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願……意……」


 


我震驚抬頭,看見持系舟溫和地彎了彎唇,下一秒,他就蹙眉咳嗽起來。


 


喉嚨仿佛沙礫劃過一般,幾縷血絲落在掌心。


我變了臉色,揚聲就要喊郎中,卻被持系舟輕輕捏了捏指腹。


 


他看向美人榻小幾上的紙筆,我替他拿過來,持系舟寫道:


 


【很久沒說話,聲帶撕拉,不要緊,別怕。】


 


他又慢慢在紙上添了幾個字:【我願意。】


 


寫完,他抬眼看我。


 


我彎眼,含笑點頭:「我知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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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國喪三個月後,貴妃突然流產。


 


有人猜測是不是貴妃傷心過度,抑或勞累案牍。


 


隻有我知道,李女舟親自熬了墮湯藥飲下。


 


腹下血流不止,李女舟臉色蒼白憔悴,額頭冒出大滴的汗珠,她染著紅丹蔻的手和我的手交握,李女舟仰頭笑道:「我終於要主宰我自己的命運了……


 


「我自小就是世家貴女表率,阿娘常說我出身尊貴,太子妃的位置舍我其誰,日後成為國母,是一個女郎最為傳奇的人生。


 


「可我被阿爹扭送進廟觀時,我哭著大喊,阿娘又說這是我的命,還好我出身好,否則換了旁人,隻怕要以S保全家族。


 


「我不明白……為什麼太子巫蠱,我明明最無辜,卻要被家裡送入廟觀!隻是因為怕被牽連到家族郎君仕途!


 


「他們說我出身好,可如我這般都如此受制於人,那些其他女子呢?豈非更沒有活路。


 


「憑什麼……憑什麼我們要為別人的利益讓道……憑什麼我們隻能屈居後庭,就連心中代表傳奇的最高位置都要低人一頭。


 


「世間全無公道,那我就自己做公道!」


 


在太醫的驚呼中,李女舟力竭闔眼,滿頭大汗,神色卻異常平靜:「世間該換天了。」


 


……


 


貴妃流產的消息惹得朝野震驚,掀起軒然大波。


 


御史大夫言辭激烈,提議將剛從封地回來的雁王推舉上位。


 


雁王在封地待的這些年早已懦弱,更何況他早就聽聞了魏王是如何S的,更不敢應承。


 


這時貴妃降下旨意,要請諸位臣子同聚兩儀殿商議新帝人選。


 


眾臣準時前來,然而迎接他們的卻不是李女舟,而是率領龍武軍的我。


 


龍武軍將兩儀殿水泄不通地包圍起來,御史大夫跳腳罵我和李女舟是犯上作亂的謀逆臣子。


 


我並不打算坦然地接受他的謾罵:「水舟。」


 


水舟自我身後助跑幾步,猛地凌空躍起,踩著金龍盤旋的殿柱借力,飛身閃到御史大夫面前,拽著他的衣領將人摁在地上。


 


雪白的匕首從袖中抖出,寒芒乍現,停在御史大夫眼前約莫一寸。


 


御史大夫抖如篩糠,目光直直地盯著懸在眼前的匕首,再說不出一句話。


 


「還請諸位耐心等待。」


 


身後有僕婢搬來凳椅軟墊,我坐下撐著額頭緩聲道:「貴妃小產身體虛弱,需要沐浴更衣。」


 


有大臣向前一步,觸及我微笑的目光,又默默退了回去。


 


「大人,神武軍將軍領著神武軍闖進來了,說要擒逆賊正國本。」


 


外面看守的羽林衛跑進來湊近我耳邊小聲道


 


我早有預料,倒是平靜無比地起身。


 


「調出一隊龍武軍,跟我去看看。」


 


「是。」


 


19


 


萬裡無雲,兩儀殿檐角琉璃瓦在殿前青玉地面折射出璀璨的流光。


 


神武軍將軍面色肅然,冷聲道:「我早該想到你與李氏那個妖婦是一伙!


 


「可憐先帝竟然誤信賊人,致使龍武軍屍骨未寒。


 


「今日,我就要誅逆賊,正國本!為我冤S去的龍武軍兄弟報仇!」


 


神武將軍猛地抽出長劍,大喝一聲,朝我奔襲而來。


 


我身後的龍武軍立刻衝上去與他纏鬥。


 


我環臂而立,高聲平和道:「將軍赤心忠勇,隻是聰明人要看清如今形勢。


 


「先帝駕崩,子嗣無存,國朝改天換代遲早之事,不過是有為者居之。」


 


「呸!兩個惡毒婦人,哪裡有為!」


 


我眯了眯眼:「皇位之路本就白骨鋪就。先帝登基,手刃親弟就是有大丈夫血氣之風,到我們就變成了惡毒?」


 


神武將軍猛地踹開面前一人,厲聲道:「男女怎可相提並論!」


 


「你難道是天生地養?」我冷笑,「乾坤伊始,女子孕育萬物。


 


「你們自女子羅裙誕下,卻畏懼羅裙,所以拼命想要將羅裙綁在女子腿上使她們無法綻放。


 


「男人女人之分前,我們都是人。佛家講人人平等,無有高下。」


 


神武將軍因為疏忽,臉頰橫貫一刀,不屑笑道:「歪理邪說!


 


「婦人愚蠢,聽之信之,妄想翻天豈非可笑!」


 


「愚見。」我搖了搖頭,後退一步,面無表情地打了個手勢。


 


與神武軍糾纏的龍武羽林衛見狀飛速退離,下一瞬無數支箭自不遠處高臺射出,很快將神武軍射成了篩子。


 


「你怎麼會認為,我坐等S局啊。」


 


我平靜吩咐人清掃殘局,轉身回了殿內。


 


我早料到會有人打著名號闖宮清繳,國喪三月,鵲山的私衛早已藏進皇宮南衙、北衙和東宮十率裡。


 


北衙神武軍剛出營地,我就收到了消息。


 


剛踏入殿內,就有華服美婢自殿後走出,香影攢動。


 


李女舟身穿袞冕,十二旒十二珠廣八寸,長一尺六寸,金飾,玉簪導,以組為纓,色如其绶。朱裳,白紗中單,皂領,青褾、襈、裾、革帶,玉鉤、暐,大帶,素帶朱裡,绀其外,上以朱,下以綠,紐用組也。蔽漆隨裳。鹿盧玉具劍,火珠鏢首。白玉雙佩,玄組雙大绶,六彩,玄、黃、赤、白、縹、綠、純玄質,長二丈四尺,五百首,廣一尺。小雙绶長二尺一寸,色同大绶而首半之,間施三玉環。朱襪,赤舄。


 


她這般穿戴,即使那些大臣心裡有所準備,也不免倒吸一口氣。


 


「你……」


 


李女舟勾唇道:「諸位愛卿不必驚慌。


 


「先帝賓天突然,子嗣全無。我欲為他留下最後一絲血脈,奈何蒼天無情。


 


「隻是國無根本,必會動蕩風雨飄搖。若託於非人,百年後我亦無顏面對先帝。


 


「我思來想去,最後覺得還是我登基穩妥。一來我無父母親族,無外患之禍,二來我與先帝伉儷情深,自然要為他撐起天下。


 


「我知曉眾位不信任,朝政大事還需要諸位輔佐。


 


「尚書左丞兩朝元老,即日升尚書左僕射兼中書令輔佐朕左右,女郎猶春乃先帝股肱,朝中第一位女臣,即日升中書侍郎,兼吏部侍郎。」


 


李女舟不知不覺變換了自稱,眾人目光落在尚書左丞身上。


 


如李女舟所說,尚書左丞乃兩朝元老,在眾臣心中此時成了風向標。


 


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反應。


 


然而我率先跪下,恭謹朗聲:「臣遵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寂靜的殿內,我的聲音清晰可聞。


 


片刻後,尚書左丞撩起衣袍跪倒:「臣遵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女舟揚起下颌,坐在兩儀殿上首冰冷的龍椅上。


 


眾臣面面相覷,看了看我和尚書左丞的身影,和周圍持刀的龍武軍,緊接著,山呼一樣的人聲響徹大殿: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女舟握緊龍頭,微笑道:「眾卿平身。」


 


——正文完。


 


20.番外


 


且說女官輔佐女帝登基後,儼然成為御前紅人,長安新貴。


 


無數長安貴郎君前僕後繼,有世家公子跳舞時跌坐在女官懷裡,抑或花樓清倌彈琴訴衷腸。


 


更有尚書左僕射的孫子鬧得舉家不合,逼得尚書左僕射一把年紀,還要搬家,把府邸搬到女官宅府旁邊。


 


坊間一時樂道生津,紛紛猜測女官究竟能不能抵住誘惑。


 


畢竟男子為官三妻四妾不在少數,她若納個男寵,妾室也是情理之中。


 


隻是這時就有人擔憂起那位郎中了。


 


「聽說兩人的婚事又延後了!好像是因為女官要去雲州辦公務。」


 


「你說那位郎中耳不能聽口不能言,日後若嫁過去,豈非受欺負的命?」


 


「聽說兩人是先帝賜的婚,想必女官就算再不滿,也不能貿然和離。」


 


「隻是宅邸裡磋磨人的陰私手段可不少呢!」


 


「嗐,你們不知道,我昨日碰見那位郎中了,他買了那種東西!」


 


「什麼東西?」


 


「哎呀,房中術!」


 


有人哈哈大笑:「看來這是預習功課,好博女官歡心啊!」


 


外界流言郎中自然不知道,隻是他家中小妹常常和他說起。


 


女官身居高位,公務繁忙,今日赴宴有那位愛慕她的琴師,前日有那位尚書左僕射的孫子。


 


隻念叨了兩句,郎中就回了屋子,眼不見為淨。


 


郎中心裡對女官信任非常,隻是為自己擔憂。


 


那些人有著健康的身體,坦然地表達自己的心意,而他無論如何勸慰自己,心裡的角落始終有一塊是陰暗缺失的。


 


所以第二日,郎中下定決心,戴著帷帽去書鋪買了本房中術。


 


女官即日要啟程去雲州,這兩日各路邀她赴宴, 心事重重。


 


女官疲於應付,這次半路偷跑了出來。


 


皇帝哄道:「是朕緊張你。」


 


「—脊」她記得今日郎中出診, 然而等到了, 家中小妹說郎中午時就去了她宅邸。


 


女官心下詫異, 腳下卻往自己宅邸走去。


 


貼身女婢見她回來, 就低聲稟報,郎中午時一來就徑自進了她屋子,閉門不出,午膳也未曾用。


 


女官眉頭皺得更深, 記起前幾日郎中那對父母把郎中找回了家, 難不成那群人還賊心不S?


 


女官輕輕吐出一口氣,心思百轉千回,推開門。


 


屋內紗幔垂落, 窗戶合緊。


 


唯獨靠近美人榻的紗幔攏起, 午後陽光從窗紙垂落,折射雪白輕紗上流光溢彩。


 


烏發順綢宛若錦緞,身上錦衣綾羅, 臂挽披帛, 玉面春水, 額首一點紅珠。


 


女官屏住呼吸,回過神來, 輕笑上前:「怎麼來了待在屋子裡, 不用午膳?」


 


郎中靠在美人榻上靜靜垂眼, 待女官靠近,伸手用披帛攬住女官脖頸。


 


女郎挑了挑眉,伸手摁在郎中腹部, 掌心滑膩, 抬眼問道:「郎君, 你的腰帶呢?」


 


郎中面色平靜,和女郎對視, 忽然張口吐出一截紅舌。


 


恰逢春日, 海棠妖灼, 迎風搖曳。


 


八稜海棠綻放在舌尖粉肉上, 沾了些許晶亮地蛛絲。


 


郎中眉目低垂, 額首紅珠似血。


 


女官伸出一指點在郎中舌肉上, 微涼的瑟意讓他情不自禁一縮。


 


女官輕笑出聲:「郎君,口不能言的人,會叫嗎?」


 


郎中抬手勾住女官腰封,含笑搖了搖頭, 表示不知道。


 


「掉了。」


 


女官眯了眯眼,看著八稜海棠落在雪白頸間, 俯身去含,指甲卻趁著郎中不注意,在嫩肉上一劃。


 


郎中立刻仰首,舌尖卷翹縮回, 唇瓣微張。


 


紗幔被素手拉落, 重重光影散落滿室。


 


屋外雪白趴在海棠樹幹上,懶懶「喵嗚」,春啼燕鳴, 風卷著花瓣飄然落在雪白尾巴上。


 


屋內女位本俯,腰肢不盈。


 


脊背藏珠,金玉懷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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