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到這個朝代的第十年,我逐漸忘記了自己的本名,成為了後宮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妃子。


 


我適應了請安行禮,三跪九叩;適應了階級分明,皇權至上。


 


與這個朝代的其他人再沒有半分區別,而皇上已經很久沒有來過我這裡了。


 


1


 


失寵的直接後果就是宮中過冬的煤炭不夠了,劣質的煤炭一點燃整個宮都是嗆鼻的煙味。


 


於是宮中隻能日夜開著道縫,寒風一吹,煤炭又不夠熱,於是宮中的很多人都害了風寒。


 


又因為是我這個宮中的人,連藥都開不出來,隻能一包藥渣反復煎熬,供好幾個人喝。


 


我年輕的時候傷了根基,身子本就比常人更弱一些,阿巧怕我也染了風寒,於是每日除了請安,別的時候都讓我待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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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過年的清寧宮中,一片愁雲慘淡。


 


晚上上飯的時候,阿巧沒來,是她手下的小丫鬟端上來的。


 


一盤豆腐,一盤青菜,還有個看不出模樣的冷掉的糕點。


 


我漫不經心地吃著飯,忽然放下筷子問道:


 


「阿巧呢?」


 


「阿巧姑姑今天身體不太舒服,所以派我來服侍娘娘。」


 


我勾了勾唇角,做出起身的姿態:


 


「哦,身子不好?那我得去看看。」


 


小丫鬟年紀還小,情緒都從眼睛裡露了出來,一下子慌了神。


 


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把今天的事情都跟我說了:


 


「阿巧姑姑今天去拿菜,和御膳房的人爭論了幾句,被貴妃的人打了一個耳光。」


 


「她怕娘娘看見了,心裡難過,所以才讓我過來。」


 


我心下了然,拿了上好的藥膏給她,讓她帶給了阿巧。


 


那天晚上我想了很多,宮中女人的興衰是系在男人身上的,而我宮中人的興衰又是系在我身上的。


 


作為一個沒有子嗣的妃子,我唯一能靠的隻有蕭承胤。


 


2


 


第二天一早,阿巧替我梳妝時,我問:


 


「皇上給我的那根玉簪還在嗎?」


 


阿巧愣了一下,問道:


 


「姑娘找那個幹嘛?」


 


我沒說話,阿巧翻箱倒櫃,從櫃子的最底端才將那根簪子找了出來。


 


那年與蕭承胤決裂的時候,這把簪子被我摔成了好幾段。


 


「當年姑娘讓我把簪子扔了,御賜之物我不敢扔,讓工匠把它用金線修補了。」


 


阿巧將簪子放在我手心,我對著光看了好久。


 


歲月流逝,上好的羊脂玉也沒了顏色,處處散發著朽氣。


 


我將玉簪收在懷裡,對阿巧說道:


 


「跟我去一趟梅園吧。」


 


阿巧替我將鬥篷細細系好,又替我裝了個湯婆子,陪我一起去了梅園。


 


梅園是蕭承胤特意為我栽的,隻是早先兩年決裂後,自栽成之後再沒有去過。


 


他每年冬天都會來梅園賞花,這是隻有我知道的秘密。


 


我將他替我親手雕刻的簪子遺落在當年我們共同栽種的那棵梅花下,風吹過,紅梅紛紛落下。


 


阿巧終於知道我要做什麼了,她看了我好多眼,忽然說道:


 


姑娘和從前不太一樣了?


 


我想了好久,竟然有點忘了過去的我是什麼樣的,於是有些疑惑地問道:


 


」哪裡不一樣?


 


她想了半天,才說道:


 


「從前娘娘不會幹這些事。」


 


想到了什麼,她又笑了:


 


「過去就算是皇上來宮裡,還得看你心情好不好。脾氣上來了,連皇上都敢打出去。」


 


她明明說的是我,我聽起來倒像是在說另外一個人。


 


如此的初生牛犢不怕虎,如此的鮮活肆意。


 


3。


 


當晚,蕭承胤就來了我宮中,手裡還拿著那根玉簪。


 


今日我特意穿了青色,蕭承胤最喜歡的顏色。


 


燭火昏黃,遮住了臉上的歲月留下的痕跡,有那麼一個時刻,好像真是回到了往昔。


 


今夜蕭承胤的話特別多,拉著我的手說了好多:


 


「你還記得,從前你說你是從千年以後的世界過來的。」


 


「說你們那個時代人人平等,車子能在天上飛,女人和男人一樣可以讀書科舉。」


 


他頗有興致地看我:


 


「你還記得嗎?再跟我多說些吧。


 


我腦海裡似乎有幾個畫面閃現,卻很快就過去了,隻餘白茫茫的一片,許久我茫然道:


 


「我不記得了,可能是從那個志怪小說裡看來的吧,都是些荒誕不經的話。」


 


蕭承胤眼中的失望一閃而過,他望了我好久,許久說道:


 


「你好像和從前不一樣了。」


 


沒等我回答,他已經轉過身,語氣淡淡:


 


「睡吧。」


 


早上在皇上起床時,妃嫔要起身替皇上穿戴朝服。


 


我起身時,蕭承胤按住了我的肩膀:


 


「天氣冷,你再多睡些時辰。」


 


「這樣於禮不合,這是臣妾的職責。」


 


最終我還是起了床,跪在地上,替蕭承胤系上腰間的朝帶。


 


他低著頭,若有所悟地看著我,第二次說了那句話:


 


「你好像跟從前不一樣了。」


 


似乎想到了什麼有趣的往事,他忽然笑了:


 


「過去的你,別說起床了,要是朕吵到了你睡覺,你能一腳給朕踹下床來。」


 


「搞得朕每日起床,都跟做賊一樣,抱著衣服到外間穿戴。」


 


我跪在地上,低眼耷眉,恭順地說道:


 


「過去是臣妾不懂事,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蕭承胤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了。


 


晚一些的時候,賞賜的東西進了清寧宮。


 


清寧宮上下都像是打了勝仗的將軍,一派喜氣洋洋的樣子。


 


晚上內務府拖欠的上好的碳火便都補齊了,治風寒的藥也有了。


 


4


 


第二日去皇後宮中請安,眾人都離開後,皇後將我留了下來。


 


從前她將我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如今年歲較長,反倒多了幾分親近。


 


一個失了寵又沒有子嗣的妃子,對她已經沒有半分威脅了。


 


她坐在梳妝臺前,我拿著梳子替她一下下梳著頭發。


 


原來一頭烏發,如今也摻雜了幾根白發,原是想幫她拔掉的,皇後卻擺了擺手:


 


「年紀到了,到底不是十七八的小姑娘了,白頭發是拔不完的。」


 


她望著銅鏡中自己,又望望我,嘆了一口氣:


 


「本宮與你都老了,一轉眼就三十歲了。」


 


可能是年紀大了,都不免落入懷舊的情緒,那天皇後拉著我說了好多過去的事:


 


「當初先帝賜婚,陛下因為你的緣故,拒了這門婚,寧願罰跪在宮門口也不願意娶我。」


 


她笑了一下:


 


「我當時真的是氣瘋了,我堂堂將軍的女兒,竟然比不上你個卑賤的丫鬟麼?」


 


「那天,我知道你去了郊外打獵,氣衝衝地準備給你點教訓。結果看見你穿著騎服,騎著一匹好高的馬,踏著杏花而來,背後是燦爛的陽光。」


 


「那時,我知道陛下為什麼會喜歡你了,你的身上有我們京中的女子不具有的一些東西。」


 


我笑了笑,有些茫然。


 


這些天總有人向我說起過去,隻是記憶裡的那個姑娘一天天地暗淡下去,很多事情我都記不太清了。


 


皇後望著我,言語中有些唏噓:


 


「你跟從前好像有點不太一樣了。」


 


這是我從第三個人的口中聽到這句話了,我想我真的變了很多麼?


 


我走的時候,皇後給了我不少好東西,言語中多了幾分真心實意:


 


「開春又要選秀了,十六七歲的小丫頭一來,襯得我們更加人老珠黃了。」


 


「與其讓那些小丫頭得寵,不如讓你當這個人。」


 


「我說真的,好好打扮打扮自己。」


 


5


 


蕭承胤每月會來我宮中一次,不多不少,不多寵,也不至於被人遺忘,剛好夠在後宮活著。


 


春天的時候,宮裡又進了新人。


 


皇後說的沒錯,十六七歲的小姑娘,花朵一樣的年紀,讓人看著心情就好了幾分。


 


其中有一個叫姜冉的很得寵,短短半年便升到了嫔位,算是後宮獨一份的恩寵。


 


她很喜歡來我地清寧宮,每次來姐姐長姐姐短地叫著。


 


阿巧跟我說,姜嫔很像過去的我。


 


我仔細看了一下,眉眼間倒確實有幾分相似。


 


隻是說像也不像,她與我的氣質截然不同。


 


一個明豔燦爛,一個素淡如水。


 


在後宮生活的這些年,我得到的唯一一個真理是,所有超乎情理的熱情,都存在算計。


 


所以我的態度一直就是不冷不熱的,碰了幾個冷釘子後,姜嫔很少過來了。


 


轉眼到了中秋,每年中秋,皇上會邀請朝臣共度佳節。


 


所以這個節日也是後宮中的女人難得能夠看到家人的時候,那些母族強盛的妃子往往是這場宴席的焦點。


 


我這種丫鬟出身的孤女,也沒母族親人,隻是充當配角。


 


場子裡空氣太悶,於是找了個理由去院子裡溜達了一會兒。


 


阿巧沒跟來,我讓她在位子上看著,有什麼事情能及時來找我。


 


在亭子裡坐了會兒,沒走幾步就被一個丫鬟將水撒在了裙子上。


 


她跪在地上,急得要哭了,我心軟了一下:


 


「去給我找個地方,把衣服換一下吧,我不怪你。」


 


她急忙叩謝,領著我到了一個屋子,說去給我取衣服。


 


我多留了心眼,倒不是說我看出什麼不對勁了,隻是這些年吃的虧太多,凡事都留幾分。


 


於是我換了個地方等著,不久後一個賊眉鼠眼的人進了我原先在的房間。


 


我沒有聲張,順著陰影的地方悄無聲息地回到了宴席上。


 


姜嫔看見我時,明顯慌了一下。


 


第二天我在姜嫔的宮中看到了那個小丫鬟。


 


6


 


我按下不表,心裡卻一直在想著這件事。


 


正值太後的壽辰,太後信佛,姜嫔特意尋了一尊白玉雕的菩薩獻給太後。


 


獻菩薩的人正是那晚的小丫鬟,紅布掀開時,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白玉菩薩的臉上橫亙著一道裂痕,原本低眉順目的菩薩像,如今倒像是惡鬼。


 


小丫鬟當場嚇得跪下求饒,太後掃視一圈,臉上不見喜怒:


 


「大家怎麼想。」


 


有同姜嫔交好的,說我佛慈悲,隻是無心之失,罰半年的俸祿即可。


 


眾人七嘴八舌說完後,太後問我怎麼看,我起身行禮,緩緩說到:


 


「我佛慈悲不假,但菩薩一路上好端端,無端多了條裂痕,隻怕是上天降下的徵兆。」


 


「菩薩低眉,金剛怒目,一味慈悲絕不是佛家的教義。」


 


「不罰隻怕會損傷太後的福報。」


 


太後信佛,但是前屆宮鬥廝S出來的冠軍,又怎麼會是個真的慈悲為懷的菩薩呢?


 


三句話定了一個人的生S,姜嫔和丫鬟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


 


太後臉色沉了下去,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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