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6

守寡第五年,我親眼看到活著的夏平明。


 


婆母指揮著人,將我素日獻給她的孝敬,流水般送進眼前窗明幾淨的小院。


 


夏平明嬌妻幼子在側,渾身透著養尊處優的富態。


 


「兒啊,永毅侯府的劫難已經過去,你可以復活回來了。」


 


「兒正有此意。侯府被姓陸的女人霸佔五年,也該物歸原主。」


 


說得好哇!


 


霸佔侯府這麼好的主意,我怎麼沒想到?


 


我乃永毅侯夫人,但這侯府之中,也不必非得有個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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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永毅侯老夫人一回來就叫了我去,說是金門寺的主持給了些好茶,請我去喝。


 


我從前就看不上這老婦,眼皮子淺,又一肚子小肚雞腸,平日裡但凡得了什麼好東西都是關起門來自己躲著吃,一星半點也不會給我。


 


如今突然大方請我喝茶,我是不信呢?不信呢?還是不信呢?


 


果不其然,剛揭開茶蓋,就是一股撲鼻媚香。


 


這種下三濫的招術我要是著了道,這五年的侯夫人豈不是白當了?


 


當即揚手一揮:「來人!報官!」


 


好一個金門寺,以為是什麼佛門清淨地方,居然送人淫茶。


 


這老婦每月都要去金門寺禮佛幾天,說是為夏平明上香,但如今想來,應該都是去見活著的夏平明。


 


這事若說金門寺一點不知,我是絕不信的。


 


不然我每次年節添香油並向那賊禿答謝照顧老婦之恩時,那賊禿為何隻是不住嘴地誇贊老婦,卻絕口不提老婦從未在寺中香房居住之事?


 


正愁沒借口收拾它,它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


 


「不能報……不能報!」老婦慌急撲上前阻攔。


 


又是拿了淫茶回家不好聽,又是沒實際用也沒什麼損害,又是金門寺大師向來德高望重,許是受了奸人蒙蔽,理由一大堆。


 


「母親是說大師也不知情?」我問。


 


「是是是!」老婦大概覺得這個說法最為合理,連連應承。


 


我輕輕點頭:「母親說的是,若冤枉了大師,也是損了佛緣。」


 


老婦見我居然認同她的說法登時大喜,可不等她說什麼,我便再次開口吩咐。


 


「從今日起,老夫人不再去金門寺上香,每月給金門寺的供奉也一並斷了。往後,一粒米,一滴水,也不許再運到金門寺!」


 


「這……」


 


老婦張口欲言,我先一步伸手挽住她,苦口婆心:「母親,縱使大師真是受了奸人蒙蔽,可能送出這等淫茶,也足以說明金門寺門戶不嚴。他今日能送了我們,明日就能送給別家。可若是他送給別家的東西,正好是我們供奉的,又恰好也被奸人動了手腳呢?」


 


老婦啞口無言,半晌嗫嚅著:「哪裡……就能那麼巧……」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理由充沛:「夫君殉國,永毅侯府隻有我們孤兒寡母,萬萬經不起一絲風險,母親難道想看著永毅侯府斷送在我們手裡嗎?」


 


老婦瞬間閉嘴。


 


我公爹老永毅侯的確了得,戰功卓著,一刀一槍拼下這永毅侯的爵位。


 


可惜他英年早逝,在夏平明還很小的時候就戰S沙場。可也因這戰功,保了永毅侯府十多年平安富貴。


 


老婦心頭最重的就是永毅侯這幾個字,這是她的S穴。


 


見她不再吭聲,我毫不客氣下了決斷。


 


「這事就按我說的做,母親早些休息。」


 


02


 


出了老婦院落,貼身婢女蘭心湊上前。


 


「老夫人讓人從二門用箱子偷摸運了個乞丐過來,那乞丐是最髒汙之人,可卻在街上小有名聲,因為……某個部位的尺寸,異於常人。」


 


夏平明與我成婚當夜便應召出徵,連洞房都未曾完成。


 


之後一個月他的S訊傳來,時至今日,我已守寡五年有餘。


 


所以,我在那方面,就特別需要,以至於連乞丐都可以麼?


 


「老不要臉!」蘭心恨恨唾罵。


 


這等歹毒的心思,虧那老婦想得出。


 


我擺擺手:「無妨,現在難受的,不定是誰。」


 


五年侯夫人當家理事,我早已知道,打人要打最疼的地方。


 


老婦每月去金門寺禮佛都要帶上大筆供奉,有時甚至高達侯府月入的一半錢銀,美其名曰誠心。


 


可看夏平明那副養尊處優的樣子,這筆供奉八成是入了他的小院。


 


那日我在外面也看得真切,小院中亭臺掩映,花木扶疏,不知道花了多少銀子打理。


 


我拿淫茶做筏子說要報官,可從來都沒想真的報官。


 


我盯著的,一開始就是這筆供奉。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我倒要看看沒了這筆供奉,夏平明還能不能過得這麼舒坦。


 


侯府一切照舊,隻是有了我或明或暗的攔阻,老夫人兩個月都沒能出侯府一步。


 


我五年侯夫人豈是白做的?沒有我的首肯,這府裡上上下下,連蒼蠅也休想飛進來一隻。


 


到了第三個月,老夫人忽然鬧S鬧活地要出去,說是要看看換季的衣服料子。


 


我的外院管事也來回報:「小院裡那個撐不住了,正要進城來。」


 


老婦送了那麼多財物過去,我本以為夏平明至少能撐個半年上下,沒想到才兩個多月就捉襟見肘。


 


想來這些年他一定過得舒坦極了,所以花錢才能這般大手大腳。


 


一想到他是拿著我的錢過得這麼舒坦,我就不舒坦了。


 


「老夫人在府裡呆了許久,也的確是該出去散散心。」


 


老婦出門前特特尋到我,要我陪她一起去。


 


「夫人,那老婆子又想作什麼妖?」蘭心不爽地說道。


 


「能有什麼?不過是母子相認的時候需要我做個證人,順道連夫君一起認下。」


 


「那怎麼行……」蘭心急了。


 


我擺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叫了侍衛首領李侍衛過來,吩咐了幾句話。


 


半個時辰後,馬車在衣料鋪子前停下,我扶著老婦剛出了車門,一道人影就飛奔過來。


 


我使了個眼色,李侍衛猛然高聲呼喝:「有人襲擊!保護夫人和老夫人!」


 


與此同時車夫重重一拉韁繩,大聲叫著:「夫人,老夫人,奴才先帶你們走!」


 


馬車嗖一聲飛奔離開,透過飄起的窗簾,正好能看到飛奔過來的人被侍衛圍做一堆,不分頭臉胡亂踢打。


 


一邊打一邊喝道:「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襲擊永毅侯府,給我狠狠地打。」


 


「不是……不是……」老婦急得手足亂舞:「那不是刺客,那是……」


 


「母親,普通人可不會往女眷的馬車上撲,不是刺客還能是什麼?」


 


我抓著老婦的胳膊,強行將她按下:「公爹和夫君都是大英雄,戰場S敵必然得罪了敵人。兒媳雖然無用,也定要保護母親周全。」


 


根本不給老婦開口的機會,我喝道:「告訴李侍衛,務必要抓到活的,扭送見官!」


 


老婦原本不住掙扎,聽到這話反倒安定下來。


 


雖然事情發生的與她所想全然不同,可若是送到官府,也一樣能揭示她兒子的身份。


 


到時她出面認下來,就能回頭再和我算今日這筆賬。


 


我對老婦的打算心知肚明,可是,我怎麼可能讓她如願呢?


 


03


 


一個時辰之後,老婦重重砸碎一隻茶盞。


 


「什麼叫跑了!」她指著李侍衛,指尖不住地顫抖:「怎麼可能跑了?」


 


「母親息怒。」我連忙上前:「這些刺客既然敢行刺我們,自然都是有組織的,被人接應跑了也不奇怪。」


 


「不是……不是……」老婦連連否認,可又說不出半句否認的理由。


 


難道要她說,她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她兒子不會想不明白,肯定會自己束手就擒,前去見官順道揭示身份嗎?


 


可這話若是說了,豈不是把他們所有的秘密都抖落出來?


 


老婦一口氣憋在胸中,上不去下不來,眼見她臉憋的通紅,我這二十四孝好兒媳自然要好好寬慰。


 


「母親別慌,今日之事,我自然會給母親一個交代,母親受了驚嚇,還是先去休息為好。」


 


人沒送到官府,老婦也毫無辦法,隻得悶悶轉身離去。


 


眼見著她走遠,我招李侍衛上前。


 


李侍衛笑道:「按夫人的吩咐,上去就套了麻袋一腳踢在心窩上,讓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兄弟們下手也狠,隻讓他以為我們真當他是刺客,要打S他。」


 


身份和小命,自然還是小命重要。


 


夏平明不想S,拼了命地想辦法逃,李侍衛看著打夠了,也就賣了個破綻,讓他順利逃了。


 


我點點頭,讓蘭心封了百兩銀子,當侍衛們的辛苦費。


 


然後一轉頭,遞折子進宮。


 


永毅侯府女眷遇刺的事情早已傳了出去,折子一遞便被準了。


 


我見了皇帝,伏地便哭。


 


「皇上,此番遇刺,婆母受驚極大,此刻還心悸求醫,民婦鬥膽,請皇上看在民婦公爹和夫君兩代忠臣的份上,降恩婆母,以示恩典。」


 


「皇上,刺客膽敢行刺永毅侯府,分明是欺我侯府男丁盡絕。侯府有侯爵之位尚且如此,何況其他忠臣志士?民婦懇請皇上加恩陣亡將士,宣示皇恩,震懾宵小!」


 


我哭得悽慘,求得懇切,周圍觀者,無不動容。


 


回到侯府的時候,我帶回兩道恩旨。


 


一道是老婦加封诰命。


 


另一道是皇帝開大典祭祀陣亡將士,為他們豎碑頌功。


 


碑文之上,陣亡將士名錄,夏平明的名字高居前列,不僅蔭官爵升一等,由三等侯變為二等侯,俸祿田產也加了不少。


 


老婦對這兩道恩旨歡喜至極,尤其是對那套诰命服飾,愛不釋手。


 


我好脾氣地陪著一邊看她試穿,心情也十分不錯。


 


此刻盡管高興,自然有哭的時候。


 


04


 


夏平明那頓打挨得不輕。


 


我本以為可以消停幾日,卻沒想到自己低估了他。


 


早晨睡得正香,忽然被蘭心匆匆叫醒。


 


「夫人快醒醒,出大事了!」


 


到了老婦院中,便見她和一個男子抱頭痛哭。


 


見我到來,連聲呼喚。


 


「雲霜快來,見過你的夫君!」


 


那男子轉過頭來,臉頰圓潤,兩側發腮,活脫脫一隻白面饅頭。


 


母子二人眼中俱是帶淚,好一出久別重逢。


 


細細想來,自三月前母子二人見過之後,隻在數日之前又在衣料鋪前遠遠看了一眼。


 


說是久別重逢,倒也不能算錯。


 


隻是與我五年的活寡比起來,這久別就有些不夠看了。


 


「你還愣著幹什麼!」老婦見我遲遲不動,登時怒了:「你夫君已經回來,還不快來見禮!」


 


「是要見見。」我微笑。


 


但可惜,不是見禮。


 


「來人!」我清喝,早已準備好的李侍衛帶人破門而入。


 


我指著堂中男子一字字道:「此人擅闖侯府內院,給我打出去!」


 


一眾侍衛一擁而上,手中的棍子沒頭沒腦地砸下去。


 


「放肆!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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