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一眼就看上了今年的新科狀元宋嶼城。
但他不喜歡我。
我與他約定了一年為限。
如果一年後他還沒愛上我,我便放了他。
1.
我與宋狀元的姻緣,乃是我強求而來。
世人皆道,長公主橫行霸道。宋家世代為相,名門望族,也抵不過長公主的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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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花燭夜,他自沐浴出來,欲言又止。
「公主早些歇息。」
言罷,便轉身離去。
我不語,靜候片刻。
果不其然,須臾之後宋嶼城又回來了。
「公主,偏房的床榻何在?」
「我命人搬走了。」
我理直氣壯的態度令他一時語塞。
「宋郎君,你曾答應過我,婚後當言聽計從,莫非要食言?」
他緊蹙眉頭,嘆道:「公主恐不知男子心性。」
「縱無情意,我不願做對不起公主的事,望你三思。」
我似有所悟。
我暗道,這身段倒也不負我。
思緒跑遠了。
「宋郎君,你也不懂閨中女子心思。」
「與一個不心儀我的男子親密,我會覺得...」
「惡心。」
我還故意誇他,「就算你生得俊逸也不成。」
宋嶼城:「...」
「那...」
我輕笑:「不過是同榻而眠,又不做什麼,難道宋郎君連這點定力都無?」
「...」
宋郎君有種奇特的氣質。
便是天塌地陷,他也能安然飲茶。
看著眾人慌亂逃命,他仍悠然品茗。
最後還要感嘆一句:「何須奔逃,終究難逃一S。」
遠觀似個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豪傑。
近看,卻是個瘋魔之人。
每每見此,我便想撕碎他那平靜的面具。
「公主,我們說好一年後和離,你莫要太過。」
「這不還未到一年麼?」
宋郎君轉身欲走:「我今夜睡外間。」
我威脅道:「你若敢走,我就告訴柳娘。」
宋郎君停住了。
柳娘是宋嶼城的母親,一向感激我在婚宴上救了宋家的臉面。
「蘇婉逃了婚,要不是長公主下嫁給我們,咱們老宋家的臉面都丟盡了。」
「好好對長公主,你要是敢讓人家過不好,我抽S你!」
蘇婉是宋嶼城的小青梅。
他的白月光。
也是他原本要娶的人。
看著糾結的宋郎君,我安慰道:「無妨,你若實在不願,可睡地上。」
反正我要睡床榻。
我拉過錦被,心滿意足地入眠。
2.
片刻後,宋嶼城認命般爬上了床榻。
他畢竟是頭一回成親,對象還不是心儀之人。
他尚未能接受已為人夫的事實,更難以接受與一個女子同床共枕。
清白受損,輾轉難眠。
見身旁之人睡得香甜,他覺得這人當真心大。
「姜绾?」
迷迷糊糊間,我聽到有人喚我。
「醒醒。」
煩S了!
最討厭睡覺被人打攪。
罷了,宋嶼城到底是我心悅之人,該多擔待些。
「何事?」
他微微一笑,聲音懶散:「無事,隻是想叫叫你。」
忍不住了。
我狠狠瞪向他:「再吵,我就親你!」
頓時安靜了。
隨即我又吩咐:「明早我要去宮裡請安,記得寅時叫我起身,一定要叫醒我,我素來貪睡。」
宋嶼城亂了方寸。
次日清晨,我睜開眼,見宋嶼城已穿戴整齊立在床前。
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看了看窗外天色,已過寅時半個時辰了。
「你怎麼不叫我起身?」
「正要喚你,來得及。」
「下不為例。」
宋嶼城記著這事,但他顯然還未習慣「夫君」的身份。
在床前幹站了半個時辰,還是開不了口。
「你今日當值後可有要事?」我問。
「無事。」
我微微一笑:「那你來接我回府。」
「公主不是有車夫嗎?」
「你要盡快適應你的身份,至少在這一年裡,你必須做一個合格的夫君,來接新婚娘子回府,是很尋常的事。」
宋嶼城還想再爭取:「我也有折子要改。」
「你是不是忘了我們為何成親?」我道。
他沉默片刻,妥協道:「知道了。」
宋嶼城與蘇婉的婚宴上,蘇婉竟敢當眾逃婚,宋大狀元顏面掃地。
雖是我自願下嫁,但畢竟挽回了宋家的顏面。
他是受益之人。
出門前,我又想起一事。
「對了,從你衙門到宮裡的路上,有一家糕點鋪子,記得帶一盒桂花糕來,我要吃新出爐的。」
宋嶼城似乎沒想到,我使喚起他那般熟練,但也沒說什麼。
其實我也不甚想吃那糕點,單純給他找點事做罷了。
他心裡沒有我。
但我會讓他的日子裡都是我。
宋嶼城已在逐漸適應他的新身份,依照約定做一個好夫君。
我給他一份冊子,上面不僅記錄了我的習慣和喜好,還有對宋嶼城的各種要求。
每日戌時前必須回府,若有公務應酬需提前告知。
我派人尋他,定要應答。
當值、赴宴,不便應答時,要遣人送信說明。
出門辦差要給我帶禮物,且需按我的喜好親自挑選。
……
我讓他熟記背誦。
他不甘心。
我說:「你不背,我就親你。」
他甘心了。
背誦兩頁後,他很是不滿:「你要求怎麼那般多?沐浴水都要加新摘的花瓣,不加又如何?」
我:「別問那麼多,你照做便是。」
「你為何不了解一下我的習慣,這不太公平吧?」
我朝他燦爛一笑:「你喜食辣,不愛吃漿糊狀食物,用膳不挑,但偏愛鹹口,不喜甜食,唯獨愛吃糖糕……」
「好了別說了。」他又默默去背冊子了。
我和宋嶼城的婚事,很多人都不看好。
閨中密友顧安也勸我:「你與他在一處會很痛苦的。」
我不解:「我嫁給自己心悅之人,他娶了自己不喜歡的人,要痛苦也是宋嶼城痛苦吧?」
都說強扭的瓜不甜,但顯然被扭下來的瓜更慘。
顧安一時竟無言以對。
「雖說你們如今過得平靜,可若是蘇婉回來了又該如何?一年後他仍是不愛你,你也要依言放人。」
「你為了留住他,為他付出所有,受盡折磨,最後卻換來休書一紙。」
「最後你香消玉殒,他瘋癲而終。」
我:「……」
「顧安你魔怔了吧?你近來又看什麼話本子了?」
她嘿嘿一笑。
我無語道:「我之前看那些強取豪奪的話本,不是說挺甜的嗎?」
顧安頓時感覺格局要打開。
我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本公主不喜歡虐戀。」
宋嶼城可以不愛我,但他一定要對我好。
如果他敢對我不好,那就換一個對我好的人。
但以宋嶼城目前的表現,我還舍不得換掉他。
謹記一條:委屈誰都不能委屈自己。
我答應了宋嶼城,一年後與他和離。
如果到時候他還是不愛我……
那我就快活了一整年。
4.
回到府中,看到廚房裡為我煮湯的男人。歷任新科狀元都位高權重,他卻不得不分心為我做飯。
我道:「宋嶼城,突然覺得你也挺受壓迫的,我決定要對你好一點。」
畢竟成親當日,新娘逃婚,他被迫娶了不愛的我。
宋嶼城淡淡瞥了我一眼,示意我繼續說。
「今晚就不用你伺候我沐浴了。」
「……」
「宋嶼城,你有點燭睡覺的習慣?」
這兩日夜裡,床頭都會有一盞小燭臺亮著。
「嗯。」他應聲。
「我不太習慣,要不你改改吧?」
「我讓人做個帷帳遮著。」他冷冷掃我一眼。
「啊?這樣啊?好吧,為了你,我願意。」
「……」
宋嶼城的手藝不錯,我誇贊道:「你做的湯怎麼那麼好喝?」
「母親教我的。」
我惋惜道:「這麼好喝的湯,可能明日就喝不到了。」
「明日我再給你做。」他沒覺出異樣。
果然,男人就要多誇誇贊。
「那後日呢?」
「別得寸進尺。」
我不滿:「我的要求又不過分,再說也不隻有你一個人在付出,你今日用的早膳都是我做的。」
「我那麼愛睡懶覺,忍著痛苦起身給你做飯,你不感動嗎?」
宋嶼城沉默了良久,問:「姜绾,我想請問,你做的早膳,為何你自己不吃?」
「不合我胃口。」
「倒也不用把難吃說得那麼委婉。」
我:「……」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我早起為你準備早膳,別人都享受不到,你應該感動。」
宋嶼城深吸一口氣,似乎忍無可忍。
「姜绾,成親一事我很感激你,你的要求我也會盡量滿足,讓你在這一年過得舒心,但是……」
「你能不能別再逼迫我了?」鋪墊了那麼多,他終於說到重點。
我微笑著給他夾了塊糖醋排骨:
「你怎麼能那麼說我?我又不是什麼壞人。」
宋嶼城:夠了。
顧安常說,我長了一張清純無害的臉。
很有欺騙性。
因為我很壞。
晚上沐浴完,我熟練地指使宋嶼城:「給我擦頭發。」
「讓丫鬟來?」
「不行,那樣頭發會散亂。」
「事多。」
5.
話雖這麼說,但他還是接過了帕子。
我想起白天顧安說的話本故事,覺得還是要提前預防一下。
「宋嶼城,你可以不喜歡我,但你一定不能傷害我,我很小心眼的,有仇必報。」
「我可以掏心掏肺地對你好,但你不能真的掏我的心掏我的肺。」
宋嶼城覺得可笑:「公主什麼時候掏心掏肺對我好了,不一直是我在伺候你嗎?」
我伸出一根食指晃了晃:「這不重要。」
他腦子轉過來了:「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不應該是你對卑職好一點嗎?」
我理直氣壯道:「感情上你給不了我回應,在生活上你當然要對我好一點,才算彌補。」
宋嶼城:「好好好,公主說得都對。」
朝廷財政吃緊,先皇早就打算在京城開設皇號商鋪,斂財。
三年前,我在京城遊歷。
先皇便把開商鋪的事情全都交給了我,也算一次歷練。
宋家是京城世家。
那日是宋家小姐宋語嫣的及笄禮。
我前來赴宴。
那也是我第一次見到宋嶼城。
他雖還未科舉,但借著家族蔭庇,已是當朝太子的伴讀,風頭正盛。
我是個愛美之人,見到他時小小驚豔了一下。
長輩們介紹時,他來拜見我。我細看,確實沒有瑕疵。
其間我一個人闲逛,逛累了就找了個地方吃點心。
不遠處有三名官員與一位年輕女子在交談,我隱約聽到幾句話,都是在談論朝中要事。
這種場合談論朝政也很正常。
而那幾個官員言語間時不時帶著輕佻之意。
雖然說得很隱晦,但還是讓人不適。
那位女子皺著眉頭,看起來有些反感,但什麼都沒說。
能進宋府赴宴,而身邊卻沒什麼僕人陪同,又有西域的面相,大約是來行商的女子。
但面對這般輕薄言語,她還是不敢甩臉走人,甚至還要保持禮貌微笑。
為什麼呢?
可能因為她需要這幾位大人來開通商路。
也因為那裡隻有她一個女子。
做生意的女子太少,勢力太弱。
某些男人可以把女子當做攀附權勢的工具,毫不尊重。
或許是我的目光太過強烈,離我最近的官員回頭看向我。
隨即,他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
他走到我面前,笑道:「在下吏部郎中李銘,不知小姐芳名?」
我確實一直在看他,但是我的眼神應該很不友善。
他意識不到嗎?
「不必相識。」我一個公主,還輪不到你來認識。
6.
我並不覺得自己的回答有何不妥,拒絕本就是我的權利。
可那人仍是面露不悅之色。
被我駁了面子,他急忙找補道:「姑娘可是嫌棄本人官職太低?」
「沒有。」我不耐煩道。
他很是不解:「既無婚配,為何不願與我相識?」
「關你何事。」
「你……」他被氣得面色鐵青。
突然,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姑娘拒絕於你,是因瞧不上你,與你官職如何又有何幹系?」
我回頭一看,是宋嶼城。
那人訕笑道:「宋大人,我隻是見這位姑娘生得貌美,想結識一二。」
宋嶼城點頭:「傾慕女子,不該隻看外貌。」
「是是是……」
「也該照照銅鏡,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這等場合本不該嘲諷他人,可實在忍俊不禁。
宋嶼城語氣溫和,嘴角依舊帶著淡淡的笑。
舉止得體,仿佛方才那番話並非出自他口。
他喚來護院,禮貌將那幾人「請」了出去。完全不在意對方身份。
隨後轉身看向我:「陳夫人在尋你,我帶你過去。」
我娘。
「好。」
路上,我看著他好奇問道。
「嶼城哥哥可否幫我一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