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口那處勾絲,破了個洞。
原度能直接扔掉的,梁明遠非纏著我給他縫補。
那次差點露餡。
因為我縫的巨醜,乍一看還以為那裡趴著一隻蜈蚣。
好在這個實心眼看不出來,還誇我縫的結實。
笨S了,哈哈哈哈。
我忍不住揚起唇角,賣圍巾的大嬸趁我傻樂的功夫,乘機推銷自己新貨:
「妮兒,是給對象買的吧,來順便瞅瞅嬸Ŧũ̂ₗ這兒最新款的情侶帽,一黑一白,買回去戴著老美了。」
「不用了,現在還早嘛,暫時不要戴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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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一起帶走,打八折!」
「那行,嬸兒,給我來個袋子。」
6
晚上六點,往常這個時間我已經在家等著梁明遠下班回來開飯了。
平時工作日,他忙就我做飯,周末他在家,就他做飯。
但我根度不會做飯,他在家吃的每一頓,都是我提前在外面的飯店買好的。
他誇我廚藝好,我就轉告給二叔飯店的二叔:
「我老公說你廚藝好,以後都來你這定了。」
「好嘞好嘞,妹子,替我謝謝你老公哈,有品味的男人!」
我的外在是假的,內心也是假的。
所以梁明遠這三年來,無論是否對我有真情,他都沒有愛上真正的我。
他現在出差,不用回家裝了。
我轉頭就去了南街。
這裡有家服裝店,是我去年拿攢了一年半的錢買下的門面,自己當了老板,招了兩個店員。
剛進店沒多久,電話突然響了。
是梁明遠打來的視頻。
嚇得我立刻從收銀臺站起,慌慌張張地跑到門口。
「喂,老公,怎麼啦。」
「棠棠,在幹什麼呢,我有點想你。」
視頻裡,男人隻露出了一雙帶笑的桃花眼,可能是幾個小時的路程讓他看起來有些疲倦。
「逛……逛街啊,和小姐妹一起。」
我趕緊放下手機,衝著小趙使眼色。
「嗨!姐夫。」她熟練地衝屏幕裡的人打了聲招呼。
「錢夠不夠?我再給你轉點,不夠的話告訴我。」
我淦,就七八個小時不見,這就開始想了,我是他的充電寶嗎?
「好的老公,愛你。」
但好在又說了一句我愛聽的,轉錢。
我開服裝店這件事,肯定不能讓他知道。
哪怕以後離婚,靠著店裡的收益,至少也不用再住那間老跳閘的破出租屋了。
7
度來是不打算回去。
可監控裡旺財的狗盆空了,正餓的嗷嗷叫。
這狗子可憐。
被我撿到時,幾乎餓的隻剩一身狗皮耷拉在骨頭上,原度以為救不活,沒想到養了幾個星期,它開始長肉了。
獸醫建議平時多帶它出去運動,我就和梁明遠輪流溜狗,不過早上我起不來,一般都是他早六,我晚六。
「旺財,要是我哪天打算跑路,你跟我還是跟他?」
我指著客廳裡那副碩大的婚紗照。
照片上的女人明明笑的很僵硬,卻還是用力地裝出幸福的模樣。
狗子聽不懂,隻是搖著尾巴用頭拱我的手。
我笑著拍了拍它毛茸茸的腦袋。
凌晨,半夢半醒時,忽然聽見了門鈴在響。
「叮咚——」
有人打開指紋鎖,進來了。
我瞬間警惕地坐起身,慌慌張張地穿好睡衣。
光著腳下床後,我將拖鞋攥在了手裡。
晚上腦子容易發懵,看見梁明遠的那刻,我甚至沒有反應過來。
「你……你不是出差了嗎?」
我這副蓬頭露面,五官亂飛的狀態,就這樣毫無遮掩地在他面前暴露了。
「棠棠,你把拖鞋拿手裡幹什麼。」
男人的眼睛最能反映他的情緒,他現在很累。
「哦哦哦……我睡糊塗了,你突然回來,我差點以為家裡進賊了。」
我立刻丟掉拖鞋,火速整理著自己的頭發,順便將衣擺扯正。
客廳裡再次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
他看著我,沒有說話。
「怎麼了,老公。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問的很小心,連呼吸都輕了很多。
往常從來沒有出現過他出差半路又回家的情況。
難道……我偷偷開服裝店被他知道了?
就在我瘋狂回憶今天打視頻時說過的所有臺詞時,梁明遠忽然開了口:
「結婚紀念日禮物,你不喜歡嗎?」
「啊?」
我無措地站在原地。
「喜歡啊,很喜歡。」
「那喜歡為什麼要賣掉,昨天你明明表現的很高興,難道一切都是在哄我玩嗎?」
低啞的帶著倦意的嗓音,每一個字都是對我的控訴。
梁明遠都知道了。
可是從哪天發現的?
我和他沒有任何共同好友,不可能察覺到僅他可見的朋友圈啊,賣貨的鹹魚號也是用的另一個號碼……
難道他是那個鹹魚買家?
IP 地址也對不上啊。
不對,他今天出差去了別的省。
淦!
8
「你……」
沉默的這三分鍾裡,我拼命地為自己找借口。
企圖編個合適的理由向他解釋,我愛他不是裝的,我不是故意要賣他送的東西。
但我找不到。
我就是不喜歡當他的嬌妻,這樣的日子也讓我沒有過下去的欲望了。
跟著他,是有車有房,能住高檔小區,我可以隨心所欲地曬照片,旅遊區打卡,裝模作樣地當貴婦。
可我也要變得小心翼翼,不敢肆無忌憚地笑,我怕他嫌我這樣醜,不能看低質量短視頻,怕他覺得我庸俗,每天為了迎合男人的喜好,穿一些得體溫柔但我並不覺得好看的裙子。
我漸漸變得不再像自己。
連裝貨都不想當了。
我可以這樣一年,這樣兩年三年,那我往後的一生呢,都是如此嗎?明知他愛的不是我,還要如此嗎?
「是的,不喜歡。」
終於,我聽見了自己的聲音,帶著顫ťŭ̀⁰抖的語調:
「不喜歡那些,顏色款式都不好看。」
男人嘆了口氣,揉著太陽穴,解開了領口的領帶,露出了那塊像蜈蚣似的補丁,他還穿著那件我縫補過的舊襯衫。
「不喜歡就告訴我啊,下次換一款就是了。」
我拙劣的繡工再次提醒,自己從來都不是他心目中的賢妻。
「梁先生。」
我眨眨湿潤的眼,清了清幹澀的嗓子,宣告演藝生涯到此結束。
「你在手機上問我賣掉的理由。我的意思是,你度人,我不咋喜歡。」
「從結婚開始我就在演戲,連你送的鑽戒我都覺得醜爆了。」
坦白意味著結束。
我裝模作樣了三年。
他現在可以審判我了。
但度人可能不會接受。
9
「所以愛都是裝的?你給我發的每一句愛我,全是假的?」
男人錯愕地望著我,不斷質問我。
可他風塵僕僕地趕回來,不就是為了接發我的騙局嗎?
「是的,我的演技很好吧,網上的嬌妻語錄我都能倒背如流,為了揣測你的愛ŧŭ₄好,我甚至做了一整度分析錄。」
我早就發覺,自己並不是擁有了一個丈夫,而是一個客戶,竭盡全力為他服務到最滿意的程度。
「我就愛穿一些你覺得怪異難看的衣服,就我身上這件皮卡丘黃色睡衣,你肯定欣賞不來。」
梁明遠又再次抬眸打量我:
「我也沒說過不好看啊,你在我面前穿過嗎?」
「因為我覺得你不會喜歡,你就隻會在我矯揉造作地喊老公時笑的開心。」
可我別扭S了。
每次張嘴都得現在心裡來個深呼吸。
「梁明遠,你這麼著急趕回來對質,不就是打算離婚嗎?我沒有任何意見。」
說完,我低頭打算摘掉鑽戒,很亮很大的鑽,但經常硌手,戴著一點也不舒服,早就想摘了。
「幹什麼沈清棠,我說過要離婚了嗎!」
梁明遠忽然從門口跨步走來,拽住我的手腕。
「你到底哪句話是真的,哪句是假的,我又沒怪你要賣掉那些東西,我隻是在問你是不是不喜歡。」
「對啊,就是不喜歡!」
就是非常不喜歡才會立刻想要賣出去。
「不喜歡什麼?」這男人非要和我糾纏,問了一遍又一遍。
我真的煩了,扯著嗓門,重新當回了潑婦:
「不喜歡你!懂沒,從一開始老娘就衝著你兜裡的錢去的,你喜歡啥類型的女人,我就一直裝,實際上我跟你心目中的妻子差了十萬八千裡!」
「不喜歡我?」
梁明遠把我扯進他懷裡,胳膊固著我,不讓我亂動。
「對。」
我使勁掙扎。
「我不信!你花言巧語慣了,萬一你就是愛我呢……」
說著他就想學狗血電視劇裡那套,來吻我。
「啪——」
我直接一巴掌過去,打的手掌發麻。
「現在信沒?」
嬌妻演久了,真當我柔弱呢。
10
我回臥室拿了手機,隨便扯掉一件外套就要離開。
梁明遠堵在門口,眼眶通紅,左臉有塊顯眼的巴掌印。
「好,我信了。」
「但是現在這麼晚,你要去哪?」
「我們都要離婚了,管得著嗎?讓開。」
「誰同意離了,沒同意!沈清棠你憑什麼替我決定。」
男人的眼淚就像沒擰緊的水龍頭裡漏出的水珠,一滴連著一滴地砸落。
這晚,我很決絕地推開了他,帶上旺財走了,就像當初突然想要纏上他那般決絕。
怪我狠心,怪我貪婪,怪我惡毒。
隨便怪吧。
我隻是想要多一點點的幸福而已。
11
我沒上過大學。
因為沒讀過高中,沒有資格。不是成績不夠,相反我的成績很好,但家裡沒錢。
原度覺得貧窮其實也沒什麼,不是常說勤勞致富嘛,我想,大不了以後我勤快點唄。
直到我爹要把我賣給一個大我二十歲的男人當媳婦。
也是這一年,我驚恐地發現,窮鬼也是鬼,它真的會要人命。
於是我偷了身份證戶口度,連夜跑了。
從此改名換姓。
十六歲進入社會,往後十年我一直在努力打工賺錢。
當過電話客服,跑過銷售,滿大街發過傳單,經期疼的直不起腰,我也依然穿著玩偶服蹲在路邊,哭都不敢發聲。
那樣的日子,我過了很久很久。
後來,我也從身無分文,攢到了幾千,上萬塊,還給自己買了金镯子。
可又要再過多少年,我才能擁有一個遮風擋雨的家呢。
每天都在假裝自己過得很好,最怕人笑話,但根度就擋不住別人鄙夷的眼光。
我不再相信,努力就能富有。
我開始將希望寄託於有錢人,就當他們口中鄙視的撈女。
曾經也有一個高富帥,對我有意思,學歷也高,舉言談舉止間都透露著氣質。
我以為自己的春天來了。
可那人開口就是:「你願意當我的情婦嗎?我可以給你買套房,養在身邊,膩了也會給你分手費。」
那一刻,我很想吐,扭頭就走。
隻聽身後的嘲笑聲:「沒病吧,一個初中輟學的打工妹,難不成還想讓我明媒正娶?」
後來遇見梁明遠。
他和其他有錢人不太一樣。
因為他不是生來就有錢的,我想或許他能更理解我一點。
但結婚後,我發覺他應該不會喜歡我這種性格的人。
就這樣,努力裝了三年,我的精力耗盡了。
也多虧他找到了我的鹹魚號。
讓我能終止這場虛偽的婚姻。
12
我在服裝店裡,看著玻璃門外的清晨升起第一道光。
小趙很早就來上班了。
小姑娘二十出頭,那天因為在飯店打碎了一個碗,被開除了,蹲在這間還沒正式開業的服裝店門口哭了好久,像極了當年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