下嗎?」
聞言,我沉默片刻,應答。
「嗯。」
13.
離開之際,我想和他們再見一面,充當訣別。
畢竟十多年的陪伴做不得假,哪怕他對我全是利用,我也希望他能過得好,雖然我知道這樣顯得很賤。
已入深秋,天氣漸涼,別墅內來來往往的人為準備婚禮而忙碌不已。
我施法隱身,穿梭在其間。
兩個女僕端著盤子從我身邊路過,她們以為周圍無人,小聲交談起來。
「婚禮辦得真奢華啊,我怕一輩子都找不到陸總這種專一又深情的好男人了。夏小姐,不對,過了明天就是夫人了。」
「就是,真羨慕。」
「哎,不過你知道以前的副總嗎?她好像是陸總以前的女人。」
「真的假的,我聽說陸總的肌膚飢渴症特殊,隻對夫人一個人起作用啊,你這小道消息也太假了。」
「也是,夫人都懷孕了。」
直到她們漸行漸遠,我才緩過神來,自嘲。
呵,胡七七你在想什麼。
都決定要走了,還在乎別人怎麼看你嗎?
你是妖,人妖殊途。
何況你們之間可能根本從無真情,不要再畫地為牢了。
我深吸一口氣,盡力平緩自己的復雜的情緒,朝夏輕雪的寢屋走去。
賭一把,我猜陸離在。
路過的人見我想硬闖,驚慌失措地進去想通風報信。
我一揮衣袖,他們全倒下了。
我越過東倒西歪的人,大搖大擺地進去。
猜對了,他真在。
14.
我的突然闖入,殿內二人神色各異。
夏輕雪皺眉,掃了一眼震驚的陸離,神色晦暗。
似是想主動出擊,沒等我開口,她做出平時嬌俏靈動的樣子,親昵地上前挽過我的臂彎,仿佛她還是那個愛向我撒嬌的小妹妹。
「七七姐,你是想我了嗎?」天真的話語配上她那張傾國傾城的面龐,十分具有迷惑性。
當初我就是這麼中招的。
我不動聲色地掰開她的手,後退一步,平靜道:「不是。」
「我是來道別的,我要回妖族了。」
聞言,他們皆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異口同聲道:「不可能!」
半晌後,陸離率先回神,似是認為剛才過於失態。
清了清嗓子,似乎我在不顧場合地胡鬧,不贊同地望向我:「都說了,我娶雪兒是權宜之計,你以後有了孩子她會一視同仁的。」
我無意與他爭論,繼續負責地臨別叮囑:「如今各大勢力相對安分,隻要你壓得不太過火,短時間不會有問題的。」
「公司內有我親信,我會通知給他們。憑雪兒父兄那兩個廢物點心是沒用的。」
「不要相信那個所謂師,他就是個妖道,總有一天會自食惡果的。」
……
陸離見我喋喋不休的話語和認真的神色,終於明白我是認真的。
他驟然變了臉色:「你、你真的要走。我不是你的轉世戀人嗎?你不是都沒法力了嗎!為什麼還能離開!」
歇斯底裡的叫喊,眼神中的哀求差點讓我誤會。
他對我有過一絲真情。
別這樣。
為了打破雙方對彼此的幻想,我問:「發帶呢?」
「啊?」他愣住了。
我對上他的視線,一字一句問道:「我說那含有我一半魂魄的發帶,哪去了?」
我的質問令他萬般情緒歸於海底,眸中希望漸漸淡去,低頭不語。
和陸離比,夏輕雪倒是冷靜,她褪去故作天真的神態,定定地望著我,開口。
「決定好了?」我點頭。
對她,我總是狠不下心,不論她怎樣背叛過我,我心中永遠記得那個名利場中掙扎求存的小姑娘。
她似松了口氣般,笑了:「挺好,回去也挺好。」
15.
回到狐狸洞的日子比我想象得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