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魚刺卡進醫院,醒來後我故意逗兒子。
「你是誰啊?」
兒子愣了愣,「阿姨,我是養老院的工作人員,送您過來做檢查,現在就要送您回去了。」
不僅如此,一門之隔,我還聽見他給他爸打電話。
「我媽得了阿爾茨海默病,已經不認識人了。」
「爸,你終於可以和顧老師在一起了!」
「財產分割的事你別擔心,房子贈予我,夫妻各自的銀行卡不做切割,反正我媽也沒幾個錢。」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收到一條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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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前些日子股票大滿倉後賺的錢到賬了——一千萬。
1
我坐在養老院的房間裡時人還是懵的。
隻是中午去醫院拔了個魚刺,回頭就被兒子送到了養老院,速度快到我根本反應不過來。
想到剛剛兒子以為我是真的得了阿爾茨海默病認不出他後,立刻否認了我們的母子關系,並迅速回家把我所有的東西都打包了送來養老院。
於是我看到了這麼多年一直珍藏的兒子的照片、牙齒以及他小時候送我的ẗű⁾第一張賀卡。
打開上面寫的是:「祝全世界最漂亮的媽媽母親節快樂。」
稚嫩的筆跡在我眼裡曾經比書法大師的真跡還可貴。
可如今……
我把這所有關於他的東西都扔進了垃圾桶,猶覺不解恨又踩了好幾腳。
其實在今天之前,我一直覺得跟兒子兒媳的相處都是相當不錯的。
我跟丈夫感情很好,膝下隻有一個剛結婚沒多久的兒子。
丈夫退休後被學校返聘,現在帶著研究生在外地搞科研呢。
兒子兒媳說要接我同住,我不願意,我才六十歲,身體也算硬朗,自己能照顧自己,不想麻煩兒女。
兒子便每周帶兒媳回來吃一次飯,老公每個月回來一次,我對這樣的生活很滿意,我以為他們也是。
最諷刺的是,這次股票大牛市,我作為一個二十多年的老股民,抓住了這次機遇,滿倉入市,賺得盆滿缽滿後急流勇退。
正準備拿著這錢給兒子和女兒各換套學區房,再幫他們換輛新車,剩下來的錢也足夠我們老兩口養老了。
畢竟兒媳懷孕,兒子事業上升期也一直說車子不夠檔次了。
我盤算得很美,沒想到這ƭũ₆還沒開始實施呢,就被人直接打包來了養老院。
我掏出手機看著自己銀行卡上的餘額後面的一串零,心想,也好,有什麼比把錢全都花在自己身上更舒心的呢!
2
臨晚的時候,兒子又來了一趟。
我那會兒正在找我的衣服,被他亂七八糟塞在一起,很是難找。
我一邊找一邊吐槽:「到哪兒去了呢?我剛剛放哪兒了?」
沒想到歪打正著。
一回身,兒子正拿著電話站在那看著我,對電話那頭說:「她真的糊塗了,東西拿到就不知道放哪裡了,這就是老年痴呆的基本症狀。」
他指著自己問我:「阿姨,您知道我是誰嗎?」
我故意一個鞋子扔在他臉上:「傻缺玩意兒!」
他挨了打不僅不氣惱,還得意洋洋地對著電話那頭說道:
「聽到了嗎?老婆,她連我都不認識了,而且我去醫院問過了,她這種阿爾茨海默病都是不可逆的,也就是說她現在就是最好的狀態了,以後隻會越來越差。」
我平時對這個兒媳婦是有求必應的,我來看看她怎麼說?
我的好兒媳果然沒讓我失望,她立刻道:「老公,這樣不行吧?媽這還隻是早期,醫院還是可以幹預治療的,你把她扔在養老院不是個辦法。」
兒子繼續為她解釋:
「我問了,根本沒有用,隻會越來越嚴重。現在隻是腦子有點不清楚、不認識人,後面就會開始胡言亂語,甚至要兜尿不湿的。」
聞言,兒媳孟若琳的聲音聽起來帶了點猶豫。
「可是人住在養老院真的很可憐啊,不然我們請個住家保姆來照顧一下呢?或者老爸不要工作了,回來照顧她呢?」
兒子立刻否決:「養老院四千一個月,她那點養老金正好夠。現在保姆都七八千,還得管人吃喝,我一個月得貼多少錢啊!我爸下來更不要想了,他在那邊光補貼都一萬多,咱們的房貸全靠他給我頂著呢。」
兒媳道:「你一個月三萬出頭,老爸又幫你還房貸,你掏點唄?」
「我不掏,她一直非要炒股,每年都虧得要S,要不是去年利用你威脅她,不退就不生孩子,她估計連住的房子都得虧進去。」
是的,去年就不讓我炒,說我不懂亂花錢,一直以為我股市裡隻有幾萬塊錢,也要不依不饒地讓我退掉,就連我丈夫對這個事情也不贊同,對著我生氣了好幾天。
我便偷偷找了個截圖騙他們,說已經全賣完了,其實根本沒有,我甚至還在今年滿倉了。
兒媳還準備再說什麼,兒子不耐煩了。
「這樣吧,我媽以前對你也不錯,彩禮五金都給你了三十萬,如果你堅持把她接回來請保姆,這費用咱倆對半。」
誰知聽到要出錢,兒媳一口回絕道:「那還是住在養老院吧,你媽你自己不上心還指望我啊?」
我深深嘆了口氣。
親生兒子如此,兒媳婦也如此倒也算人之常情了。
3
兒子沒有逗留太久,他隻是把我放在他那邊的東西也收拾過來了。
好像沒有這些東西,就能抹去一個含辛茹苦的母親對他的栽培。
我不知道他半夜想到他的母親被他丟在養老院,會不會愧疚地睡不著覺。
想來也不會,他是沒有心的。
不然他怎麼會把丈夫不在身邊還得了阿爾茨海默病的母親留在養老院呢?
好在,我不是一無所有。
我又把手機餘額拿出來看了又看,嗯,這個世界上還是數字可靠,一是一,二十二,一千萬就是一千萬。
我還有一個相濡以沫的丈夫。
如果兒子靠不住了,我跟丈夫陳方雷有這麼多錢也不怕老了沒依仗。
我把手機枕在床頭,默默盤算接下來要做什麼。
我有太多事情想做了,去年就想出去玩,可兒媳婦懷孕之後,我好像就不是我自己了。
我被一個準奶奶身份捆綁的動彈不得。
她也許不是時時刻刻需要我,但我必須二十四小時待命,以備她的不時之需。
有可能是一頓午餐,有可能是一次產檢,也可能是一次心血來潮的逛超市。
我兒子每一個缺席的場合,都安排了我這個母親作為替補。
其實本來丈夫在外地的工作是可以帶家屬的,但是他總是心疼兒子兒媳沒有人照顧,後來終於松口讓我去了,結果兒媳又懷孕了,這次他回來的話,我就跟他一起去外地吧。
這都異地好幾年了,也該是時候好好團聚了。
4
這幾天丈夫都沒怎麼接我電話,不過這對他來說也是正常,他經常會帶著孩子們ẗû⁸去山裡,那裡接收不到信號是常有的事情。
倒是沒想到他會直接來養老院看我,我趕緊迎上去擁著他說話。
他是我們那個年代的大學生,後來留校做老師,一直風度翩翩,我對他還一直有學歷崇拜,覺得他是個頂厲害的人。
「你回來啦?怎麼不接電話?」
他和兒子兒媳都一怔,他開口道:「你還認識我?」
阿爾茨海默病也不是什麼人都不認識的吧?
我決定在兒子面前好好表演一番,等私下再告訴丈夫吧。
「認識啊,不過你身後這是誰啊?」
他又試探性地問道:「那你知道我跟你什麼關系嗎?」
他這樣問,我倒有點摸不清他的意思了,我有點模稜兩可地說道:「能有什麼關系啊?我能跟你單獨說話,讓門口那兩個陌生人出去嗎?」
兒子和兒媳見我似乎真的不認識他們了,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氣,臉上慶幸的表情藏都藏不住。
倒是丈夫的表情顯得凝重了一些,看來這世界上也隻有他真心關心我這個老太婆,也隻有他會為了我的病擔心到項目都沒做完就匆匆趕來探望。
我剛準備拿過手機給他看我的餘額,跟他說我的計劃,一起暢想我們的未來。
我已經規劃好了,等他這個項目做完了,咱就不幹了,不去掙那幾個仨瓜倆棗的,好好享受快樂的晚年生活。
沒想到他開口第一句話就把我說愣了,把我的一腔熱忱全部堵在胸腔。
5
「吳雪梅,你還記得我們之間的關系嗎?」
我心想,我能不記得嗎?你是我丈夫,我倆做了四十多年的夫妻。
我點了點頭,剛準備開口說其實我沒生病。
誰知他接下來說了句:「你眼熟我可能是因為我在這裡工作,其實我跟外面的兩個人一樣,都是這裡的工作人員。」
我那個正準備打開手機的動作被定格,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同床共枕四十幾年的男人。
「你的丈夫陳方雷,委託我跟您談離婚事宜。」
我重復了一遍:「離婚?」
他堅定地說道:「對,就是離婚。其實在你生病之前你們就已經談好了,隻是還沒有籤字去辦手續,你知道的,這麼多年,其實我們……我是說你和陳方雷,你們思想並不同頻。你們的思想一直都不在一個高度的。」
我被他的一通說辭說愣住了,我不知道他葫蘆裡最終要賣什麼藥,所以我隻好默默聽著沒有發表意見。
說完這段話他從隨身的包裡掏出一份薄薄的協議。
「這是我們之前擬好的離婚協議,你看看有沒有印象?」
好家伙,直接給我上強度啦,剛送來養老院這就要離婚了?
我倒要看看這父子倆在玩什麼花招呢?
我接過來看了眼,簡直忍不住想笑,真是會算計啊,不愧是文化人啊。
「房子為夫妻共同財產,經一致協商同意,贈予兒子陳鋒所有。夫妻各自保留自己賬戶上的存款,不再進行切割。」
他大概以為我卡裡根本沒多少錢,畢竟炒股這麼多年他一直以為我是虧損的,後面這幾年他的錢我幾乎也沒看見過。
其實房子那塊我完全可以不同意,但為了不露出我端倪讓他們知道我沒生病,也想快刀斬亂麻,快點離開這裡,離開這群沒有心的人,我點了點頭,故作深情地說:
「其實我很害怕,我很想我丈夫,但這一切既然是他提出來的,我也隻好答應了。其實我現在還不是很糊塗的,隻是有點不認人了。」
他拿出一支筆遞給我。
「嗯,沒事的,既然不認識了,那就重新認識新的人,我看這個養老院也能交到很多朋友的。你隻是生了個小病,很快就會好的,這裡會有人照顧你的。」
他見我籤了字之後,道:「陳方雷先生有些忙,明天我來接你去民政局。」
6
他一大早就來了,好像生怕我反悔或者發病。
從婚姻登記處出來的時候,我順手就把離婚證扔進了垃圾桶。
陳方雷一愣,走到我旁邊對我說道:「人生到了這個時候還有重來的機會,我們……你和陳方雷都應該感謝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