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笑道:「恭喜妹妹,得償所願。」
謝明棠躲到太子身後,一副委屈模樣。
太子的眸光落到我身上,有些冷。
「不過,孤倒想知道,孤與明棠之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漫不經心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太子的臉色更難看了幾分。
他冷笑一聲,對父親道:「孤看你這個大女兒,倒是牙尖嘴利得很。」
父親垂下頭,暗暗瞪我一眼。
「是臣管教無方,這便罰她去祠堂跪著,靜思己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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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來克制守禮,還不曾被重罰過。
以往,跪祠堂的,都是愛闖禍的謝明棠。
如今,眼見她要成了太子妃,我這個告發之人就成了罪人。
可我隻是彎起唇角,不見委屈,也不見怒意。
「不行呀,一會兒我還要去和景王遊湖呢。」
「你!」父親瞪大眼睛,氣得面色通紅,「逆女,你還有臉說出口!」
我十分無奈地嘆了口氣。
「景王脾氣不好,若是到了時辰見不到我,怕是要上府尋人的。」
此時,我倒是感謝起魏翎的兇名來。
仗著皇帝偏愛,他行事肆無忌憚,連太子都拿他毫無辦法。
話剛出口沒多久,一串腳步聲傳來。
管家擦著汗跑來,堪堪停住,顫聲道:「大、大人,景王的侍衛在府外,說……說若是接不到大小姐,就掀翻謝府的屋檐。」
在場之人,除了我,臉色都難看極了。
謝明棠以為有太子撐腰,就能肆意拿捏我。
可惜,算盤落了空。
我敷衍地行了個禮。
「明月告退。」
8
「你監視我?」
畫舫中,我與魏翎四目相對。
什麼遊湖,不過是我信口胡謅。țù₀
魏翎的人出現得恰到好處。
我不信巧合。
果然,魏翎莞爾道:「是啊,我幫了你一次,不謝我麼?」
「多謝。」我淡淡道,「你要監視到何時?」
魏翎看似思索一番,以手支頤,直勾勾盯著我。
「到……你夙願得償的那天。」
我沉默片刻。
「你怎知我有什麼夙願?」
魏翎笑起來極為漂亮,他拿起折扇,點了點我胸口前的方向。
「恨意盈心,眸中千恨,難藏半分。」
我本能地撫上眼尾。
我……恨意難藏?
「你寧可嫁我,也不嫁太子。
「所以,你在恨誰,很難猜嗎?」
少年促狹一笑,目光不錯地落在我臉上。
我垂下眼簾,思索半晌,頷首。
「是,我恨他。」
見我坦誠,魏翎笑意更深,親自為我斟了杯茶。
「父皇為你我賜婚的聖旨,明日便會傳到謝府。
「世人說夫妻一體,我自然是要幫你的。」
我抬眸,對上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帶著探尋與審視。
「為了一個假妻子,得罪真太子?」
魏翎笑意涼薄,聲如珠玉。
「皇後當年幾乎要把我和母妃逼S在冷宮,這仇,我自是要報的。」
這般說辭,倒是讓我放心不少。
9
兩道賜婚聖旨一同到了謝府。
謝明棠的婚期定在八月初八。
我的婚期比她晚了一個月。
卻恰好是我與謝明棠的生辰那日。
「姐姐,你後悔嗎?」
謝明棠眉宇間掩飾不住的得意與欣喜。
我反問道:「我隻是好奇,你為何要裝作我,與太子相識?」
我們是雙胞胎。
長相有七成相像。
幼時,妹妹就常玩互換身份的遊戲。
隻是她性子活潑,裝不了太久就會被爹娘認出來。
聞言,謝明棠眸光晦暗,緊咬唇瓣。
「京中人人都知曉,姐姐你溫婉賢淑,更是第一才女。
「自小,我就事事比不過你。」
就連皇後選中的太子妃人選,都是我。
謝明棠嘲諷一笑。
「不過這回,總算是我贏了。」
原來如此。
因為我聲名在外,所以謝明棠撒了謊。
我看著她,輕聲道:「可是妹妹,偷來的東西注定無法長久。」
謝明棠微微一愣,隨即氣急敗壞地要說些什麼。
我沒興趣去聽,轉身離開。
10
阮府設宴,年輕女眷坐在一處。
這段時日,我與魏翎往來密切,毫不顧忌Ŧű̂ₙ他人眼光。
以往眾人誇贊的名聲,漸漸不堪起來。
謝明棠是未來太子妃,身份地位不同以往,走到哪兒都是眾星捧月。
那些過去圍在我身邊的閨秀,如今都在謝明棠身側。
從衣裳誇到首飾,哄得謝明棠笑聲不斷。
「別打趣我了,不是我小氣,而是這金簪是太子所贈,磕碰不得。」
「太子當真對你痴心一片,竟送你這樣珍貴的首飾。」
那上面鑲嵌的玉石質地溫潤瑩白。
我卻不想再看第二眼。
前世,太子親手為我插上那支金簪,帶著我向皇後請安。
回到東宮後,卻要我跪在冰冷的祠堂中,抄整夜的經書。
他要我向謝明棠贖罪。
「是呀,明棠當真是福澤深厚,不像你姐姐,明明可以……真真是有眼無珠。」
「說不準,二人早有私情,什麼端莊才女,背後不定做出什麼醜事呢。」
「以往還真是看不出,她還有這般勾人的能耐。」
幾人笑作一團。
正在我思考手中這壺酒夠不夠倒在每個人的頭上時。
——分隔席面的屏風被一劍劈開。
少年一身華麗的紫袍,昳麗的面容惑人心魄。
但無人能忽視他手中的長劍去欣賞他的美貌。
「你們在說什麼呢?讓我也聽聽。」
方才那幾個閨秀嚇得縮成一團,拼盡全力才沒有尖叫出聲。
魏翎唇角帶笑,語氣卻十分不耐:「說啊。」
謝明棠瑟瑟發抖,下意識看向我。
我揚起笑意,開口道:「她們說我有眼無珠,不愛美玉愛頑石。」
魏翎揚眉道:「哦?誰是美玉,誰是頑石?」
他這樣問,卻不等人回答。
徑直將劍一揮。
謝明棠頭上的金簪落地,清脆的一聲響。
「呀,美玉碎了。」
謝明棠終於忍耐不住,大哭起來,指著魏翎顫聲道:「我可是未來太子妃,你豈敢……」
「拿太子壓我?」
魏翎笑意冰冷。
「你猜剛才那番話若是傳出去,你這個不敬長姐、亂嚼舌根的名聲還能不能洗幹淨?」
到底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
不敢拿自己的名聲去賭。
魏翎又惡名在外。
滿座人竟沒有一個敢出來指責他。
謝明棠硬生生咽下了這口氣,隻是看向我的眸光中,帶了幾分兇狠。
11
「謝明月!我何時教過你在外欺辱幼妹?你怎的變成如今這般頑劣的模樣?」
父親滿面怒意與失望。
謝明棠坐在一旁,哭哭啼啼。
「是她自己失言,令景王不快,與我何幹?」
父親見我不為所動的樣子,更為惱怒。
「還敢狡辯!你不阻止景王就罷了,還在一旁火上澆油!」
我壓下心頭浮現出的厭煩與疲倦。
「是她不尊長姐在先,父親當真覺得是我的錯嗎?」
父親皺起眉頭,卻是一時沒開口反駁我。
「謝大小姐真是能言善辯。」
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是太子。
他走入廳中,心疼地為謝明棠拭去眼淚。
「可孤見不得心上人受委屈,太傅,昨日之事,孤定要替明棠要個說法。」
父親眼睛一閉,復又睜開,揚聲開口。
「去取家法來!」
謝明棠驚呼一聲,輕聲道:「會不會,太重了些……」
太子輕嘆。
「你就是太過心善,才會被人欺負到頭上來。」
我看著婢女呈上的軟鞭,沒有向魏翎的暗探求助,而是看著父親。
「父親當真要罰我?」
父親面色冷肅,拿起軟鞭。
答案昭然若揭。
前世,我S得太快,尚未來得及與爹娘對峙。
如今,也不需要了。
我輕笑一聲。
「好,此事過後,我再不虧欠你們什麼了。」
鞭子落下時,謝明棠驚呼著偏過頭。
太子將她攬在懷中,不讓她看到這不堪的一幕。
十鞭結束,汀蘭滿眼淚光,上前扶我。
我感受著後背火辣尖銳的疼痛,卻並沒有多難過。
生養之恩,以此為報。
我與謝家,再沒有半點關系了。
12
謝明棠出嫁的那日,京城都洋溢著一片喜氣。
爹娘給她的嫁妝極為豐厚。
她的多了,我的自然就少了。
不過我懶得為這些嫁妝扯皮。
這幾個月,我利用前世的記憶,將未來幾年流行的衣衫、首飾、妝面一一記下來。
然後搶先一步,賺得盆滿缽滿。
從前父親教導我,金銀之物太過俗氣,並不重要。
如今的我,當然不會相信這樣的鬼話。
在東宮,無錢無寵,舉步維艱。
有了足夠的銀子,到哪兒都可以瀟灑恣意。
天色擦黑時,我沒留在席間,而是和魏翎一起悄悄溜走。
華燈初上,人聲鼎沸,整座京城都因太子大婚熱鬧起來。
拋卻禮教束縛,我無拘無束地走在街上,隻覺得每處都是鮮活明亮的。
一盞不甚精致卻足夠可愛的兔子花燈映入眼簾。
「剛才一直看它,你喜歡?」
我接過花燈,沒有羞澀,點了點頭。
高門貴女要端莊,要風雅,是絕不可能和路邊的兔子花燈扯上幹系的。
在我與魏翎這裡,都成了笑話。
我們一個個攤位走過去,檐下鈴鐺叮咚作響,花燈洇開一片柔光。
直到漆黑的夜幕炸開一朵朵絢爛的煙花。
魏翎拉著我躲到小巷,捂住我的耳朵。
吵鬧聲一瞬間隔絕在外。
碎金流火般的光暈落在魏翎秾麗的面容上,映出他唇角春雪初融般的笑意。
我仰起頭,與他對視。
萬千光影映入眸底,我什麼都聽不清,隻覺得胸腔處ŧůₚ仿佛有一顆斷了線的珠子。
落地的聲音,未免太大了些。
魏翎垂眸看著我,前所未有的柔情與認真。
就在我以為他要說些什麼時——
「謝明月!」
一隻手,緊緊握住了我的手臂。
我心中一驚,偏頭看去。
卻是正該洞房的太子,神色慌張,渾身顫抖地站在我面前。
13
自謝明月當眾說要嫁給景王那日,魏恆就總是恍惚。
起初,他以為是謝明月背叛了自己。
後來得知與自己相戀的是謝明棠,這恍惚卻並沒有減弱半分。ṭū́⁺
反而愈演愈烈。
魏恆總是覺得,那日不該是那樣的。
謝明月不該嫁給魏翎。
可他心悅的,分明是謝明棠。
也許,是因為謝明棠偽裝成她姐姐的性子,與他相處,才會讓他生出這些想法。
魏恆壓下心中的焦躁,嘗試與謝明棠與之前一般相處。
卻總是怪異。
因為這些怪異,他分外厭惡謝明月。
所以他總是刁難她。
可謝明月依舊不把他放在眼裡,照常與魏翎胡鬧廝混。
魏恆本可以壓下這份怪異,逐漸遺忘。
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仿佛報應般。
他與謝明棠拜堂成親後,記憶紛至沓來。
——他與謝明月的那三年。
東宮中的那些替身,不止像謝明棠。
也像她。
魏恆絕不可能承認自己對謝明月動了情,所以他加倍地折磨她。
直到謝明月S去,謝明棠假S一事被他發現。
魏恆才知道,為時已晚。
謝明月不要他了。
這一世,她選擇魏翎。
蓋頭方才掀開,魏恆不顧謝明棠驚惶的目光,發了瘋般朝外跑去。
無盡的恐懼如同潮水一般淹沒了他,似乎生怕自己慢了一步,就有什麼無可挽回了一樣。
魏恆隔著茫茫人海,在一條小巷中尋到了謝明月。
她手中提著廉價的花燈,站在煙花下,與魏翎親密無間。Ţũ̂ₛ
魏恆如遭雷擊,然後不顧一切地跑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