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6

「他是你男朋友?」


 


還是被叫住了,我心揪了一下。


 


羅小荷那群跟班的表情將信將疑。


 


這條教室到大門的路我走過很多次。


 


無一例外地會被這群男生攔住,上下其手。


 


我咬了咬牙,強裝鎮定。


 


「對啊。」


 


為首的那個黃毛看我的眼神明顯多了幾分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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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誇大其詞地高聲道:


 


「厲馳野可牛了!他一個人能打二十個。」


 


「你們以後給我小心點。」


 


「他下手特別特別狠,我昨天剛看到他把一個挑釁他的人打得牙齒都掉了五顆。」


 


聞言,幾個混混都連滾帶爬地跑了。


 


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


 


我驚訝了一下,旋即為自己的智慧感到驕傲。


 


原來他們這麼不經嚇唬嗎?


 


直到,轉身的時候看到了在我身後的厲馳野。


 


「……」


 


「怎麼了,讀書讀傻了?」


 


厲馳野單手接過我的書包,另一隻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沒有。」


 


我心虛地朝他笑了一下,這才察覺到自己掌心沁出了無數冷汗。


 


厲馳野面色如常,上車的時候還扶了我一把。


 


他應該什麼都沒聽見吧。


 


思及此,我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下。


 


晚風吹在臉上。


 


我環住厲馳野的腰,將臉貼在他寬闊的後背上。


 


原本急促的心跳出奇的平靜。


 


「我們這是去哪兒?」


 


「哥……」


 


高度集中的大腦在驟然放空後,產生了一段時間的空白。


 


所以直到摩託車停在一個陌生出租屋前,我才意識到這不是回家的路。


 


地方有些偏僻,路兩側幾乎沒有燈光。


 


就一間平房,孤零零地立著。


 


「慌什麼,我還能把你賣了。」


 


厲馳野打開房門,姿態散漫地抄著兜。


 


我捏緊了書包的肩帶,遲疑著跟上去。


 


屋子不大。


 


正中放著一個拳擊臺,窗戶下是一張沙發和一個小冰箱。


 


「這裡是?」


 


「我的秘密基地。」


 


厲馳野帶上拳擊手套,活動了一下筋骨。


 


「以後每天下課,我教你練拳。」


 


我望著他專心調整沙包高度的背影,眼眶湧上一股酸脹感。


 


厲馳野似乎不太善於表達。


 


而從未接受過善意的我,也沒有勇氣多問。


 


小時候,我問媽媽能不能給我買一個紙杯蛋糕嘗嘗。


 


校門口的小攤,三元五個。


 


班裡其他小朋友每天上學都買一袋當零食,我卻連生日都沒有吃過蛋糕。


 


我媽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指責我敗家,小小年紀就會攀比;罵我想太多,沒有公主命還有公主胃。


 


那天晚上下著暴雨,我被罰站在門外不許吃晚飯。


 


類似的事情數不勝數。


 


我這才知道,原來要咽下所有委屈才叫懂事。


 


長久以後,我成了一個隻會聽從命令的木偶。


 


隻要乖乖聽大人的話就好,千萬不要奢望太多更不可以提出異議。


 


但我在心底的猜測卻越來越清晰。


 


厲馳野是在教育我如何保護自己。


 


「過來,愣著幹嘛?」


 


他皺了皺眉,扔給我一套護具。


 


依舊是暴躁的語氣,每當我做錯動作他就會數落我是個四肢不協調的病貓。


 


「收拳沉肘收腰,講幾次了?記不住嗎?」


 


「左手旋轉出拳聳肩,小不點,給我點力行不行啊。」


 


「向外呼氣,呼氣!怎麼節奏又亂掉了!」


 


但他的動作卻很溫柔。


 


收著勁兒,生怕傷到我。


 


幾套基礎動作下來,我已經大汗淋漓累得說不出話。


 


厲馳野扯了扯嘴角,拖腔帶調地「哎」了聲。


 


「這小細胳膊小細腿的,真矯情,」


 


「走了,回家。」


 


「明天繼續。」


 


晚上,厲馳野帶我回家。


 


一進門,地上又是狼藉一片。


 


女人的衣物混雜著破碎的瓷碗,散落在客廳各處。


 


裡間傳出我媽歇斯底裡的哭喊。


 


「又吵架了。」


 


我垂下眼,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無所謂。


 


但心髒還是鈍痛,無力感如同速生的藤蔓爬上喉嚨逐漸收緊。


 


我爸有嚴重的暴力傾向,在我初三那年因為故意S人被判S刑。


 


我本以為從此就可以逃離那個充滿暴力的家庭。


 


可我媽轉頭就嫁給了繼父,一個吃喝嫖賭五毒俱全的人渣。


 


我不懂,她為什麼要從一個深淵踏入另一個深淵。


 


我不是沒試過阻止。


 


我告訴她,我馬上就可以上大學馬上就可以掙錢了。


 


我們倆個人也可以過上很安穩的日子。


 


不用擔心被家暴,不用再經歷傷口見骨都隻能等著流膿潰爛不敢去醫院。


 


但她狠狠扇了我一巴掌,說我是個見不得她好的賤貨。


 


她說繼父有錢又愛她,她馬上就要過上好日子。


 


可現實是,她又被男人的花言巧語騙了。


 


然後她繼續將生活的不如意發泄在我身上。


 


從我的痛苦中汲取安慰。


 


瞧,有些母親並不愛自己的孩子。


 


她們隻是想要一個捆住丈夫的工具,一個免費的撒氣筒,一個解釋自己愚蠢行徑的借口。


 


從小到大,我媽說過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還不是為了你」。


 


「要不是為了你,我才不會嫁給你爸過這樣的苦日子。」


 


「要不是為了供你讀書,我才不用這麼幸苦打兩份工。」


 


「要不是為了讓你有個健全的家庭,我才不想改嫁。」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或許說的就是我媽這樣的人。


 


處於苦難之中,卻從未想過靠自己的努力擺脫現狀。


 


她隻想著把別人也拽下來,最好比她慘。


 


而我就是她的對照組,我的絕望總能讓她得到慰藉。


 


這種病態而畸形的觀念,曾經給渴望母愛的我很大的陰影。


 


後來我長大了,終於接受了我媽不愛我這件事。


 


但血緣真的是一個很神奇的東西。


 


哪怕心已經千瘡百孔到麻木,每每撞見這樣的畫面。


 


我還是會很難受,很難受。


 


從前是為她。


 


現在是為自己。


 


「吵S了。」


 


厲馳野猛地抄起一個酒瓶砸到主臥門上。


 


空氣瞬間安靜。


 


屋內的兩個人都噤了聲。


 


原來大人也會欺軟怕硬,我想。


 


他握著我的手腕,將我牽回屋。


 


厲馳野從口袋掏出一瓶紅花油。


 


「寫完作業早點睡。」


 


「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自己揉揉。」


 


剛才練習的時候小腿撞到拳擊臺邊緣。


 


腿肚子上的淤青並不顯眼,我也沒喊痛。


 


厲馳野……竟然早就注意到了。


 


「他們要是影響你學習了,就來找我。」


 


「嗯。」


 


我用力點頭,鼻子有點酸。


 


厲馳野揉了揉我的腦袋,俯下身輕聲。


 


「小不點,想哭就哭出來。」


 


「我沒有想哭……」


 


我不太習慣別人的關心,下意識裝作堅強。


 


「嗯,你不想哭,你就是天生是隻小兔子,長著紅眼睛。」


 


他唇角揚起弧度,淡笑一聲。


 


語調是難得的溫柔。


 


我一下沒繃住,眼淚哗啦啦往下掉。


 


厲馳野一下子慌了,手忙腳亂地替我擦眼淚。


 


「我就開個玩笑,你不會是因為我哭了吧。」


 


「哥錯了,快別哭了。」


 


「這可憐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把你怎麼了。」


 


他向來是脾氣差不講理的樣子。


 


現在夾著嗓音哄人,反差感太大。


 


我抹了把眼淚,撲哧笑出聲。


 


「小不點,要學會維護自己。」


 


「誰都靠不住,除了你自己。」


 


「指望別人可不會長久,記住了。」


 


厲馳野目送我回房間。


 


房門合上的時候,他輕聲道。


 


我噌一下紅了臉。


 


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都聽見了。


 


但他沒在那群人面前揭穿我。


 


5


 


我S水一般毫無生機的生活,因為厲馳野的出現變得不同。


 


他風雨無阻的接送我上下學。


 


學校裡開始瘋傳我是他罩著的人。


 


沒人再敢欺負我。


 


同時在他的教育下,


 


我開始專注自己。


 


無論同學們如何拿我的家庭誤解我,拿有色眼鏡看我,我都不去理睬。


 


我媽那些 pua 我的話術,我也都置之不理。


 


我不再被任何其他人的錯誤困住。


 


厲馳野說,世界上有很多人會拿刻板印象注解你,會為了達成自己的某種目的而扭曲你。


 


但如果你不去在意,他們就無法傷害你。


 


沒必要解釋,沒必要流眼淚。


 


你隻需要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


 


於是在考了三次月考第一後,我終於平安無事地升入高二。


 


學業加重,我媽和繼父的矛盾也在加劇。


 


厲馳野怕他們影響到我。


 


隨便找了個由頭,帶我搬去了他的出租屋。


 


我媽沒心思管我,還是在我一個月沒回家之後,才打電話來問我是不是住校了。


 


「我哥不是之前就告訴過你,他給我找了一個離學校近的房子。」


 


「哦,媽忘記了。那你啥時候回來,你後爸成天就知道打牌打牌……」


 


她甚至不關心我具體住在哪裡。


 


我覺得可笑。


 


恰好厲馳野發來訊息就直接掛了電話。


 


「小不點,豆漿還是牛奶。」


 


這段時間他忽然忙起來,經常一走就是一整晚。


 


但每天清晨,他又會準時出現。


 


拿著熱乎的早餐送我去上課。


 


「牛奶。」


 


但眼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接近六點半。


 


厲馳野都沒出現。


 


電話也不接。


 


我莫名有些不安,卻也隻能先去上課。


 


一顆心高高懸起。


 


我忍不住胡思亂想。


 


厲馳野一直沒告訴過我他的工作。


 


坊間傳聞,他就是個混幫派的二流子。


 


打傷了人鬧出了事,這才躲回家當無業遊民。


 


但這一年的相處,我能感覺到厲馳野並不像外人說得那麼壞那麼兇。


 


這些隻是他的偽裝。


 


嘴硬心軟才是真的他。


 


畢竟沒有惡棍會闲的沒事幹幫別人養孩子,還是一個在學校被人欺負的累贅。


 


每當我問起。


 


他都隻是笑得痞氣,丟給我一句」對啊,我就是個混子。」


 


但有一次,我收拾房間。


 


在他的衣櫃深處發現了一套警校制服。


 


直覺告訴我,這是他不願提及的舊事。


 


於是我默默合上了櫃門。


 


厲馳野有個秘密,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他曾經是警察。


 


我也有個秘密,我沒告訴任何人厲馳野是警察。


 


下課鈴響起,我立刻衝了出去。


 


可知道熙熙攘攘的人群散盡,厲馳野都沒出現。


 


他會不會出什麼事了?


 


腦海中閃過電影裡古惑仔對警察尋仇火拼的畫面。


 


不,不會的。


 


或許他已經到家了,隻是忘了來接我。


 


我抬腳往出租屋的方向跑去。


 


「喲,這不是我們的蘇大學霸嗎?」


 


「怎麼今天一個人回去呀。」


 


「你那個好哥哥呢?哦,是情哥哥吧。」


 


羅小荷攔住我,笑得陰森。


 


她轉著一把美工刀,刀刃劃過我的臉。


 


剛轉學過來的時候,一個她喜歡的校霸對我示好。


 


盡管我很多次解釋我完全不記得那個男生。


 


羅小荷還是嫉恨上了我。


 


我一開始不明白,校霸不喜歡她,她為什麼不朝校霸發火。


 


後來我想清楚了。


 


惡,隻會向下寄生。


 


弱者不會幫助弱者,弱者隻會將魔爪伸向更弱者。


 


就像我媽飽受家暴折磨,可她不敢反抗我爸的拳腳。


 


她隻會推我出去當替罪羊。


 


然後再看著我鮮血淋漓的疤痕,虛偽地哀嘆「我能怎麼辦呢,我也不想這樣的」。


 


第二天,學校裡就傳出我的親生父親是S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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