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魏宣那年,魏府沒落。
親生父母不想養女嫁過去受罪,將我尋回,應了兩家從前定下的親事。
魏宣嫌我是個粗鄙無禮的S豬匠養女,比不上他的青梅施然。
他從不與我共處一室,也不許我碰他的東西。
他寧願受盡冷眼留在京城,也不願同我回到家鄉。
於是我又重新拿起了S豬刀,賺錢照顧魏宣祖母和年幼的侄兒。
也時常會給年邁眼花的祖母念魏宣寫的家書,也會替她回信。
起初魏宣在信裡問祖母,問侄兒,隻字不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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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卻問我問得最多,問我為何從不在信中提及自己,為何從不回應他。
最後一封,是他說要來接我回京,往後真心真意與我做夫妻。
可我的真心真意,早已被他丟棄在從前了。
01
魏宣來時,我還在書鋪抄書。
還是侄兒魏崢跑進來告訴我此事的。
「嬸嬸,二叔正在外頭等你呢!」
還未等我應聲,魏崢已經將我拉到了書鋪外頭。
魏宣站在外面,錦衣玉冠,又本就生得俊朗,引得來往眾人頻頻回頭。
我雙手絞著,有些不知該作何反應。
「我在家裡等了你很久,見你沒回,便讓崢兒帶我來尋你。」
聲音低沉溫柔,更是前所未有,讓人無所適從。
「你比從前瘦了。」見我並未應聲,魏宣又道。
他朝我伸手,似是想握住我的手。
我卻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隻見寬大的手掌停滯在半空,又被他僵硬地收回。
「上午S豬了,血腥味重。」
我解釋道,讓魏崢隔在我與魏宣中間,並排走著。
從前他就嫌我被S豬匠收養,又跟著學過幾年S豬,一身腥味。
所以成親那日,魏宣並未踏入房間半步。
同在魏府屋檐下時,他也不願與我共處一室,我來他就走。
他的書房也不準我去,他的所有物品,也不許我碰。
這麼多年,竟下意識地有了反應。
魏宣將魏崢拉到一旁:「淼淼,我從前的話都不是真心的。」
抬眼撞入他滿是內疚的雙眸,我沒有說話,也不知該說什麼。
「聽阿崢說,你每日都會到書鋪去?想識字的話日後我可以教你,回京之後就不必這麼折騰了。」
魏宣依舊溫聲同我說著話,而我腦中卻想起他從前冰冷的話語。
從前祖母也讓魏宣教我識字讀書,讓我們培養感情。
那時魏府剛沒落,他瞧不上我,更嫌我粗俗。
他怕我髒了他的紙筆。
「二叔,你真笨!嬸嬸是去書鋪抄書賺銀子了,她寫的字可好看了,我的字都是她教的。」
魏崢皺眉道。
「嬸嬸給你寫了這麼多封家書,你竟也沒看出來,你這個夫君當得真失敗。」
人小鬼大的魏崢一本正經地說。
我無視魏宣驚訝的眼神,示意ţùₛ魏崢收聲:「阿崢,別多嘴。」
魏宣也不惱,反倒順著魏崢的話道:「阿崢說得對,我這夫君的確做得很失敗。
「你這麼多年都未曾回過我信裡的話,也是在怨我吧?」
「你多慮了,紙墨貴,也沒什麼要緊事,就不打算寫了。」
我也曾喜歡過魏宣。
即便那時魏府已不再顯赫,他已不是世家公子中的翹楚。
可我依舊喜歡他,喜歡他一身才華,喜歡他俊美的相貌。
我也知自己不似京中貴女那般精通琴棋書畫,也知自己舉止粗魯。
我試圖改變自己迎合魏宣。
就連他不顧一切要留在京城,我也願意等他。
我也曾歡喜地站在村口等他寫回來的家書,曾欣喜地讀著他寫的每一個字。
可他問候祖母,關心魏崢,卻從未問過我。
讀到最後,隻讀到一個冰冷的心。
既然從不關心,我也沒必要寫了。
可如今,他卻來問我為何不寫。
「我竟不知,你寫得一手好字。」
面對我的冷淡,魏宣卻依舊好脾氣地接著話。
「你沒問過,不知道屬實正常。」
阿爹雖是S豬匠,卻也知道多讀書沒有壞處。
阿爹生病前,不曾讓我碰過屠刀。
他說:「我家淼淼隻需享福就好。」
若非阿爹病重需要銀子治病,我也不會應施家的安排嫁入魏府。
這麼多年守著魏宣,替他照顧祖母和侄兒,也隻是為了還當年施家阿爹治病喪葬的銀子罷了。
魏宣隻覺得我是橫刀奪愛,卻從未問過我的難處。
一如他隻覺得我會髒了他的筆墨,卻不知,其實我識字,也寫得一手好字。
02
回到家時,祖母看見我和魏宣一起回來很高興。
「淼淼回來了。」
「祖母,你不是腿腳不方便,怎還出來了?」我忙扶著她坐下。
「看你這麼久都沒回,擔心你。」
「我每日都要去書鋪抄書,這你不是都知道嗎?」
「今天不一樣,魏宣回來了,以後這個家,都讓他來抗,你就好好享福。」
祖母說著,還拿起拐杖敲了下魏宣。
「你啊,日後可不能再讓淼淼吃苦了。」
魏宣沒躲,任由木棍落下。
「祖母的話,孫兒自然遵命。」
他笑著應道,目光卻落在我身上。
我轉身進了屋,原因無他,裡頭有我託村口書生寫的ṱű̂ₐ和離書。
拿著和離書,險些與進房的魏宣撞了滿懷。
我急忙攔住他:「這是我的房間,你今夜同阿崢將就一晚吧。」
「淼淼,我們是夫妻,理應同床共枕。」
魏宣扶住我的雙肩,朝我靠近。
「當年魏府突生變故,我年少孤傲,做錯了許多事。
「這些年我一個人在京中受盡冷眼,隻有你不曾放棄過我,昔日好友避我如瘟疫,但你的書信和錢銀每月都會如期而至。
「從前祖母說,共過患難才算是真夫妻。在京城的日子,我總是會想到你。淼淼,我如今是真心真意想同你做夫妻的。」
魏宣眼尾漸漸染上緋色,雙唇眼看著就要落下來。
我拿出和離書擋在二人之間:「魏宣,我爹也說過,夫妻之間,需情投意合。」
我也曾真心真意,可也隻能是曾經了。
03
「我識字不多,也沒什麼文採。託村口書生寫的,你若是覺得不好,就重寫一份罷。」
魏宣看著攔在二人中間的和離書,心口痛得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我沒想過要和離。」
良久,他才說出話來。
從京城到這裡的路上,魏宣可以說是輾轉反側,夙夜難眠。
他知道施淼會怨他,但他從未想過會接到和離書。
「大人如今是京城炙手可熱的人物,我配不上大人,不如趁早和離,也算是好聚好散。」
她聲音很好聽,低柔婉轉,似珠玉落盤。
從前在魏府時,他們之間說話不多。
魏宣察覺時,她說的卻是如此絕情的話。
「與我患難與共的發妻,何來配不上一說?」
魏宣將和離書撕得粉碎。
這兩年來勸他休妻,欲將女兒嫁給他的人不少,就連施然也曾幾次試探他的感情。
可他一直都是那句「在下已娶妻,此生唯願夫妻共挽鹿車,舉案齊眉。」
魏宣知道從前自己做得很錯,可他也是真的想要彌補。
「淼淼,原諒我好不好?」
他將從當鋪贖回來的東西遞到她眼前,企圖獲得她的原諒。
施淼驚訝地看著他:「這裡面有些是S當,大人贖來做什麼?」
冷淡的眼神好似在說,覆水難收,勿再徒勞。
「想著裡面有你在意的東西,怕你弄丟,費了些心思都贖回來了。」
魏宣說不清是在贖回那些S當,還是她的心。
可施淼最後隻拿走了最不起眼的玉镯,唯獨那個不是S當。
「若你真的覺得抱歉,我要這個就好了,本來這兩日也打算去贖回來。旁的這些,既然是你花了錢的,就收著罷。」
說著,施淼進了屋。
過了一陣,拿出銀子給他,明擺著要同他劃清界限。
「我不要。」
魏宣後退,他分明很想握住她的手,但又怕這一握,以後他就再也抓不住她了。
「何必呢?」隻見她抬頭與他對視,眸底含淚,讓人心疼。
「魏宣,從前是你不喜歡我,嫌我出身粗鄙,嫌我不如施然那般端莊溫柔。你說要留在京城,我從未反對;你需要錢銀,我亦無怨言。
「而我如今隻求一張和離書,僅此而已。」
施淼合眼,淚水就這樣順著臉頰滑落。
滴到魏宣心頭,似沸水般燙得生疼。
04
印象中施淼性子靜,從前他百般刁難,她也從未哭過。
成婚那日,魏宣喝得爛醉回房。
紅燭早已燃去半截,施淼卻一直頂著蓋頭等他。
不哭不鬧,未曾有怨。
見他躺倒在床上,她也是好脾氣地自己揭開蓋頭,轉身替他寬衣。
「喝酒傷身,往後還是少喝些好。」
那時她的聲音也是這般低低柔柔的,背著燭光眉眼低垂時,魏宣曾恍惚過一瞬。
待看清來人後,他將她推開,沉聲道了句:「滾。」
因毫無防備,她被他推倒在地,頭上的珠玉落了滿地。
叮叮當當,卻沒聽她出半點聲。
魏宣隻記得頭很沉,心很悶。
後來夢中隱隱有人替他擦臉,蓋被。
清醒後,憶及此事,他分明知道是誰,卻不願再想。
去給祖母請安時,施淼依舊是靜靜地站在他身旁。
許是施淼知道他嫌棄自己,與他隔了一個身位的距離。
她溫聲應著祖母的話,半句不提昨日他曾讓她難堪。
後來忘了祖母說了什麼,大抵是讓他多陪陪施淼之類的。
魏宣生氣,拂袖離去,不曾回頭看過她一眼。
但他記得,身後未曾傳來她的哭聲。
她一向是嫻靜溫和的女子,論堅強,甚至不輸男子半分。
可如今,卻因他不肯與她和離落了淚。
魏宣準備開口時,一旁偷聽的祖母卻衝了上前。
05
「你這個混賬東西,竟然讓淼淼哭!看我不打S你!」
魏宣祖母衝了出來,拿著拐杖一下又一下地往他身上打。
魏宣也不躲,就這樣硬生受著。
目光落到他臉上時,隻見他因緊咬著牙颌骨緊繃著。
見我看過來,他立刻收回了目光。
我看著還在打罵的祖母,不忍心還是上前阻止。
魏宣祖母向來十分疼愛他,從前雖也訓斥過魏宣對我太過冷漠,卻從來沒動過手。
今日卻這般狠下心來,不過是想我心疼,讓我與魏宣破鏡重圓。
從前代祖母寫信時她也時常會說起我,說我賢惠,讓魏宣珍惜我。
我從未將關於我的事寫到信上,因為我清楚,若一個人真的不愛對方,縱使千言萬語,也無法讓他改變。
我知道祖母是為了我好,也是心疼我。
但心S了就是S了。
「祖母,生氣傷身,你仔細著身子。」
我接住即將落下的拐杖勸道。
「淼淼,是祖母對不住你,這個混小子讓你傷心……」
「祖母,都是我不好,你別傷心。我……會求淼淼原諒我的。」
魏宣上前一同勸道,念到我的名字時,眸光不自覺地瞥向我。
「淼淼,你聽話,魏府離不開你,不要走好不好?從今往後若是魏宣再有半點負你之處,我就……我就將他的腿打折!」
祖母握著我的手念叨著,她同魏宣一樣,在等待我臉上神色的變換。
可祖母啊,這世上本就沒有誰是離不開誰的。
「是啊,我在京城購置了新的宅子,一切都重新開始。
「府裡的事我一向不懂,祖母年事已高,阿崢年紀尚小。淼淼,魏府缺一個女主人。」
魏宣話裡滿是小心翼翼和試探,他低著頭不敢對上我的雙眼。
時過境遷,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從前的自己。
「疼嗎?我去給你找藥酒。」
我尋了個借口離開,原來不愛時,隻會覺得厭煩。
06
拿藥酒來時發現魏宣早已褪去衣衫,赤裸著上半身。
我匆忙移開眼,將藥酒放下。
轉身想走時卻被魏宣拉住了衣袖,「淼淼……可否幫我?」
我轉過身來,目光落到他後背上。
魏宣到底是文人,身子骨弱,後背的淤青交錯縱橫,觸目驚心。
我將藥酒倒在手上,不分輕重地按了上去。
指腹能明顯感覺到魏宣身子一滯,被刻意壓低的呼吸已經暴露了他此刻的感受。
我收回手問他:「疼嗎?我做慣粗活,下手沒有分寸。」
「無妨,我能承受。」
「魏宣,有些事逞強是沒用的。」
我將藥酒放好,「就像你明明忍不了痛,卻還要在這裡陪我演ťũ̂ₖ戲。
「就像你我根本不適合做夫妻,但你卻執著於所謂的【共患難】,如今還試圖用苦肉計挽回。其實你有沒有想過,強扭的瓜不甜,一如從前,一如現在。」
魏宣轉過身來:「從前是我有眼無珠,如今,我隻知道我不想再錯過。
「你難道要在這窮鄉僻壤之地過一世?」
「入魏府之前,我就已經在這裡過了半輩子,習慣了。」我應他。
「淼淼……」
魏宣話還未說完,窗外就傳來一聲巨響。
聞聲望去,隻見有一蒙面黑衣人破門而入,手裡的刀映著燭火的光。
「不要傷害淼淼!」魏宣衝上前想阻攔,走到一半,隻見那人出手。
我急忙將魏宣拉回來,躲過了迎面而來的刀鋒。
我將藥酒朝蒙面人撒去,在他伸手阻攔之時又將腳下的凳子踢了過去。
一連下來,那人已亂了陣腳。
「淼淼小心。」魏宣拉著我的衣角,猶豫著不讓我上前。
我甩開他,赤手空拳迎了上去。
拳腳功夫我還是懂一些的。
幾個回合下來,那人的刀已在我手中。
我心急查看魏崢和祖母是否安全,迅速地了了他的性命。
血順著刀鋒將手染紅,身上也不可避免地濺到了血跡。
魏宣想替我擦去手上的血跡,卻被我先一步躲開了。
他拿著手帕的手懸在半空中,處境尷尬。
「嬸嬸,你們沒事吧?」
外頭忽然傳來魏崢的聲音,許是聽到打鬥聲來的。
我怕祖母和魏崢看到房中的屍體會受驚,並未打算開門。
「我們沒事,隻是有人誤闖了進來,你和祖母可都安好?」
「我和曾祖母都沒事。」
聽到魏崢的答復後我和魏宣都松了口氣。
「那你們早些休息,我和你二叔處理一下就好。」
我在門處看著魏崢的人影消失。
「許是京中的政敵,隻派了一個人來,想必是知道我不會武。
「幸好有淼淼你在。」魏宣看著我,眼裡帶著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