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拖下去杖責二十。”
衙役剛要動作，便被一道聲音喝住，“慢著！”
09
長公主帶著人浩浩蕩蕩走進府衙。
臺上幾人恭恭敬敬跪在她面前，不似方才那般囂張。
她將我從地上攙起來，命人替我搬來軟座。
自己走上臺階，穩穩坐在府尹的位置上。
她貼身的侍衛壓著兩個小孩走到正中間，用刀架在他們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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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沒見過這場面，哭著喊父親母親救命。
宋萍蒼白著臉，一個踉跄差點摔倒在地。
趙平遠則是惡狠狠的看著長公主，攥緊雙拳。
“說來也巧，這兩個小孩在城外衝撞本宮。”
“還沒等本宮問責，他們倒是囂張的說父親是有名的大將軍，讓本宮識相點。”
長公主單手撐著下巴，饒有興趣的看著趙平遠，“趙將軍，這是你的孩子嗎？”
哪有那麼巧的事情。
我昨夜便派人告知長公主這兩個孩子的藏身之處，求她今日來幫我。
堂上沒人說話，隻聽得見孩子的哭聲。
他若承認，那就是他有錯在先，今日勢必和離。
若不承認，這兩個孩子馬上就會因為衝撞貴人S在京兆府。
好半晌，趙平遠看著我冷哼一聲，“安瀾，我還真是小看你了。”
我笑笑沒接他的話。
“是微臣的孩子。”
長公主聽他這麼說，有些好奇的直起身子，“那本宮方才怎麼聽說將軍並無子嗣啊？”
趙平遠不說話，直挺挺跪在地上。
“府尹吶，”
長公主變了臉色，將驚堂木重重扔在他頭上，“當官這麼多年，如今連案子都不會斷了！”
“叫本宮和陛下怎麼放心吧這京兆府交給你！”
府尹嚇得直哆嗦，低著頭說自己有數了。
10
看在長公主的面子上，原先繁瑣的手續也不過三天就辦好了。
從趙家搬走那天，我帶來的嫁妝足足裝滿三輛馬車。
宋萍看著家中所剩無幾的銀錢，臉色越來越難看。
“小桃，找人去把正廳那套紫檀木家具搬走。”
那套家具可花了我不少錢，絕不能留下來讓他們享受。
老虔婆最愛裝清高，手中的佛珠都快捏爛了。
還要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何安瀾，你怎麼變得這麼斤斤計較？”
趙平遠看著我，語氣中帶著些責備，“果然是商賈之女。”
“你當然不計較了，花的又不是你家的錢。”
我指揮著人繼續搬，嘴上也不停，“要不是我，你母親頭上連個珠釵都不會有。”
“我沒問你們都要回來，就悄悄的感恩戴德吧。”
老虔婆嚇得捂住頭上的首飾，躲在她兒子身後。
趙平遠被這舉動臊的臉紅，瞥了她一眼不再吱聲。
宮裡的人來得巧，我剛準備離開的時候他們就出現在大門口。
宋萍攔住我的去路，非要我聽完太監宣旨再離開。
她滿臉得意，活像隻鬥勝的大公雞。
“陛下有旨，趙將軍英勇善戰，賜封號定北公，享三百金。”
三百金，我家小半年就能賺回來。
太監將聖旨交給趙平遠之後，又從旁拿過一張。
“何小姐聽旨。”
我？
這裡面還有我的事情？
“今有何氏女，心地善良解萬民困境，特封為護國夫人。”
“準以女子之身行商，家中兄弟皆可參加科考。”
我跪在地上，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商賈身份低賤，向來不被人高看。
哪怕父親手中有幾十家鋪子，也要遭人白眼。
如今有了這紙詔書，我家的地位也算是提高了些。
11
趙家人顯然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不可置信的看著太監。
“公公，您是不是搞錯了？”
“何安瀾她怎麼可能被……”
太監瞪著宋萍，不悅道：“宋小姐是說咱家傳錯旨了？還是質疑陛下的決斷？”
趙平遠拉住宋萍的手，不讓她再說話。
太監也不再理他們，反而是將我拉起來。
“何小姐，長公主特意為您求來的聖旨。”
他靠近我耳邊，刻意壓低聲音，“您可得好好謝謝長公主。”
不甚真誠的表情，再配上他尖細的聲音，看起來真的很滑稽。
好笑的同時，我又暗自感嘆長公主好手段。
皇帝身邊都有她的人。
我從懷中掏出塊成色上好的玉佩，塞進他手裡，“多謝公公提點。”
“何小姐客氣。”
太監看著玉佩，笑容真誠許多。
那笑容在看到趙家人的時候，又快速收起來，“沒什麼事兒咱家就先回去了。”
我恭恭敬敬將人送出門外。
再看向手中的聖旨時，隻覺得心裡的那口濁氣消失了。
趙平遠的眼神晦暗，大抵是後悔同我和離？
畢竟我如今有錢，又是皇帝親封的诰命夫人。
比起宋萍這個將軍遺孤，不知道要強上多少。
“護國夫人又如何，還不是空有個名頭。”
宋萍嘴上嫌棄，眼睛卻直勾勾盯著我手中的聖旨。
我在她眼前晃晃，語氣得意，“行了各位，咱們再也不見。”
這將軍府花錢如流水，我倒要看看憑借趙平遠那三百金的俸祿。
他們能活成什麼樣子。
12
噼裡啪啦的鞭炮聲響起，人人都在恭賀我開了新鋪子。
王公大臣家的女眷知道我與長公主交好，不管需不需要都回來我這裡購買脂粉。
開這鋪子之前我就擬好契約，將來所得利潤同長公主五五分。
當初合作時說好的，她助我和離，我出錢安置難民。
替我討來封號已經超出交易的範疇。
我知恩圖報，當然更多的是不想欠人情。
“你憑什麼不讓我進去！我可是將軍夫人！”
聽著宋萍在外面叫嚷的聲音 ，我忍不住勾唇笑笑。
就知道她不會善罷甘休。
她極好面子，這些日子人人稱贊我這個護國夫人。
誰還記得她這個從邊疆回來將軍夫人。
我靠在門邊，啃著桃子看她向小廝撒潑。
“何安瀾，你憑什麼不讓我進去買東西！”
她伸手指著我，活脫脫一個潑婦。
上輩子隻知道她驕縱蠻橫，如今這是怎麼了？
“這話有意思，我家的店，我憑什麼不能讓你進來。”
“不高興的話，你也開家鋪子不讓我進去好了。”
宋萍被我戳到痛處，揚起巴掌就想動手。
可圍觀的人太多，她隻好悻悻把手放下去。
好半晌，她才勾起嘴角，“這迎來送往的營生，和青樓的妓子有什麼區別。”
“青樓的妓子應該不像夫人您那般，沒名沒分就給別人生孩子。”
我扶著腦袋，裝作思考的樣子，“趙將軍在外五年，大公子已經四歲。”
“啊，原來他去邊關的第一年，你們就……”
我捂上嘴巴，故意不將話說完。
百姓傳來小聲嘲諷的聲音，他們對著宋萍指指點點。
宋萍臉色脹得通紅，憤憤離開。
“趙夫人！”
我叫住她，“我在都城守活寡的五年，你同我那狼心狗肺的前夫君生兒育女。”
“我人微言輕確實不能把你們如何。”
“但我家在都城十八家鋪子，此後再不做將軍府的生意。”
聽到我的話，人群中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13
“現在都城傳的沸沸揚揚，編排他倆的戲本子都出來了。”
一圈貴女圍著我和長公主講話，把宋萍扔在一旁晾著。
今日是長公主舉辦的賞花宴，都城的女眷都在此處。
但像宋萍這樣帶孩子來的，還真是少見。
原先這種聚會我都是被嘲諷的那個，沒想到這麼快就換成了宋萍。
果然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啊。
席間，長公主將我拉到湖心亭。
“本宮知道你不喜歡宋萍，但今日……”
“安瀾明白，殿下不必解釋。”
皇帝生病，連坐都坐不起來。
他膝下尚無子嗣，長公主便替他監政。
但趙平遠是個難纏的，他整日跪在勤政殿外要求由其他王爺監國。
長公主看他不爽，可偏偏又動不得。
他如今兵權在身，妄動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我能理解長公主想從他的妻兒下手，隻是我不明白宋萍為什麼真的敢來。
她當真就一點也不怕長公主將她扣下？
正說著話，小世子跑來抱住我的小腿。
“何姨母，你有沒有給瑞兒帶新玩具啊？”
我將他抱到懷裡，戳著他白嫩嫩的小臉蛋，“帶了，姨母讓人放在瑞兒房間了。”
我瞧著他，總能想起那個S在腹中的孩子。
他若還活著，應當也是這麼可愛的吧。
小世子不讓我再抱，鬧著要回去看玩具。
我剛把人放穩，他就被突然出現的孩子推進池塘中。
長公主瞬間臉色發白。
我顧不得許多，趕緊跳入水中尋找孩子。
其實我水性並不好，剛把孩子託舉到岸上腿就開始抽筋。
幸虧家僕及時趕到 ，將我從水裡拉出來。
14
撞人的是宋萍的兒子。
她母子二人被按在長公主面前，嚇得直哆嗦。
驸馬去年病逝，長公主也隻有小世子這一個孩子。
平時都當寶貝疙瘩似的寵著，誰能想到被她兒子給推下水。
春日水寒，饒是我這個大人都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噴涕。
更何況他一個小孩子。
我裹緊身上的披風，安撫性的拍拍長公主的手。
“小世子並無大礙，隻是有些發熱，吃兩副藥就能痊愈。”
聽到太醫的話，身邊的人都松了一口氣。
尤其是宋萍母子，明顯沒那麼提心吊膽。
長公主長出口氣，直接提起刀架在宋萍的脖子上。
她力氣用的大，宋萍的脖頸處已出現血跡。
“說！誰指使你做的！”
“我，我沒想傷害小世子。”
宋萍早被嚇得失了神，她指著我道，“都怪這個女人，如果不是她放下小世子，小世子怎麼會落水！”
“落水的人本該是她！”
她雙眼通紅，聲音嘶啞，像是瘋了一般。
長公主冷眼看著她，讓人把那小孩帶走也扔進水裡一遭。
宋萍尖叫著膝行幾步，被侍衛長打暈癱在地上。
“把她扔進地牢，不許進食水。”
長公主替我攏了攏披風，語氣有些疲憊，“安瀾你今日也受驚嚇了，回去好好歇著吧。”
我走出兩步，想了想還是出生勸告。
“可以用他們和趙平遠談判，沒必要真的弄S。”
她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15
我沒想到趙平遠會來找我。
父親知道我和長公主謀劃的事，並沒有責怪我。
他說我從小就有主見，定不會讓自己吃虧。
是啊，我從小就有主見。
當年也不知道怎麼讓豬油蒙了心，就非要嫁給趙平遠。
不過月數沒見，趙平遠兩鬢竟生出些白發。
聽聞他母親重病，如今妻兒還被政敵扣下。
能不發愁麼。
他坐在我對面，抿著茶不說話。
我知他為何來尋我，但他不說話，我也不出聲。
“宋萍雖然驕縱，但絕不會動S人的念頭。”
好半晌，趙平遠放下手中的茶盞，“此事定有蹊蹺。”
我冷笑兩聲，“那你可真是想多了，她自己承認的。”
“長公主狼子野心，我不信你不知道她想幹什麼。”
“我知道，然後呢？”
趙平遠看著我臉上無所謂的表情，似乎有些失望，“你怎會變成如此？”
我原本就是如此。
當年不過是為了嫁給趙平遠才學著大家閨秀的樣子，討他歡心。
如今情斷，自然也不裝了。
“謀逆可是滿門抄斬的大罪！”
“我知道啊，所以我絕對不會讓她輸。”
我已經江南的十幾家鋪子變賣，僱了S士藏在郊外的莊子上。
隻等長公主一聲令下。
就算輸了，我也早早給父親和小桃安排好了退路 。
絕不會讓他們再次慘S。
“趙將軍，你我都清楚陛下的皇位坐不久。”
我敲敲桌面，聲音冷靜，“為什麼不把那個位子交給合適的人？”
“長公主雖是女流，可才華手段不輸男子。”
“由她上位，大周定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畢竟夫妻一場，我建議你快些做決定，不然你兒子可能得沒命。”
16
趙平遠到底還是聽從我的建議，向長公主服了軟。
他一直都是聰明人，知道怎麼選擇對自己有好處。
聽說那母子倆從公主府出來的時候，一個瘋一個暈。
宋萍瘋瘋癲癲 ，抱著團棉布不停喊兒子。
她身上滿是血跡，想來沒少受折磨。
也是，長公主那地牢誰進去都得脫層皮。
皇帝這幾日已是有進氣沒出氣了，眼看著就要歸天。
長公主成日守在勤政殿，連皇後都進不去。
趙平遠則是帶兵守著皇城，不許任何人進出。
我一早就將父親和小桃送出都城，獨自登上懸燁寺。
跪在佛像前誦經祈福。
我是盛洲人，打小就跟著父親在鋪子裡學算賬 。
十二歲那年母親病逝，父親不願待在傷心地。
便帶著我來了都城。
早上送他們離開的時候，父親眼眶發紅，卻並沒有多說什麼。
隻讓我注意安全。
小桃年紀小，沉不住氣，哭的直抽抽。
“小姐，我們會不會見不到了？”
“不會，”
我摸著她的腦袋，聲音也不知不覺帶上哽咽，“等事情了了，我就去找你們。”
小桃點點頭，依依不舍的坐上馬車。
其實我並不信佛，隻是這個時候無人可靠。
我也隻能寄希望於這虛無縹緲的東西。
“上次老衲便說過，施主心善，定能逢兇化吉。”
住持在我身旁敲著木魚，竟讓人意外的心安。
“可我的善都是有所圖，並非真正的純善。”
“但那些孩子確實是因為施主才能安穩坐在學堂，流民也因為你才吃飽肚子。”
“這就足夠了。”
天邊漸漸泛白，徹夜未眠我也沒有困意。
安陽鍾響了三聲，代表著皇帝薨逝。
我跪在地上，心跳越發的塊。
17
一場宮變，就這樣悄然結束。
長公主坐上龍椅，成為大周第一個女帝。
趙平遠帶兵守在朝堂之外，誰有異議。
當場斬S。
後宮的妃子被囚禁在宮中，籠罩在陪葬的恐懼之中。
她剛上位，便開始進行政治改革。
效果顯著。
彼時我陪她站在摘星閣，眺望整個大周。
“少時欽天監便說本宮才是天命所歸，可就因為本宮是女子。”
“父皇就把位置傳給平庸無為的五皇弟。”
“本宮隻是想證明，女子也能成就大業。”
長公主雙手撐著欄杆，看起來有些孤單。
我隻是安靜站著，沒有接話。
其實她也未必想要聽我說什麼，可能隻是想找個吐露心事的人。
而我又恰好嘴嚴。
皇位之爭向來殘酷，她今後身邊的人隻會更少。
“安瀾，你今後怎麼打算的？”
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
重生之後，我一直希望能替上輩子的自己報仇。
宋萍瘋了，趙平遠的母親也病逝了。
趙平遠被逼得遠走邊關，直至戰S才可歸京。
父親現在遊山玩水，徹底將家裡交給我。
我每天看著那些賬本，竟也生出做甩手掌櫃的想法。
“不知道，可能想去遊山玩水？”
“好多年沒去過江南了，也不知道那裡變化大不大。”
長公主伸出食指放在我唇上，不許我再說話，“不行，革新用了國庫不少錢。”
“本宮這兒還等著你趕緊賺錢呢。”
我不可置信的看著她，差點被氣笑。
一國之君，怎麼好意思的？
“您交個實底吧，打算在從我這兒掏多少？”
“我湊湊看能不能一次性給您。”
“你想得美，護國夫人能那麼好當嗎？”
“這輩子你都和本宮綁S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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