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去!」 衛驍的反應異常激烈。
「為何?」
我本就不打算去,隻是衛驍這個樣子著實反常。
「方才送信那人我認識,是宋安瑾的人。」
我沉默須臾有些無奈。
「你撒謊。」這麼拙劣的借口。
方才送信的人根本沒進來,是荷月經手的。
上哪看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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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你不能去。」衛驍緊緊抓著我的手。
神色肅然。
我視線下移,看著交握著的手。
少年的掌心似乎比三年前多了許多繭子。
察覺到我的目光,衛驍陡然將手縮回。
「鼓裡的秘密,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他板著臉,有些不自在。
「對呀,所以我本來就沒打算去。」
我衝著衛驍倏然一笑。
然後——
成功看見了這位穩重將軍氣急而走的畫面。
10.
鼓裡的秘密我早已知道。
前世勸誡姜棠時我並沒有向她提起過。
若隻是一面小小的人皮鼓,並不足以讓宋安瑾S我滅口。
他真正害怕讓人知道的。
是人皮鼓裡藏著的龍袍和豢養私兵的賬冊。
近些年來父皇的身體每況愈下。
三皇子的生母寵冠六宮。
三皇子在朝廷和民間的威望更是遠遠蓋過他這個太子。
相比之下,宋安瑾德行一般,並無建樹。
甚至有不少大臣主張另立太子。
宋安瑾深諳帝王心思。
前朝後宮雙重壓力。
為了能成功坐上那九五至尊的位置。
他早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他的準備精細到,在何時應該娶誰為妻。
兩子奪嫡時,他便娶三朝元老沈太傅的孫女。
鞏固地位。
如今局勢變化,朝廷風向轉動。
他便娶商賈之女為妻。
既能讓父皇對他放松警惕,又能利用姜家的錢來豢養私兵。
宋安瑾將他的野心和欲望,光明正大地擺在書房。
每日進進出出的謀士當屬沈家最多。
沈家,便是前太子妃的母家。
最顯眼的位置,反而能讓人在頃刻間忽略。
沈太傅素來古板。
對西域進貢的新奇玩意無甚興趣。
想來還未曾細細看過那面鼓吧。
我給衛驍遞信。
【明日宜:拜會恩師。】
一位軍功累累卻遠離朝堂的藩王。
想讓沈太傅這位恩師為自己引薦下主君,自然無可厚非。
11.
城郊青崖去不得。
但東宮還是要去一趟的。
我到東宮時,正遇見沈太傅和衛驍準備離開。
我與衛驍視線交錯。
看著沈太傅那恍惚無神的樣子,我便知道事情成了。
那美人鼓的邊緣有個不起眼的飛鳥胎記。
沈小姐自幼由祖父帶大,想必沈太傅會認得。
「安寧,你怎麼來了?」宋安瑾眉目陰沉。
「有事與皇兄說。」
有戲想演給皇兄看。
宋安瑾幼時便養在太後膝下。
我們雖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
但像這樣兩人安靜坐著交談的場景屈指可數。
「我知皇兄與嫂嫂情深義重。」我一臉擔憂地說道。
「但皇兄如今畢竟貴為太子,嫂嫂這般往外傳遞東宮消息,恐有後患。」
我將姜棠送來的信展開。
拿著信件告密這件事,還是跟姜棠學的。
白紙上寥寥幾字格外顯眼。
宋安瑾瞥了一眼,神色自若地斟著茶。
「安寧,你不去赴約,反倒來找我做什麼?」
美人鼓向來是宋安瑾的忌諱。
往日府中丫鬟打掃時,不過是在鼓前駐足久了些。
便被宋安瑾S了。
如今他這反應,儼然是早已知道此事。
確認了猜想後,我繼續苦口婆心地演。
「我們畢竟是親兄妹,凡事我自然是先為皇兄考慮。」
宋安瑾嗤笑了聲,將信紙拿在手中細細把玩。
像他這樣寡情多疑的人。
在他眼裡親兄妹與陌生人沒有區別。
「那面鼓,你不好奇?」
我低眉飲茶,「皇兄上回已經解釋過了,鼓裡的東西我也沒興趣知道。」
一片靜謐。
宋安瑾陰翳地盯著我,驀然開口。
「安寧。」
他語氣緩慢「我和你皇嫂,從未說過鼓裡有東西。」
聞言,我騰地站起身來,卻覺身形一晃。
暑氣蒸騰,茶湯都暈出重影。
意識開始模糊。
12.
「把她弄醒。」
啪——
臉上一陣劇痛,我試著動了動,雙手緊縛住掙扎不得。
我拾眼環視。
是暗室。
就是在這間暗室裡。
宋安瑾一根一根敲碎了我的骨頭。
雖有準備,但心中還是忍不住顫慄。
「亂看什麼!」
我循聲看去。
姜棠挽著宋安瑾站在不遠處。
和前世一模一樣的場景。
宋安瑾蹲下來,扼住我雙頰。
力氣大得像是要將我的骨頭捏碎。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什麼時候知道呢?
從那個會為我绾發簪花的嫂嫂失蹤時我便知道了。
當年太子妃失蹤後,滿城風雨。
我無意在府中撿到了送她的木珠串。
我撿著那一顆顆珠子,找到了間從未在府裡見過的暗室。
扒著窗沿,我看見了滿城都找不到的嫂嫂趴在地上,整個背部血肉模糊。
我的好皇兄,白日率領親兵不食不休地找。
晚上在這間陰暗房裡,剝下她的皮來遮藏野心。
我啐了他一口。
「你的愛好真讓人惡心。」
宋安瑾也不惱怒,他拾起衣袖擦了擦幽幽起身。
「逞口舌之快,隻會讓你S得更痛苦。」
宋安瑾徑直走向一旁,倒騰他的S人工具。
我看向他身後的姜棠,微微挑眉。
「怎麼,你教訓還沒吃夠嗎?」
她知道,我是指前世的事情。
姜棠走近蹲下身來與我平視。
「你還是好好擔心擔心自己吧。」
「前世的事我跟殿下全都說開了。」
她說著一手撫上肚子,「更何況我現在肚子裡還有東宮的骨肉。」
我嗤笑出聲。
「都被剝皮抽骨了還能說開,當真是菩薩心腸。」
唔——
姜棠惱羞成怒,將我踢倒在地,碾壓著我撐在地上的手。
「宋安寧,還學著我拿信件告狀呢。」
「實話告訴你,城郊青崖就是我和殿下特意為你設的局。」
「若是你今日去了,倒還能S得幹脆些。」
指尖被碾得鮮血淋漓,姜棠才作罷。
我強忍痛意撐起身體。
「皇兄。」我輕聲喚宋安瑾。
他拿著厚厚的棉花正在往大錘上包,聽見我叫他,隻是淡淡瞥了一眼。
我扭頭看向窗外。
隔著厚厚的紙,可以看見外頭上有光亮。
日頭還未落。
「皇兄。」我又喚了他一聲,低聲昵囔。
「你有沒有覺得,外頭好像格外熱鬧。」
13.
話音剛落。
砰——的一聲。
衛驍一腳踹開了暗室的門。
身後緊跟著的士兵蜂擁進來,小小的暗室瞬間擁擠。
突如其來的光亮讓我不自覺眯起眼睛。
「衛驍!你知道這是哪嗎!」
宋安瑾明顯一驚,額上青筋乍現,怒聲大吼。
衛驍徑直繞開他,跑過來幫我松綁。
「沒事吧。」
「沒什麼大礙。」我攙扶著衛驍站起來。
「手怎麼了?」他看見了我的手。
方才被姜棠碾壓指尖還在滲血,暈染了衣裙。
「無……」
我的話陡然被打斷。
宋安瑾見無人搭理他,竟伸手打來。
「衛驍,孤在問你話!」
衛驍摟著我,幾招便輕巧避開。
「太子殿下,與其在著大吼大叫,不妨出去外面看看。」
宋安瑾聞言驀地衝出去,姜棠緊隨其後。
門外盔甲碰撞的聲音格外明顯。
「傷著哪了?」衛驍扶著我仔細檢查,一臉擔憂。
「就是手看著嚴重些,沒什麼大礙。」
還有跪坐在地上久了,腿麻。
我示意他,扶我出去。
東宮密密麻麻,全是人。
御林軍團團圍住了東宮,父皇坐在中間。
面前散落著龍袍和幾本賬冊。
沈太傅顫著手捧住剛拆下來的鼓皮,伏在地上嗚咽。
這位六甲老人許是想到了。
自己曾無數次,站在孫女面前,為這個沾滿鮮血的兇手。
出謀劃策,奪取權力。
「逆子!」帝王震怒。
鼓裡的兵符砸宋安瑾額上,瞬間劃破一道口子,鮮血滴落。
他和姜棠被御林軍架著脖子,跪在地上。
實在是狼狽。
哪有幾分剛才得意的樣子。
我看著他們,偏了偏頭。
誰還沒個局?
宋安瑾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是你!」
14.
昨日收到姜棠信件時,我就知道這是個圈套。
姜棠知道人面鼓的事已經暴露。
按照宋安瑾的性格,這封信能送出東宮隻有兩種可能。
一是他準備S我,二是他準備把我和姜棠都S了。
而他現在還需要姜府的錢來幫他養私兵。
自然是要留著姜棠。
這明顯就是針對我而來。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啊!」
姜棠想要撲咬過來,卻被士兵SS按住。
她嘴裡不停地罵著,面目猙獰。
「宋安寧!你個賤人!」
「你假裝中計陷害我們!」
「陛下!這都是我做的!太子是冤枉的啊,陛下!」
姜棠跪在地上一遍遍磕著頭。
不是為自己,而是在為宋安瑾求情。
不同於姜棠的激動。
宋安瑾隻是默默跪著,脊背挺直。
他低垂著眉掩住眸中戾氣,有些茫然不解。
若是往日,宋安瑾不會這麼輕易就敗。
隻是如今,三皇子如日中天。
聖上早已對這個身無所長,僅是因為嫡長就立為太子的東宮,有所不滿。
更何況告御狀的是三朝元老,門生遍布朝野的沈太傅。
至於他養在郊外的那些私兵。
衛驍早在進京前便留下軍隊看管。
如今怕是都被招降了。
15.
東宮被封。
宋安瑾和姜棠全都壓入天牢秋後問斬。
原先不至於這麼快。
太後憐憫兒孫。
得知姜棠懷有身孕後。
懇求陛下將她囚禁在東宮,待胎兒生下後再進行處決。
陛下慈悲,允宋安瑾陪同至月份穩定。
結果宋安瑾在被囚禁的第二天,就把姜棠打流產了。
姜棠瘋了。
赤腳散發,瘋瘋癲癲,逢人就抓著說。
「殿下是愛我的,他願意讓我為他生孩子了!」
「知道你們抓的是誰嗎?」
「我是貴妃!我是最受寵的貴妃!」
陛下盛怒,將他們兩個重新打入天牢。
暑氣尚未消散,天牢裡滿是刺鼻的味道。
看見來人是我,宋安瑾格外激動。
鎖住手腳的鐵鏈,被扯得啷啷作響。
「宋安寧!」
「我是你親皇兄!」
我看著宋安瑾,蓬頭垢面,消瘦了許多。
兒時陪我放風箏,為我擋竹板的兄長。
與腦海中抡起大錘砸向我的皇兄逐漸割裂。
我沒忍住,笑出了聲。
「你現在想起我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了?」
宋安瑾聽出我的嘲諷,噎住了。
安靜片刻後,像是重新找到了借口。
「她當時為了你,我把送到太後宮中。」
「S了又把你這個拖油瓶丟給我。」
「這都是你們欠我的。」
她指的是母妃。
我與宋安瑾是雙生子。
當年母妃得聖恩,但身後沒有任何家族勢力。
男嬰在宮中不易養活。
尚未足月,她便跪在太後宮前,求太後親自教養這位孫子。
「不養在太後宮中,你以為你能活嗎?」
「你以為一個資質平庸,沒有家族幫扶的皇子,憑什麼穩坐東宮?」
宋安瑾眸光有些不解。
「母妃S前所求,便是立你做太子。」
當年貴妃母家功高震主,朝廷關系盤根錯雜。
母妃用自己的S,給了聖上一個處置的借口。
而條件,便是立宋安瑾為太子。
「若非母妃生前一遍遍的囑託,沈嫂嫂S時,我便已將你告發。」
上輩子,我一昧謹記母妃的叮囑。
即使發現了宋安瑾S害太子妃的事,也沒有將他告發。
隻是時刻提防提醒。
防止他繼續傷害下一個人。
宋安瑾的臉色一寸寸灰敗,有些茫然。
我沒有在天牢久留。
父皇判了秋後問斬,我不過是來送他最後一程。
天氣尚暖,牢中無需添衣加被。
思來想去。
我唯一能為他們做的。
也隻有在行刑後,讓兵吏將他們埋在一起。
姜棠曾說過,哪怕被宋安瑾害S,也要跟他葬在一起,生生世世纏著他。
挺好。
互相糾纏。
總好過去禍害他人吧。
16.
衛驍一直在外面等我。
見我出來,他上前與我並肩。
落葉鋪了滿地。
金燦燦的,沙沙作響。
「這次,可以跟我回北狄了嗎?」
衛驍冷不丁地開口,語氣卻有些小心翼翼。
「唔……」我摸了摸鼻子。
連日來忙著對付宋安瑾,竟是忘記這茬了。
「宋安寧!你又利用完就丟。」
見我沉默,他不禁有些惱怒,越走越快,將我落下一截。
四五步外,見我沒有跟上。
衛驍站在原地,負氣地轉頭看我。
我緩緩上前幾步。
「我又沒說不去。」
執起他的手,逗他。
「父皇可是賜婚了,衛將軍這麼匆忙將我落下,莫不是想悔婚?」
手驀地一緊,被衛驍反握住。
他轉過來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你說的,是真的?」
「自然。」
從此風雪落北地,一人撐傘兩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