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著輪椅過來,將我扯進懷裡:「茗笙會手語,我從人伢子那裡買下她,隻是為了給你解悶。你若不喜歡,我就讓她去別處。」
我瘋狂打手語:【喜歡,真的喜歡。】
談不上喜歡茗笙,但封衍的這份心意,我真的歡喜。
府中的丫鬟不懂手語,即便我現在會寫幾個字,可也有許多丫鬟不認字的。
我的世界,隻有封衍懂我。
可他作為山莊少主,主理山莊內外事務,並非會一直待在這裡。
就像昨日他出了趟門,直到今日才回來,我在山莊裡雖然好吃好喝,卻度日如年,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他身邊。
他待在我身邊,我便心生歡喜,更何況他待我這樣體貼入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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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衍捏了捏我的臉,說了句:「傻姑娘。」
我羞得紅了臉,卻見他笑盈盈地望著我,骨節分明的大手緩慢地比畫著手語問:【那喜歡我嗎?】
我眼睫輕顫,不敢看他,卻坦然地答:【喜歡。】
7
有了茗笙之後,確實方便了許多。
她不僅可以陪我解悶,還充當了我與他人溝通的橋梁。
所以當名醫佰錄再來山莊就診時,我便請教了他許多問題。
「可以看出少夫人將少主照顧得很好,我也理解少夫人求醫心切。隻是這些年少主體內的毒早已排盡,腿上的傷也完全康復,卻依舊站不起來......隻能說,傷毒可治,心病難醫啊。」
心病?
封衍的心病是什麼?難道,他不想站起來嗎?
不,他一定想站起來,他比任何人都渴望能站起來。
於是我向佰錄請教了方法,講與封衍聽。
我比畫著:【大夫說要練習走路,對康復有好處。從明日開始,我扶著你走走?】
原以為封衍一定如以往一樣對我所求滿口答應,可是,他卻拒絕了我。
他沉默許久,而後扯出一個稱不上是笑的笑:「近日事務繁多,過兩日我還要下山一趟,這事改日再說吧。」
我想著他確實繁忙勞累,興許無力折騰,便點頭應下。盤算著等他闲下來再一起商討復健之法。
可入夜後,他抱著我入眠時,突然問:「阿歡,你會嫌棄我的腿疾嗎?」
我急切地搖頭,生怕他在黑暗中看不分明,還將手從他手裡掙脫出來,瘋狂擺手。
我心想,他怎麼會問出這樣的話來?他都不嫌我是個啞巴,我怎麼會嫌他是個瘸子?還是這樣一個好看又溫柔的瘸子。
他輕笑一聲,又問我:「那若是以後我都站不起來,你還會像現在一樣喜歡我嗎?」
我點頭又點頭,手指也放在他掌心瘋狂地點。
我又想,他這話又是什麼意思?就算他站不起來,難道還指望我這個啞巴突然開口說話嗎?
再說了,我喜歡的是他這個人,又不是他的腿。他腿好不好,跟我喜不喜歡他有什麼關系?
也不知今晚的封衍到底怎麼了,竟這樣反常。
我抬手摸摸他的臉,咬著唇不知道要怎麼問他。
封衍將我攬進懷裡,胳膊緊緊地箍著我,一聲嘆息:「阿歡,你不能離開我。」
8
我向佰錄大夫請教復健之法,他便塞了本醫書給我。
書上記載著復健所需的器具和使用方法,我日日鑽研,甚至尋了塊木頭打算親自為封衍做手撐。
其餘的器具難度太高,我做不來,隻能交由別人來做。但手撐這東西看著簡單,且日後封衍可能會時時用到,我便想著自己來做。
隻是我每次做時,封衍總靜靜地看上一會兒,而後又尋些借口要我陪他。
所以這手撐我做了些時日,也還未做成。
這日有客從遠方來,封衍一早便去前院待客,我闲來無事在院子裡做手撐。
做了許久,聽到茗笙輕聲喚我。
抬頭便見一英俊男子站在不遠處的石橋上,望著我笑。
天錦山莊少有來客,正巧今日就有,難道這人是客人?隻是他不待在前院與封衍在一處,一個人溜達來後院做什麼?
這樣想著,我忙站起身,想帶著東西回屋去。
卻聽那人遠遠喊道:「大嫂留步!」
那男子一身青衣,長發高束,飛奔而來時如曠野疾風,又帶著些明媚的少年氣。
「大嫂,是我,我是封衡啊。」
封衡是封衍的二弟,懷揣著俠肝義膽的江湖夢常年遊歷在外,從不過問山莊之事,就連老夫人重病臥床封衍都不知要去哪裡尋他,隻能派人在各個據點留下消息。
所以自我嫁來這裡,還是第一次見他。
也不知他知不知道我是個啞巴......
我點點頭,為難地看向茗笙。
茗笙會意,剛要上前,便聽封衡說:「嫂嫂的事情我已知曉,你無須回應我。今日我來,隻是想看看嫂嫂,順便將遲來的賀禮奉上。」
他手裡端著個木盒子,看不出是什麼。但既然說是新婚賀禮,便沒有不收的道理。
我接過盒子,行禮謝過。
又聽他說:「聽下人說嫂嫂把大哥照顧得無微不至,我這次回來確實見大哥面色紅潤,連笑容都比以前多了,這可都是嫂嫂的功勞。」
我搖搖頭,心裡其實有些開心。
「這是手撐嗎?是做給大哥的吧?」封衡促狹地挑眉:「難怪大哥將嫂嫂看得如珠似寶,嫂嫂可真是個妙人。」
我眨眨眼,難道在別人眼裡,封衍將我看得這般重嗎?
如珠似寶......他確實待我很好呢。
如此想著,我不禁紅了臉,衝封衡笑笑。
封衡突然衝旁邊揮手:「大哥,我在這裡。」
嗯?封衍來了?
我驚喜地望過去,卻見不遠處的石橋上,封衍靜默地坐在輪椅上,目光沉沉。
9
入夜後,封衍從宴上回來,滿身酒氣。
我照舊為他更衣,將他搬至床上,又擰了面巾為他擦臉。
自始至終,他未言一句,卻睜著一雙漂亮的眼直直地盯著我。
我還納悶,沾了酒的封衍是這樣安靜的嗎?他這是醉了吧。
為他擦完臉,我正要囑咐茗笙去端醒酒湯,卻被他抓住了手腕。
等我看過去時,隻覺得腕間被大力一扯,整個人都跌進了床裡。
眼前黑影罩下,封衍竟翻身覆來,不由分說地低頭吻我。
這不是他第一次吻我,隻是平日蜻蜓點水般的吻溫柔繾綣,今夜卻變得蠻橫強勢,毫無章法,像是一種徵伐。
我想起白日裡他在石橋上的那個眼神,又看清他此時眼底的瘋狂,心裡不禁害怕起來。
我開始推拒閃躲,意圖讓他恢復些理智。
可這個舉動卻激怒了他,骨節分明的大手鉗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似乎要捏碎我。
他眼底炙熱瘋狂,手背青筋暴起,說出來的話卻含著溫柔的笑意:「我送你那麼多東西都未曾見你笑一下,他不過送了一件,你便歡喜如斯。你、喜歡二弟是嗎?」
我瞪大了眼,完全沒反應過來他為何會說起封衡。
隻是還沒來得及答復,他卻突然翻身下去,強撐著背身坐到床邊。
「我知道,二弟豐神俊逸、體魄康健,身上永遠散發著蓬勃明媚的少年氣,不像我......呵,腿殘了,與人說話都需仰著頭,成婚至今卑怯得不敢與你親近,怕你嫌惡這副無力的身體。你喜歡二弟,我能理解,可是......」
封衍回頭,沉沉地盯著我:「可是阿歡,你是我的。」
他的手撫過我輕顫的眼睫:「別想離開我。除非,我S。」
他說到「S」字的時候,眼底的瘋狂燒得更旺,幾乎要將我與他一同燒S在這名為嫉妒的火海之中。
曾幾何時,我將他奉為神明,一個完美又溫柔的神,給予我偏愛與溫暖,將我從孤寂冰冷中救贖。
然而今夜,他卻墜下神壇,為了我,成了有血有肉、懷著惡念與欲望的凡人。
我突然有些難過,又意外覺得安心。
他為我編織的夢並不作假,隻是他在這個夢裡似乎不像我這般幸福。
我比畫著手語告訴他:【我不會離開你。】
封衍微怔。
【我也不喜歡二弟。】
他僵硬的背脊放松下來。
【因為,我喜歡的是你。】
在他動情的目光中,我攀上他的肩膀,輕輕地貼上他的唇。
【封衍,我可以碰你嗎?】
10
自嫁入天錦山莊,這還是我頭一次睡到日上三竿。
剛起身,便聽到床帏外的輪椅聲。
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掀起床帳,笑問我:「娘子睡得可好?昨夜辛苦娘子了。」
想起昨夜種種,我不禁紅了臉。
他摸摸我的臉,不再逗我:「好了,哪裡不適要告訴我,別逞強知道嗎?」
這一本正經的模樣,讓我簡直想找個縫鑽進去。
誰家好人青天白日地將夫妻之事翻來覆去地說啊。
我羞得鑽回被子,聽到他明朗的笑聲,便露出眼睛去瞧。
往日那個溫柔相公又回來了。
真好。
「阿歡,你的手撐做好了嗎?」
嗯?
他摸著自己的腿,輕聲說:「做好後,讓我試試吧。」
11
工匠按照設計圖紙將復健所需的器械做好,我所做的手撐封衍也日日在用。
雖然封衍依舊站不起來,但我相信,站起來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隻是他似乎有些失望。
「你說,我會不會一輩子就這樣了?」
我摸摸他的頭,比畫著:【會越來越好的。無論如何,我都陪著你。】
他輕笑,嘆息道:「也對,再糟糕也不過這樣。」
見他如此喪氣,我決定推他去湖邊走走,看看花,喂喂魚,興許心情會好一些。
隻是剛在湖邊駐足,就聽假山後有兩個小丫頭在偷懶闲聊。
「二少爺回來後我就被調去侍奉他那個朋友了,那位貴人可真是難伺候,還是少夫人這裡好,活少松快,少夫人也不挑剔。」
「哼,現在念起少夫人的好了,你之前不是還說少夫人是個鄉野丫頭,跟著她沒奔頭嗎?」
「哎喲我的姐姐,你可饒了我吧,這話可千萬別再說了,你是想讓我S啊!」
另一個人突然低下聲:「也對也對,瞧我這張嘴,這話要是傳到少主耳朵裡,你我就跟浣雨一個下場,S了也得扔出山莊,屍體指不定早被後山的狼給叼走了......」
聽到這裡,一陣涼風吹得我渾身戰慄。
浣雨S了?
竹籬不是說,浣雨犯了錯被趕出山莊了嗎?怎麼會S了?
是封衍S了她嗎?隻因為區區幾句算不上恭敬的話?
不會的,他向來溫潤有禮,對下人雖說算不得親和,但也不會無故嚴苛,怎麼可能因為幾句話就隨意S人?
那浣雨口中S在封衍劍下的兩位新娘......
「阿歡。」
分明是日日相見的眉眼,此刻卻陌生至極。
到底此刻的他是封衍,還是那晚蔭翳瘋狂的才是真正的封衍?
我突然看不透,這溫柔的背後,是否還有另一張面孔?
「阿歡,你在怕我嗎?」
12
說實話,我有些害怕。
相較於他S過人這件事,我更怕的是,我認不清他。
如果溫柔是假的,夢是假的,那什麼是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