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夫君沈青雲和郡主有苟且那日,我剛過完六十歲生辰,去寺廟給母親續長明燈。
竹林幽靜,兩人摟抱在一起,衣衫不整,互訴衷腸。
夫君哄著他剛喪夫不久的心上人兒,語氣是我從未聽過的溫柔。
「你別急,等你孝期結束我就娶你過門,隻是要委屈你和我家中那粗鄙無知的發妻共侍一夫了。」
我身體顫抖,粗鄙無知?
是啊,嫁給沈青雲四十餘年,我放下了一切,隻為他洗手做羹湯。
如今想想,真是不值啊!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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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六十大壽很是熱鬧地大辦了一場,隻是面對著高朋滿座,我心中難免想起了過世多年的母親。
快要到為母親續長明燈的日子,我決定提前幾日前往寶清寺,在寺中齋戒幾日。
這次我沒叫上兒媳。
她剛為我操辦完壽宴,想必累得厲害。
上山費了好一番功夫,到達寶清寺時,我已經全身是汗。
天氣有些熱,在寺中安排的房間洗漱過後,我打算到後山的竹林納涼。
竹林幽靜,我難得想一個人走走,就讓一直跟著的丫鬟婆子去安排居住事宜。
隻是,我沒想到的是,今日這竹林之中,不止我一人。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時,我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因為那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溫柔。
說話的是我的夫君,如今官居三品的戶部左侍郎沈青雲。
「舒兒,是我不好,害你受了這麼多年苦,你如今無子又喪夫,實在對你不住。」
他抱著一身白衣的嘉和郡主柴月舒,眼中滿是愧疚。
柴月舒如今也年近六十,卻保養得極好,她的郡馬新喪,此時正為夫守孝,頭上隻簡單簪了朵小白花,看起來仍然是個惹人憐惜的中年美婦。
她頭靠在沈青雲身上,淚水悄無聲息地滑落,語氣中是說不出的哀愁
「這如何能怪你呢?一切不過命運使然,陰差陽錯。如今,我能見你一眼,已是心滿意足了。」
「不,你別這麼說……」
……
他們後面又說了哪些話,我已經沒心思再聽了。
此時此刻,我隻覺得無比惡心。
沈青雲叫她「舒兒」。
我叫林舒蘭。
年輕時,他也曾在床地之間叫我「舒兒」,而不是「蘭兒」。
我也曾問過他原因,他隻說不想和別人一樣稱呼。
如今,我哪裡還不明白,這不過是透過我,喚另一個人罷了。
如果是年少時的我,可能會毫不猶豫的衝到兩人面前,毫不猶豫的一人甩一巴掌。
可現在我已年過六十,沒了年少的衝動,我等惡心勁過了,還能冷靜思考該怎麼辦。
默默離開竹林,我回到自己的禪房,吩咐丫鬟就找兒子。
我與沈青雲,隻有一個獨子,他學識不錯,科舉被點為探花,現在翰林院編書,隻等資歷到了,就能正式入朝參政,而不是去地方熬資歷。
嘉和郡主畢竟是皇室中人,她的亡夫,乃是為國戰S沙場的李大將軍。
一旦她與沈青雲的醜事敗露,不僅是他們會受到影響,還會影響到朝局和兒子的前途,我不得不謹慎。
兒子到得很快,我意外了一下,因為我並沒有告訴他具體事情,按照他平時的習慣,我至少要等上兩三天。
不過我也沒多想,隻當他是正好公務闲了下來。
我還在想怎樣和他措辭,才能讓他保持冷靜。
卻沒想到,向我行禮後,隻聽他問我。
「母親,你看到父親和嘉和郡主了?」
這下輪到我震驚了:「你知道!」
兒子點了點頭:「母親,嘉和郡主與父親少時兩情相悅,卻沒能相守,父親為此多年都有些鬱鬱寡歡。」
「那你就任由他們二人在這寺廟之中行那苟且之事!」
我這次是真的憤怒了,我沒想到自己一手教導出來的兒子,竟然不知道禮義廉恥!
兒子皺了皺眉:「母親說話注意些,他們不過說說話而已,不過母親說得也對,長此以往也不是辦法。」
他沉默下來,似乎是在思考解決之法。
2
「不用想了,等喪期過,我就向陛下請旨,讓舒兒入府為平妻。」
說話的是破門而入的沈青雲。
兒子先是一驚,旋即眼前一亮。
「還是父親考慮周全,如此,也不算委屈了嘉和郡主。」
沈青雲聞言,眼帶贊許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我。
「蘭娘,郡主入府之事事關重大,兒媳到底還年輕,府中安排還得你做來,你放心,郡主不善管理這些瑣碎事情,府中中饋還是全由你做主。」
我的心此時此刻仿佛被人放入冰窖一般,冰涼一片。
我的耳邊,是我養了幾十年的兒子和相伴幾十年的丈夫安排著另外一個女人入府,要和我平起平坐。
從頭到尾,他們都沒問過我的想法和感受。
我呆站在那裡許久,等再回過神來的時候,沈青雲已經離開了。
隻有兒子還在我面前,目光有些擔憂地看著我。
我心裡稍稍回暖一些,就聽他說。
「母親,嘉和郡主是長公主唯一的女兒,陛下對長公主一直心中有愧,如今長公主已經逝去多年,陛下一心想要彌補嘉和郡主。嘉和郡主入我沈家,對我和父親的仕途有益無害,又年事已大,沒有子嗣,您要想清楚才是。」
他的話有理有據,抽絲剝繭的把利害關系說的清清楚楚。
如果是以往,我可能會自豪,不愧是我一手帶大的兒子!
可如今,我的心徹底冷了下來。
我回望這幾十年來,對沈青雲一心一意,侍奉他的父母也從未有絲毫懈怠。
沈家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教養孩子更是親力親為。
兒媳趙氏原本是世家貴女,但不會嫁入沈家這種沒多少底蘊的清流之家。
是我用去世的父親留下來的名聲親自不遠萬裡前往趙家提親,才為兒子娶得趙家嫡女為賢妻。
我為他們操勞了大半輩子,如今已年過六十,卻還要為丈夫安排娶平妻。
我以為我會流淚,會發瘋。
可當我眨了眨眼睛,卻發現眼睛幹澀,沒有絲毫水意。
我突然記起幼時第一次隨母親來到這幽禁古寺的場景。
母親說。
世上沒什麼事是不會變的,這古寺一百多年前還是道觀,卻因當朝開國皇帝信佛而被改為寺廟。
但其實,當朝開國皇帝並不信佛,也不信道。
隻是那時天下皆信道,道人在百姓中說的話比皇帝還有用,於是皇帝一手扶持佛門,與道家分庭抗禮。
當時有人勸皇帝不可得罪道人,可草莽出身的皇帝卻哈哈大笑。
「老子都當上皇帝了,若是連區區道人都怕,那徵戰半輩子,又有何意義?不如出家做道士去!」
此後,佛門大興,逐步蠶食道門威望。
如今,年過半百的我站在同一古寺,想。
我為沈青雲和兒子活了大半輩子,如今年過半百,剩下也沒幾年好活,若是連最後幾年都不能痛快地活,那我這庸庸碌碌幾十年,又有何意義?
想清楚這些,我的心胸豁然開朗。
回頭看著兒子那張大義凜然的臉,我笑了笑,順從本心,生平第一次,揚起了手掌。
啪!
3
巴掌聲音清脆,力度不小。
兒子從沒想過我會有這樣的舉動,猝不及防之下被我打了個趔趄。
回過神來之後,他捂著已經有些許腫脹的臉,看著我的目光滿是不可思議。
「母親,你怎能打我?」
我看著他,目光平靜。
「大承重孝道,我是你母親,打你又如何?」
「母親,你如今年過半百,父親也到了快要致仕的年紀,你為何不能體諒他這麼些年心中日日寡歡,還要這般生妒,隻讓他守著你一人嗎?」
他大聲質問,我的腦海裡,卻不由想起他幼時,拉著我的手,義憤填膺地聲討著沈青雲。
「父親總是日日忙公務,祖父祖母生病,妹妹生病,家中無論出了什麼事,他都一概不管!他怎麼這樣對您!」
昔日的童言童語已經遠去,已經去了胡須的兒郎已經在朝中宦海沉浮了十幾年,所思所想隻有利益。
於是我也不再讓他吐露心聲,隻道。
「郡主乃皇家血脈,和我平起平坐,心中難免不快,你們想借此討好陛下,我成全你們。回府之後,我與你父親和離就是了。」
說完,我沒給他反應的時間,隻叫上了來時帶上的丫鬟婆子,平靜地給母親重新點上長明燈。
跪在蒲團之上,我閉上眼,雙手合十。
此時此刻我心中雜念盡除,隻在心中為母親祈福。
願母親無論如今魂歸何處,都能長樂安寧。
佛前檀香繚繞,我的心無比平靜。
可這樣安靜的時間沒過多久,就被門外的女子聲音打斷。
「本公主聽說你家老夫人在這寺中給先人點長明燈,特來此拜訪。」
來人正是嘉和郡主,
「郡主恕罪,老夫人正進行祈福,奴婢會將您拜訪的消息轉告老夫人,老夫人祈福完後,會親自上門拜訪。」
幫我守在門外的大丫鬟素雲回答。
「哼,好大的架子,郡主親自拜訪還敢不見!」
這說話婆子的竟然是嘉和郡主的身邊人。
素雲顯然就要應付不過來,場面即將鬧起來。
我心中嘆了口氣,最後深深地對著母親的牌位叩拜了一下,才站起身,向門口走去。
「老身來了,還請嘉和郡主恕罪。」
面對著柴月舒,我依舊恭恭敬敬地給她行完了禮。
等我行完禮,她這才親密地拉著我的手。
「姐姐現在身子不好,怎能行如此大禮,之後萬不可如此。」
我看著她抓著我胳膊的手,不動聲色地躲開來。
「不知郡主今日來找老身,到底有何事?」
柴月舒卻很執著,她拉著我的手,親昵道:「姐姐,我們此前雖隻有數面之緣,可我一見你就十分親切,今日見你正好也在這寺廟之中,就想和你談談天。」
我這次沒有再給她面子,面無表情地將她的手拿下,我看著她,一字一頓。
「郡主,你乃皇家貴胄,萬不可與老身,這樣不合規矩。」
柴月舒顯然沒料到我連這些表面功夫都不願做,微微一愣,沒有再锲而不舍的和我接觸,隻是道。
「姐姐,我這一聲,你還是當得的,我以為,你應該知道我來找你是為了什麼。」
4
她看了看周圍還守著的丫鬟婆子。
「姐姐,我想和你單獨聊聊。」
我看著她,似笑非笑。
「老身無可不對人言,如果公主有無可對人言之事,不如先遣走你的隨從。」
柴月舒聞言,咬了咬牙,眼眶都擠得有些泛紅。
「姐姐,此事,此事事關兩府的名聲,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笑了起來。
兩府名聲?
她與沈青雲私會的事情一旦暴露,會毀了他的名聲,沈青雲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