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堂嫂抱著侄子坐在最中心的位置，眉飛色舞地呱噪。
「我兒子現在成績好，樣樣都出挑，以後肯定能考個好大學去大城市工作。」
「不像有些大學生，讀了那麼多年的書，也就隻能回到村裡當老師。」
「回村裡當老師就算了，二十好幾也不結婚，我要是她爸媽啊，羞得連家門都不敢出！」
我媽擔心我鬧事，連忙扯了扯我的衣擺，示意我冷靜。
我爸則像沒聽到一樣，跟親戚打招呼。
其實，我早就拿到了省重點小學的聘用通知書。
隻是想起村裡小學教師緊缺，想先回來幫幫村裡人，也算回饋家鄉。
如今村小學已經步入正軌，過不了多久我也該回省裡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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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爸媽深知村裡人心復雜，讓我不能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被人嘲諷幾句，掉不了肉。
話雖如此，但我也不是任人欺負的。
我假裝關心侄子，詢問堂嫂：「浩浩在學校表現怎麼樣？這學期期末考多少分？」
堂嫂一聽這話，高興得尾巴都翹起來。
「我們家浩浩這次考了全年級第一！」
說著，她嫌棄地瞥了我一眼：「還好你不是我兒子的班主任。」
我輕輕點頭，暗自發笑。
沒想到侄子小小年紀竟然撒謊成精。
年級第一，明明是我班裡的小姑娘。
侄子考的，是全年級倒數第一！
緊接著，堂嫂又問我：「你打聽我兒子考多少分幹什麼？是不是想求我讓兒子轉到你們班？」
她啐了一口：「我告訴你，門都沒有！」
我微微搖頭：「不是啊，是學校發試卷了，我幫浩浩把期末考試的試卷帶了回來。」
侄子一聽，十分緊張地看著我。
因為放假那天，他就把期末考試卷丟進了垃圾桶。
而我，又順手把試卷撿了起來。
堂嫂兩眼放光：「快拿出來，我要讓大家都來見識見識年級第一的試卷！」
我從包裡掏出試卷，遞給堂嫂。
她嘴上還掛著笑：「算你識相。等浩浩以後有出息了，我會讓他提攜你這個姑姑的……」
看到侄子的期末考試卷時，堂嫂的臉上終於繃不住了。
她手指抓得發白，渾身忍不住顫抖。
一旁的親戚見狀，忙問打趣：「這是考了多好的成績啊，怎麼激動成這樣？」
「什麼？我兒子可是神童啊，他怎麼可能考倒數第一？！」
6
全場鴉雀無聲。
最八卦的六嬸連瓜子都不磕了，伸長了脖子去看堂嫂手裡的試卷。
看清分數後，她驚訝地喊出聲來：「浩浩不是神童嗎？怎麼還考了個 8 分？」
幾秒鍾後，六嬸拍著大腿笑得前仰後合。
聽到周圍的爆笑聲，堂嫂氣得把卷子丟到我身上。
「何螢，你這人也太陰險了吧！」
「我兒子明明考了第一，你卻拿一張假的試卷回來，分明就是故意冤枉我兒子！」
我看著掉在地上的試卷，輕笑：「我冤枉浩浩有什麼好處？」
堂嫂斜著眼睛瞥了我一眼：「我生了個好兒子，你二十好幾了沒人要，所以嫉妒啊。」
侄子見狀，也跟著扮鬼臉朝我大喊：「嫉妒鬼，你這個嫉妒鬼，略略略——」
爸媽辛勞了一輩子，也沒學會跟人吵架。
被親戚們笑得滿臉臊紅，手足無措：「螢螢不是這個意思……」
但我被堂嫂的行為膈應到了，今天也非讓她不痛快。
「既然浩浩是個神童，不如咱們現場出幾個題目考考他。」
堂嫂一聽，果然挺直了腰板。
她堅信侄子天生聰明，在學校就是回回考第一。
有些調皮搗蛋，是男孩子的天性。
根本不會放過任何一次展示的機會。
「浩浩，站出來，隨便背一個三字經、千字文給他們聽聽！」
然而侄子嘴裡塞滿了果仁，支支吾吾半天愣是一個字也說不出。
一旁有親戚打圓場：「不用弄那麼復雜的，浩浩來算一個乘法表吧，二乘以三等於多少啊？」
侄子脫口而出：「等於八！」
堂嫂又是一臉得意：「怎麼樣？我都說了我兒子很聰明吧？」
在場稍微讀過書的人，全都面面相覷。
可堂嫂卻絲毫沒察覺到不對勁。
「幹嘛都這樣看著我？被我兒子給驚到了吧？」
在隔壁桌吹牛逼的堂哥聽見這番話，三兩步跑到堂嫂面前。
「你發什麼神經？二乘以三等於六啊，哪裡就等於八了？」
眾人笑作一團。
堂嫂被罵得臊紅一片。
但她好強，被堂哥罵了之後反而更理直氣壯地吼出聲來。
「兒子不過是開個玩笑，你衝我嚷嚷什麼？」
堂哥好歹讀過幾年書，這時也看出了自己的兒子不是讀書的料。
以免再丟臉，他連忙拉起堂嫂：「走了，回家回家！」
可堂嫂卻非要給自己找回臉面。
「回什麼回？我今天非要證明浩浩就是年級第一。」
「免得有些心術不正的人，老在背後做些惡心事！」
說到這，她抬眸剜了我一眼。
然後掏出手機，當著所有親戚的面打電話給班主任查成績！
7
堂哥見勸不動，又坐回凳子唉聲嘆氣。
大廳一片安靜，大家都停下了手裡的事情，將目光落在堂嫂身上。
「喂，是陳老師嗎？我是何浩的媽媽，想找你問問他的期末成績。」
為了讓我們所有人都聽到，堂嫂特地調了免提。
堂嫂上次大鬧學校後，那位趙老師說什麼也不肯再帶何浩。
校領導隻好給換了一位陳老師繼續接手。
電話那頭的陳老師為人嚴厲，說話也更不留情面。
「何浩的家長呀？我這幾天正想找你們聊聊呢。」
堂嫂一聽這話，忍不住笑出聲來。
「哎呦老師，您太客氣了。雖然我們家浩浩考了年級第一，也沒必要特地找我們聊的。」
陳老師沉默了幾秒。
「何浩的確考了年級第一。」
堂嫂臉上立馬堆起笑：「我就說嘛，浩浩這孩子打小就很聰明的——」
然後，她話還沒說完，陳老師就打斷她：「可惜，不是正數第一，而是倒數第一。」
「什麼？這不可能！」
堂嫂激動得聲音都破了。
陳老師嘆了口氣：「考試成績單我前幾天就發給您了，我也沒必要騙您。再說，這回年級第一在何螢老師那個班呢。」
在場親戚面面相覷，都在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看熱鬧的六嬸直接就捂嘴偷笑，然後跟一旁的人說。
「居然考了個倒數第一，看來這個神童也沒有多聰明嘛。」
緊接著，陳老師又跟堂嫂說了侄子在學校的許多頑劣事跡。
他上課打瞌睡，下課挑事生非。
作業從來不做，架倒是一場不落。
每說一句，堂嫂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不可能的……我兒子他明明很……」
看著試卷上的八分，堂嫂嘴裡聰明那兩個字，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掛斷電話後，堂嫂當著我們的面狠狠地揍了侄子一頓。
「我叫你上課不聽課，叫你撒謊騙人，叫你害老娘丟臉！」
侄子的哭聲響徹天際。
親戚們看了好精彩的一場熱鬧。
他們表面上勸堂嫂別生氣，背地裡卻笑話她。
「看她還敢不敢嘚瑟了，現在好了吧。」
「之前她炫耀她家何浩聰明的時候，我就看她不順眼了，這下可好咯……」
村裡人大多數是這樣。
你落魄他們踩你，你得勢他們又要眼紅。
爸媽從來不參與這些闲言碎語，隻帶著我回了家，讓我專注自己的事情，別管其他。
本以為，這下堂嫂算是偃旗息鼓了。
隻是我沒想到次日一早，堂嫂竟然提著水果，敲響了我家的門。
8
我媽看著她大包小包走進屋，有些疑惑：「秀紅，你這是做什麼？」
堂嫂有些不好意思：「何螢不是帶出了個全年級第一的學生嗎？真看不出來，她還挺有能耐啊。」
我聽著這話裡陰陽怪氣的意思，皺起了眉頭。
「堂嫂，一會我們還得走親戚，你要是沒什麼事就先回去吧。」
見我要趕人，堂嫂連忙走上前塞給我一個大紅包。
看樣子，還挺厚。
按照我們村裡的習俗，已婚的長輩需要給未婚的小輩發紅包。
可堂嫂跟堂哥結婚以來，從沒給我發過一個紅包。
這次，又是鬧哪樣？
我不動聲色地把紅包退回去：「堂嫂，你有話直說吧。」
堂嫂訕笑出聲：「螢螢，看在咱們都是親戚的份上，你給浩浩輔導一下功課吧。」
「反正也不花費你多少時間，就當做下班後的消遣唄。」
我差點氣笑。
把輔導功課當消遣？也虧她說得理直氣壯。
「抱歉，這個忙我幫不了。」
堂嫂急切想說些什麼，卻被我打斷。
「堂嫂，現在有明文規定不許老師私下開設輔導班。」
「浩浩學習的事，你們平時多抓抓。」
堂嫂聽後，當場垮臉。
「何螢，你這是什麼意思？看不起我們是吧。」
我爸走上前，神色淡淡：「秀紅，我記得當初你剛非要按虛歲報名的時候，螢螢就提醒過你，孩子太小會跟不上學習進度。」
「你當時怎麼說的？」
堂嫂面上一窒：「大家都是親戚，沒必要這麼斤斤計較吧？」
我媽忍了一輩子，到了這時候也忍不住懟她。
「你不是說我們螢螢教不好學生，不配當老師嗎？」
堂嫂有些生氣了：「我那是開玩笑的。」
隨後她把侄子往我懷裡一塞，不顧我的拒絕，連忙開口。
「浩浩，這段時間你就待在姑姑家，讓她給你輔導功課！」
侄子冷哼一聲，突然伸手推了我一把：「我才不要這個賠錢貨教……」
堂嫂臉色一驚，連忙捂住他的嘴。
「孩子不懂事，你們可不要跟他計較那麼多。」
我聽得冷笑出聲。
孩子的確不懂事，他能說出這番話，必定有父母的手筆。
我輕笑回懟。
「別別別，我這種蠢貨可教不了你的天才兒子。」
堂嫂臉色變了。
隨即，爸媽也不再給她臉面，直接連拉帶拽把人給「請」了出去。
堂嫂氣得眼眶通紅，站在我家門口罵了一個多小時。
我打開音響，把音量調到最高。
堂嫂那些汙言穢語，愣是一句也沒聽著。
最後，周圍的鄰居有意見了，紛紛站出來指責堂嫂。
「大過年的，你在這發什麼瘋啊？再逼逼，老娘我出來跟你吵！」
9
堂嫂氣得眼淚都出來了，臨走前往我家門口狠狠地啐了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