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太子皺了皺眉頭,我溫聲解釋道:「也並非讓殿下親去,徐良娣是您妻妾,與您一體,前去施粥也可全殿下美名。」


「不可!」太子二度拒絕,眉頭皺得更深,「徐氏乃孤之良娣,已經成婚,又不像閨閣女郎,如何可拋頭露面?」


 


我平靜抬眼問道:「依殿下之見,該如何?」


 


太子道:「梁青說得不錯。」


 


梁青是他重主東宮後招攬的門客,據說是雲州一個布衣學子,家貧無法致仕。


 


他為太子提的法子是買通茶館酒肆裡的說書人,隨意編造一些,自然有人聽之信之。


 


梁青將徐良娣和太子改編為在寺廟古剎一見鍾情地佳偶,互掩身份,互訴衷腸,愛情婉轉,令人落淚。


 


故事裡太子英雄救美的段子也在茶館酒肆裡大肆宣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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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戴著帷帽坐在二樓冷眼看著,心思沉沉。


 


這不僅是回來後太子第一次否決我的提議。


 


太子重回東宮,門客爭先恐後地湧上來,仿佛又回到之前一樣。


 


不同的是,我不再是透明人,無論什麼事情太子都會問詢我的意見,但不會採納。


 


相反,他無論走到哪都帶著我,徐良娣和其他妃妾看不慣,他護在我身前擰著眉:「猶春與你們不一樣,少打她的主意。」


 


有什麼不一樣。


 


我是謀士她們是妃妾,可在所有人眼裡,包括太子的眼裡,我亦是妃妾。


 


這不是我要的。


 


8


 


我借口在東宮待得煩悶,出去遊獵。


 


太子原不放心想要跟著,但曾經那位退了他婚的李氏家主派人來請,隻得作罷。


 


而我甩掉身後跟著的隨從後,打馬進了一座廟觀。


 


寶殿裡跪著一個素衣妙目的女郎,她虔誠地拜了三拜,轉過身看我,笑盈盈道:「久仰猶春女郎盛名。」


 


我不難猜出眼前這人是誰,叉手行禮:「見過李娘子。」


 


李女舟坦然一笑,目光落在外面枯葉飄零的樹上,感慨道:「又是一年秋啊。」


 


李氏和太子退婚後她就被送上山,至今已有四個年頭。


 


我站在她身後,視線和她落在一處:「恕猶春愚笨,娘子昨日書信上所說的我不甚明白。」


 


「……猶春,你是個聰明的女郎君。」李女舟笑道,「我被困在這裡數年,你也被困在邊野數年。就如同你知曉我是誰,我亦知曉你——太子巫蠱之時你不走,並不是坊間流傳的那般,你對太子有情。而是你想證明自己。


 


「證明你是一個謀士,不比任何人差,對不對?


 


「你以為從邊野回來,太子會對你有所改變,但好像不是這樣——他寧可信一個落魄門客,也不信把他從邊野一步步算計回來的你。


 


「他甚至恩將仇報,要用眾人的言語刀逼迫你就範。從一個謀士,逐漸成為他身後的影子,他說你和那些妃妾不一樣,隻有東西才不一樣,人都是一樣的。


 


「男人有野心被稱為大丈夫,女人有野心就成了白日做夢,惡毒婦人?


 


「這個世道可真不公道。」李女舟輕嘆一聲。


 


我微笑道:「娘子,我不會把身家性命懸掛在幾句空口話上。」


 


李女舟轉頭看我,忽然大笑起來:「有意思!我果然沒看錯你!」


 


她說道:「跟我來吧。」


 


她走出山門,領著我騎馬狂奔,廟觀不遠就是鵲山,上了鵲山一切就都明了了。


 


「如今陛下起了削減世家的念頭,樹大招風,人人自危。如今太子重回東宮,李氏當日退婚,若太子登基,李氏也是S路一條。」


 


李女舟冷眼看著不遠處操練兵戈的私兵,微微一笑道:「所以我和父親談條件,隻要能把我送入新帝後宮,我可保李氏百年無虞。」


 


我皺眉:「這些私兵……」


 


「他們不是李氏的兵,是我李女舟的私衛。


 


「世家有錢有權,我重金賞下去,沒什麼不可能。


 


「野心不隻屬於男人,我有,你……也有。」


 


李女舟側頭看我,笑道:「現在隻看你。猶春女郎,看你和我可不可以是一條心。」


 


我冷聲道:「娘子就不怕我假意順從,回頭轉告陛下?


 


「助抓反賊,陛下開懷之下,說不定也會賞我官名。」


 


李女舟絲毫不懼,柔弱貌美的眉目綻放出堅毅自信的笑容:「那我九泉之下也要恭喜女郎。


 


「不過女郎確定那些老古板,會讓你安然無恙地站在官場?


 


「猶春,你若奉我為主,我承諾來日必定讓你封侯拜相。


 


「那群男人隻會把你當作物件,隻有我,知道你全部的野心。」


 


我冷不丁回頭,看了看藏在樹林中的暗箭,挑眉笑道:「李娘子真是說得好聽啊。」


 


9


 


「女郎可醒了?」


 


「還未。」


 


「那位怎麼辦……」


 


我迷迷糊糊睜開眼,透過眼前重影的紗幔,細碎聲不斷傳入耳朵。


 


我啞聲道:「咳咳……誰來了?」


 


說話聲音一頓,隨即紗幔被人掀起,女婢水舟笑盈盈的臉湊上來:


 


「女郎,你醒了!


 


「陛下來了,現在約莫還有兩裡地就到莊子了。」


 


鵲山有「鬼」,李女舟在周圍布了重重眼線和探子以防萬一。


 


皇帝深夜出宮,直奔莊子而來,早已驚動了暗線。


 


「我知曉了,一切如常布置下去,告訴鵲山上的人隱秘起來,不要打草驚蛇。」


 


「是。」


 


水舟等人領命退下,室內又恢復了平靜。


 


我動了動僵硬的身子,察覺袖子裡似乎塞了什麼,打開一看才想起來是今天中午持系舟給我的藥單子。


 


我不免好笑幾分,隨手打開。


 


出乎意料地,裡面沒有藥方,而是一句話。


 


【祝一夜安睡。】


 


我微微訝異,旋即輕笑了聲:「倒是心細。」


 


窗戶微微響動一聲,我看著翻進來的身影,不緊不慢地把方子壓在枕頭下,平靜道:「誰——」


 


「是朕,猶春。」


 


皇帝幾步上前掀了紗幔,黑夜中,明亮的目光克制地落在我臉上。


 


我故作驚訝:「陛下?陛下深夜出宮,恐怕不合規矩。」


 


「朕來看看你。」


 


皇帝熟稔地在床邊坐下,伸手撫了撫我凌亂的發絲。


 


他輕嘆道:「猶春,你要明白我的苦心。


 


「朕知曉偏袒貴妃的事讓你生氣,可大殿之上,你不顧朕,求了娶持二郎的旨意。你也就是仗著朕寵你,不會怪罪。」


 


我被他這話惡心得微微變了臉色。


 


皇帝溫聲道:「朕知道你怨朕。遣人送去的婚袍上繡了秋黎花,是朕親自吩咐司宮局的人繡的,你叫人拆了也無妨。隻是今日的事明明說無心之失,朕自然會袒護你,你偏要惹朕生氣。


 


「傷處還疼嗎?」


 


「謝陛下擔心,上了藥好多了。」我微笑道,「陛下看過放心了,該回去了。」


 


聽出我話內趕人的意思,皇帝神色一變,冷了臉:「猶春,你不要太放肆!


 


「你就算要鬧也該鬧夠了。朕深夜出宮來哄你,你還有什麼不滿足?還是……你念著邊野情意,想要要挾朕?」


 


臀部已經不似那般刺疼,我一咬牙翻身起來,跪在床褥上垂首行禮道:「陛下息怒。」


 


皇帝冷臉起身,陰沉地看我,問道:「猶春,朕再給你一次機會,入宮為妃還是娶那個廢人。


 


「你要知道,朝中從無女官的例子,從前朕為了你沒少被那些老臣上折子。入宮為妃,你還可以像從前一樣輔佐朕,甚至比那些案牍勞形的文官要風光。」


 


我冷靜抬眼:「陛下,御史大夫乃朝中股肱。他兒子好不容易有了歸宿,若是因為陛下黃了,隻怕會寒了臣子的心。」


 


「好、好!」


 


皇帝猛地抬腳把腳邊凳子踹飛,咬牙道:「朕等著你後悔求朕,屆時可不要說朕不顧往年情分!」


 


巨大的「砰」聲在耳邊炸響,我下意識偏了偏頭,門外守著的婢女也紛紛跑進來。


 


「滾開!」


 


皇帝怒喝一聲,大步離開。


 


10


 


第二日,長安城內就傳起了我和皇帝的風聲。


 


有人說我願意追隨去邊野,無非是想趁廢太子落魄,蓄意勾引。


 


還有人說我早就與皇帝私相授受,珠胎暗結,隻是皇帝沒打算將我接入宮這才答應我求娶持二郎。


 


可憐持二郎君,不僅要入贅,還要戴綠帽子。


 


謠言滿天飛,氣得水舟咬牙:「他們張嘴噴糞,上下嘴皮一碰就平白編造,比說書先生還厲害!女郎,可要我去調查?」


 


「不用。」我對這種毫無傷害的謠言不屑一顧,倒是水舟義憤填膺的神情將我逗笑幾分,「不必為了這些生氣,流言而已,顧好自身不要被影響。更何況,這幾句話對於我,還不如一把刀直面捅向我讓我害怕。」


 


水舟皺眉道:「女郎,昨夜皇帝來隻有莊子裡知道,難不成莊子出了內鬼?」


 


「不會,是皇帝身邊人。」我淡聲道。


 


皇帝出行,就算他孤身一人,暗處也不知有多少人待命。


 


他想用謠言來傷我,就錯算了我。


 


多年情分,他竟連我本性也不知一二,我若是那種顧重聲名的人,前幾年就成了東宮的妃子。


 


隻是我不在乎,並不代表持系舟和御史大夫不在乎。


 


「持家有消息嗎?」我問道。


 


水舟一勺一勺給我喂著藥湯,聞言頓了下,說道:「今日一早御史大夫就把持二郎君叫回去了。」


 


御史大夫自詡清流,能答應我求娶持系舟也是因為想盡快把這個二兒子脫手,但現下不同,我與皇帝糾纏不清,謠言滿天,御史大夫向來看重臉面,必然不會再同意。


 


我「嗯」了聲,將最後一口苦藥咽下,蹙眉道:「糖蜜子。」


 


水舟笑著從床邊匣子裡翻出,才捻了一顆遞給我,門外忽然有僕婢稟道:「昨日的女郎中來求見猶春女郎。」


 


水舟與我互相對視一眼,我頷首同意,水舟揚聲說道:「請進來吧。」


 


女孩昨日來過一次,這一次輕車熟路進門,「砰」地跪下去,眼眶紅腫,哀求道:「女郎,求您救救持郎中吧!」


 


我微微斂眉:「他怎麼了?」


 


女孩哽咽道:「御史大夫今日將持郎中叫了回去,中午的時候我去探聽口風,聽說御史大夫讓郎中跟您退婚,郎中不願,挨了幾棍子,被壓著罰跪祠堂。


 


「持郎中身體比不得旁人,又……又天生……女郎,求求您救救他吧!


 


「郎中是個執拗性子,御史大夫素來不喜歡他,說不定這次他真沒命了!」


 


女孩哭得淚水漣漣,仿佛已經想到持系舟被人用白布蓋著抬出來的樣子了。


 


我平靜:「我如今不是官身,你進不去御史府,我也進不去。」


 


女孩捂臉:「那怎麼辦?我要給他買金元寶燒紙了嗎?」


 


我挑了挑眉,朝她勾了勾手指:「別哭了,過來。」


 


女孩一臉不解,但乖巧附耳過來。


 


我在她耳邊低語幾句,女孩目光逐漸從迷茫不解變成驚訝、贊嘆,眼裡有光。


 


「明白了嗎?」我問道。


 


女孩難掩笑意:「明白了,我這就去辦!」


 


水舟看著女孩興奮遠去的背影,搖了搖頭。


 


御史大夫要倒大霉了。


 


11


 


我給女孩出的法子很簡單,拉著幾個患者在御史府遠處連哭帶鬧。


 


若御史大夫報官,他們一沒犯法二沒傷人,官衙也隻會調和,天子腳下,還不敢亂抓人。


 


若不報官,那就隻有受著的命,隻是少不得被百姓罵。


 


御史大夫那般重臉面的老古板,不得吐血三升,咬牙把人放出來。


 


事實證明,一切如我所說,不出兩天,御史大夫很快讓僕人把持系舟抬出來。


 


據方逢善所說,持系舟被抬出來的時候面色蒼白,仿佛就剩一口氣了。


 


惹得周圍義憤填膺的百姓對著御史府大門狠狠啐了兩口。


 


「但是沒什麼大礙,我阿爹熬了幹參給持郎中補身體,保管在下月成婚前安然無恙地送他入洞房!」


 


方逢善——也就是那個女孩,如今笑起來毫不羞澀,與那天淚水漣漣的模樣天差地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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