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 7 點 30 分的 10 號線,依然是地獄級別的擁擠。
我收到了一條短信:
【坐在你旁邊的人,五分鍾後會變成喪屍,請注意安全,等待特殊部門回收。】
我推了推眼鏡,嘴角上揚。
特殊部門?
巧了,我就是這個部門的員工。
我從手工定制的牛皮工具包裡拿出一根特制電擊棒,
周圍人的眼神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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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下一秒,原本擁擠的車廂躁動地朝其他車廂膨脹。
坐在我身邊的女士反應了過來,尖叫一聲想要逃開,卻被我用皮包攔住。
「女士,請稍等……」我看了一眼手表,盡量親切地微笑,「五秒鍾。」
在她驚恐又崩潰的表情裡,看得出我宛如惡魔。
「4、3、2、1——」
女士穿著 V 字領襯衫,無數條綠色血絲順著她白皙的脖頸爬上眉梢。
很快地,動脈血管裡湧動著什麼東西。
在她翻起白眼的瞬間,我出手了。
【這裡是 1412 研究員寧羽,目標已處理,等待回收。】
給內部號碼發完這條短信,我有些惆悵地掏出絲綢手帕,擦了擦手上的綠色血液。
好臭,人類喪屍化的過程似乎越來越誇張了。
距離人類第一起喪屍化不過三年,
原本以為的世界末日並沒有到來。
原因是喪屍並沒有形成大規模的感染——軍隊很快控制了喪屍,
並且,喪屍還推動了人類科技的發展。
去哪裡能找到喪屍這麼好的永動機呢?
事實上,如今遍布城市的能源站,78%的能源供給都來自喪屍。
我們不僅沒有世界末日,而且提前進入了工業 4.0。
沒人知道這樣的生活是不是更好的——因為沒人知道,下一個變成喪屍的人,會不會是自己。
2
回到家裡,我將被汙染的襯衫丟進清毒機。
還沒坐下,就聽見門鈴聲響起。
「親愛的,我今天要嚇S了!」
她宛若一隻受驚的小鳥撲進我的懷裡。
我用腳關上門,輕輕地拍著她的背,溫柔問道:「怎麼了?」
她說,今天在地鐵上,遇到了五個喪屍化的人。
我皺了皺眉,這個數量,有點兒太多了。
「8 號線,我真的想不到居然 8 號線也出現了喪屍!」
女友天生膽小,雖然喪屍化已經常態化管理,
政府也成立了專門的特殊部門對喪屍進行回收,
但她還是和其他懼怕喪屍的人一樣,選擇出高價搬去從未出現喪屍的小區和交通線。
8 號線?確實此前從未出現過喪屍。
而 8 號線的地皮開發也賣出了天價,據說拿下這塊地的人,
是一家不起眼的食品公司。
「我剛好在那節車廂裡……」
她說著話,手冰涼發著抖,我起身想給她倒一杯牛奶,
她卻瞬間拉住我,我低下頭就看見她驚恐又可憐的表情:
「會不會……有一天我們都會變成喪屍?」
不會的,我安慰她,但其實我也不確定。
「我可以搬來和你一起住嗎?我一個人真的很害怕。」
她的眼睛很美,無辜、清澈、楚楚可憐,我的心都要化了。
「當然,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買車,以後我送你上下班。」
她終於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微笑,我也高興起來。
我其實極少有情緒表露,從小便是這樣。
在人人精英又人人怪異的研究所,我是最怪的那個。
我的上級很看好我,隻是他總會感慨:我還是太理想主義。
睡前,我收到了今天 10 號線的喪屍處理報告。
有一行字吸引了我的注意:
【喪屍化的細胞因子也出現了之前樣本的情況。】
之前我們用來研究的喪屍,都有一個共同特點:
血液中的病毒呈螺旋狀排列,並具有一定抗性。
人的 DNA,恰好也是呈螺旋狀排列。
3
又是一天早上,我告訴女友今天我會早點下班去接她。
我沒有說的是,我準備今天向她求婚。
雖然她主動提出要來和我同居,但是作為男友,
我認為還是要有一個正式的名分和儀式,才不算辜負她對我的信任。
今天的 10 號線安然無恙,這讓我松了口氣。
作為特殊部門的員工,必須克制自己對同類的同情心。
不要去想,那個即將成為永動機的女喪屍也有家人,
可能今早出門的時候,她給了丈夫一個吻,
也許還承諾為孩子做愛心晚餐,又或是他們已經計劃好了這周末去遊樂園。
不要去想這些,因為喪屍化無法逆轉,
而隨機性則讓所有人都相信運氣才是一個人的生存根本。
殘酷又公平。
即便是我,如果有一天變成喪屍,
也會得到同事毫不留情的處理。
我的心態一直保持得很好,直到下班坐上 8 號線地鐵,
我收到了一條短信:
【請注意,第 5 節車廂有一個女孩 5 分鍾會變成喪屍,保護自己的安全,等待特殊部門回收。】
車上的人都收到了這條短信,我給女友發去了消息:
【我正在去你那裡的地鐵上,很快就到。】
女友秒回:【我也在地鐵上,我有一個驚喜要給你!】
我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她總是這樣,會給我各種小驚喜。
5 分鍾後,車廂前方一陣騷動。
我拿出了工卡,人群自覺地讓出一條路。
拉開第 5 節車廂的門,我看見了那個已經喪屍化的女孩,
她正被防爆網包圍著。
這個網掛滿尖刺,通特殊電流,是日常用來限制喪屍活動的。
喪屍化的女孩發出怪異的哀號,
我腳下一跌,難以置信。
我認出了她的粉色外套,那是我們戀愛一周年的時候,我送她的禮物。
外套已經被綠色的血液浸染,防爆網的尖刺無情地割裂著她的皮膚。
「陽陽……」
我收緊了手裡的皮包,將電擊棒背到了身後。
她聽見聲音轉頭看向我,手裡竟然還捧著一束太陽花。
那是我最喜歡的花。
「不會的……不會的……」
我摘下了手套,將電擊棒丟在一旁去撕扯電網。
對人體而言,那隻是普通的電流,她的手抓了過來,嘴裡流出綠色的液體。
我努力地把網向身體拉著,我怕她痛,她是撞到床腿都要哭鼻子的人啊。
「陽陽,你不會的,我們要去買車……」
地鐵停下來,穿著防爆服的警察一擁而上,有人扯開了我:
「家屬嗎?很抱歉,但是她已經S了。」
4
「你他媽放屁!」
我猛地推開他,抄起電擊棒擋住了另一根伸向女友的電擊棒。
「草,你是同行?!清醒點!她已經喪屍化了!」
電擊棒的撞擊在空中顯出絲縷火花。
我很快地被制服,跪倒在地上,我隻能用頭緊緊地卡著電網哀求道:
「不要,不要帶走她。」
下一秒,我被注射了鎮靜劑昏了過去,
那是專門為想要反抗的家屬準備的特殊藥劑。
「我很抱歉。」
同事站在一邊不知所措。
我的眼睛裡毫無波瀾,整顆頭包裹著紗布。
「我們一開始就知道的,不是嗎?」
是,我們一開始就知道,喪屍化無視財富、地位、年齡、性別、種族,
從三年前的那一天開始,人類就靠運氣保持人類的身體。
戒指……戒指呢?
我連滾帶爬地衝下床去,在西服口袋裡小心翼翼地拿出戒指,
輕輕地貼在臉頰。
那是一對金色的圓環,她說她喜歡簡約款,就像我們的感情一樣純粹。
我其實是個不善於表達愛意的人,
因為工作的性質,我必須簡化自己的情緒,
甚至有時候,我會懷疑我的軀殼裡,到底還是不是人的靈魂。
「你在哭嗎?」同事驚奇地問,「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伸手摸了摸臉,上一次哭,是眼睜睜地看著父母變成了能源站的永動機。
當時我跪倒在陽陽的懷裡哭了一場,
而現在,陽陽也變成了喪屍,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雖然現在說這個話很不合時宜,但是……」
同事走過來,拔掉了我太陽穴上的芯片耳機,
「我們的研究顯示,8 號線上的喪屍化有問題。」
5
我頭暈目眩,卻還是堅持來到了實驗室。
「老師!」
葛文是我的實習生,他是個活潑的少年,跟我們都不一樣。
「我聽說了你的事……」
「不用說這個,實驗怎麼了?」我嗓子沙啞哽咽,但我不想與任何人談論陽陽,
我怕他們會一次次地告訴我:她已經是喪屍了。
「實驗數據結果出來了,我做了圖,我們沒有上報。」
林虹,是我的搭檔,她的所有家人都喪屍化了。
「為什麼不上報?」
「因為我們不確定,這結果讓人難以置信……」
她嘴上掛著苦笑,可眼睛裡卻滿是驚恐和絕望。
我運行了時間數據結果,在一長串數據跳動之後,
我的太陽穴狠狠地跳動了一下。
「這不可能!」
我有些歇斯底裡,葛文迅速地關上了實驗室的所有門禁,
並打開了信息屏蔽器。
「誰動了我的數據?!」我開始低吼,目光兇狠地掃視著這三個人。
「你冷靜一點,我們怎麼可能動數據!」
接我的同事文傑其實算我的上級,他並不懂太多實驗,更像是……文員的角色。
「沒有人能接受這個結果,我帶著葛文做了三遍,可還是這樣。」
「怎麼會?……」
我頭疼欲裂,但我知道,我不能倒下。
信息屏蔽器有固定的解除時間,我看了一眼表,來得及。
我決定重新做一次實驗。
兩個小時後,我再次按下了數據運行按鈕。
這短促的時間裡,我的想法百轉千回。
如果數據是正確的,那我將悔恨一生。
5 分鍾後,結果出現了。
「老師!」
葛文一把扶住了我,我的眼淚再次奔湧而出。
「草他媽,草他媽……」
怎麼會這樣?所有人都以為,
喪屍化是看命的隨即選擇;
可數據的運行結果卻告訴我:不是這樣的。
有人在操縱喪屍化進程,人變成喪屍,是被人選擇的結果!
「怎麼辦?我們怎麼辦?」
文傑蹲下抱著頭,他的聲音顫抖而慌張:
「這明顯不是我們能對付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