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伯,我做錯了嗎。」
我身邊的沈家老人嘆了口氣,「夫人沒錯,是世子太過分了。非要把這深厚的母子情分消磨盡了。」
我深吸一口氣,我倒要看看,沒了這世家支撐,沈渡的郎情妾意能過成什麼樣子。
「臨走的那個斷親酒可按我說的做了?」
我回頭問暗衛,她點點頭。
萬伯欲言又止,「這,若世子妃生的不是個男子。」
我打斷了他的話,「不是男子又何妨,我隻要沈家的後,男子女子,都是我侯府的後代。」
他低垂下眉眼稱是。
我李雲月從不受人鉗制,就算不是個男孩,我也會變出個男孩,沈家不倒而已,還是可以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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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血脈,外孫也是孫,不是麼。
我輕輕問著已經逝去的夫君,風中樹葉婆娑出聲,好像是給我的回答。
我隱隱有了些淚意,回望院子裡夫君植給我的合歡樹。
一別數年,黃泉下,你還在等我嗎,安郎。
缺衣少食要記得給我入夢。
8
臺階上,玉珍正在跟我招手,原來沉靜的小女孩放開來竟然是個活潑的性子。
我掩下淚意,還是忍不住歉疚,「我兒,對不住你了。」
她拉著我的手,扶我回到靜室,微微一笑,顯得俏皮許多,「婆母或許不知,我曾在數年前,有幸見過婆母一面。」
我來了興趣,「哦?」
她為了哄我高興,像講故事一樣娓娓道來,那是她跟母親回外祖家的時候,外祖家在塞北,不巧路上遇到進關的胡匪,是我帶著一騎小隊把她們救下來了。
我救過的人太多了,竟然不記得還有這段緣分。
「傻孩子,你就為了這個不是救命之恩的救命之恩把自己賣了。」我忽然為她不值。
她搖頭,「才沒有,小的時候,別的妹妹最喜歡聽的是女則女訓,而我是在祖母膝上聽著您的事跡長大的,巾幗須眉,讓我心向往之。」
她笑著打趣,「能來侍奉婆母,我也籌謀許久啊。」
我接下她的安慰,笑著點點她的頭,「傻孩子,我知你素來不愛珠釵,偏喜史書典籍,家裡的庫房經年累月打仗不知道有多少這些個東西,改天我讓萬伯清點了給你帶過來,你喜歡哪家的藏書閣,婆母就去給你借。」
她欣喜應聲,「多謝婆母。」
於是,再沒了沈渡S氣沉沉每天行走在家裡的日子,府裡竟然詭異的和諧。
我就負責真正意義上的頤養天年和看顧玉珍的飲食起居。
但是不時的會有沈渡的消息傳到我這裡來。
他出去後,給人抄書為業。
我不許他現於世家眼前,派人監視著他。
他丟他自己的臉,莫要丟沈家的臉。
漸漸的,他花錢大手大腳並不能全然負責家裡的開銷,甚至有了欠債。
楚兒或許是感動,竟然真的沒有拋棄他,甚至為了他又回到春香樓做良妓。
9
又是一年雪落,玉珍已臨產。
我請著京城最好的穩婆照顧著,不管怎樣,必須要確保大人無恙。
聽著產房一陣陣痛呼,我著急的在門前來回踱步。
突然這時,萬伯來問話,在我耳邊附言。
我緊鎖眉頭,「他來做什麼?」
看著萬伯一副求情的樣子,話裡話外都是沈渡不進來就要在外邊鬧事了,我怕這些擾了玉珍清淨又怕看不全她生產。
最後,我一咬牙,「讓他滾進來,他最好是有事。」
在院子前,我攔住沈渡進門直衝裡屋的動作,「玉珍在生產,有什麼話在這裡說。」
他顧不得對我的冷淡示以不滿,欣喜的拉著身後女子的手衝我跪下,「娘親,往日都是我不好,而今楚兒有孕了,咱們沈家有後了。」
話音一出,我好笑的盯了盯楚兒,她瑟縮了一下眸子,悄悄躲到沈渡背後。
身側本來想讓沈渡好好認個錯的萬伯白了臉。
「呵,哈哈哈哈。」我無奈笑道,「沈渡啊沈渡。」
我指著正在生產,慘叫聲不絕於耳的玉珍所在的地方,「那裡,咱們沈家八抬大轎,皇帝賜婚,明媒正娶來的女人才在為你,為沈家,受著懷胎十月的苦楚。」
他不聽,隻是固執的牽著楚兒的手,扶著她的肚子,「這也是我沈渡的孩子,是我們沈家的兒子。」
我看他也十分可憐,「沈渡,當年我老來得子,便是這樣受盡苦難把你生下來,所以我從沒有想過要你的命。」
他並未因為我前兩句話感同身受,隻是疑惑不解後兩句話,「娘?」
我掸了掸身上落的雪,懶得看他。
萬伯沉痛著聲音道,「那根本不是你的孩子啊,渡哥兒,你當初出了沈家喝的那碗斷親酒就是絕子湯,你這一生,除了世子妃所誕下的孩子,不可能再有別的孩子。」
我也對著已經呆住的他淡然笑了,「阿渡,你怎麼會認為,我會讓你生下混著敵人和沈家血脈的孩子。你認為你的母親粗魯心狠讓你不喜,卻又仗著我的寵愛為非作歹,可你還沒有認明白我的心狠,我從不欠你。」
他開始發狂,「不可能,不可能!這碗藥一定是假的,有什麼漏洞!」
我直接上前給了他一腳,「叫什麼,擾了玉珍清淨。」而後對上楚兒的眼,「你們那裡的良方,不若你來告訴他有沒有用。」
她一張臉煞時慘白。
而後,我囑咐下人把他們二人請出去。
沈渡自己做下的事,就自己擦幹淨再回來吧。
10
寂靜的雪落滿肩頭,黃昏浸入夜色。
我在產房握著玉珍的手一遍遍用力,雙胎讓她生的格外艱難。
清晨,
終於迎來了嘹亮的啼哭。
穩婆抱著兩個小家伙給我看,皺巴巴的,但願多像他們母親或者爺爺一點吧,讓人看著舒心。
我對著氣力耗盡的玉珍說,「多謝我兒,沈家兒女雙全了。」
她點點頭,沉沉睡去,我愛憐的給她擦了額頭的汗,看穩婆處理好她身上的汙漬,讓她幹爽入眠。
而後出門,「把偏房的男孩送走吧。」
「隨我進宮一趟。」
11
避免夜長夢多,我直接進宮向皇帝請封世子。
少年皇帝訝異看著我,「月姨,沈渡兄長……」
我隻能苦笑,「家裡烏糟事就不說來礙了陛下的耳朵了。」
他輕輕嘆氣,直接大手一揮為剛出生的小子連下兩旨,一道是封為世子,另一道是及笄之年直接繼位,附贈封地。
順帶封了小女兒郡主和封地。
皇恩浩蕩,我含淚接旨。
他扶住我,「月姨,不過虛名罷了,您與沈叔戎馬一生,換我大周固若金湯,天下一統。再多都不為過,還望您照顧好自己,隨朕一起瞧瞧你們打下來的這片大周太平盛世。」
前世,即使沈渡再混賬,寵妾滅妻,荒奢無度,皇帝都沒有降下罪責,巴掌隻是高高抬起,輕輕落下,連退位前夕都在問他要不要從宗室過繼子女。
沈渡為了楚兒,全都拒絕了。
我走出宮殿時,已然天色大晴,後面又追來一位太監,笑嘻嘻的朝我拱手,「老夫人,陛下臨了才想起來,說還差月姨一道诰命。」
我看著明黃色的旨意,五味雜陳。
馬上笑著揮鞭的小小少年也長大了,成了帝王。
我欣然接過,每一道旨意,都是沈家榮光。
而後衝殿堂遙遙一拜,「謝陛下!」
11
我回來後,全心全意照顧著玉珍的產後。
說來也慚愧。
這一生,大兒沈明遠從小懂事,跟著他爹爹跑來跑去,我也年少輕狂,未曾耐心教養。
小兒沈渡,是我四十歲老來得子,一生下來就無奈託付給他奶奶,也就是對我看不對眼的婆母,然後就是數年徵戰數年養病。
直到如今照顧玉珍,才在親昵打趣間有了照顧孩子的感覺。
那兩個孩子都有了皇帝賜名,哥哥沈平安,妹妹沈如意。
平安如意,是沈家對周朝的期許,也是皇帝對沈家的恩厚。
12
很快,平靜的日子被沈渡打破,他跌跌撞撞喝醉了來到門前,萬伯給他開了門。
我囑咐人不要擾了玉珍清淨,來到大堂,沈渡爬到我腳下,仰頭叫了聲娘。
「喲,貴客,您夫人呢。」
他迷茫了一瞬間,「她S了。」
我早知道這個結果,飲了一口茶驅了驅初春夜裡的寒氣,淡淡開口,「沈渡,可莫要說你是沈家子,我瞧不起你。」
「她……她背叛了我,娘,她背叛了我……」
我嗤笑,「你賭博欠債,她為你入青樓還錢,你不憐惜她不說,還怨她不幹淨不體面。她為了你受人欺負懷了孩子,你若有膽把那孩子認下來,還有你哥哥,爹爹幾分骨氣。」
他紅著眼睛看著我,「娘,是我被背叛了,為什麼你又拿我哥哥和父親說事,又不是我讓他們上戰場,又不是我讓他們去S的。」
我幹脆的甩了他一巴掌,讓他醒醒酒氣。
「我回家才發現你性子有些歪了,想到你是我和你爹的種,便沒有放棄。將你日日帶在身側,拿他們來提點你,倒是我不對了。那我不會教,我認栽。」
我不管他憤憤不平的樣子,叫護衛上來把他帶下去,「來人,把沈渡送進大理寺,S人償命,欠債還錢。」
他爬過來,抓著我的鞋尖,「娘,不是我,我沒S人,她自己摔了一跤,醫生沒來,她流血S了。」
我抽出鞋尖,「那又如何,在你心裡她是你的妻,見S不救,也是罪。」
他罵罵咧咧被人拖出去。
萬伯不忍心,「老夫人……」
我低頭選著今日給玉珍的書籍,「您放心,他不會S的。」
13
沈渡在大理寺呆了兩個月,磨去了心氣。
大理寺的人也很有眼力見,不止看我的態度,也看陛下的態度,沈渡很快就被放了回來。
他就那麼跪在我眼前,低眉順眼。
我喝了一盞茶,見他一言不發,笑著開口,「我不舍得S你,卻可以拘禁你,你就在祖地祠堂好好呆著,向你爹爹叔叔們問問哪裡做錯了。」
而後,我離去。
明日就是平安如意的周歲宴,我還要看看他倆的小金鎖打成什麼樣式了。
沈渡被人送到了遠隔千裡的塞北邊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