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槊掰過我的臉,諷刺一笑。
「這般伶牙俐齒,又哭什麼?」
我這才發現,眼淚不爭氣的流了出來,落在他手心。
我明白,從我踏進北齊的那一刻,我就是注定要S的。
這是我十五年來榮華富貴,必須承受的代價。
我閉上眼,已經做好了命喪於此的準備,但他卻沒有動手了結我的性命,而是將我帶回宮中,仿佛今天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隻是景槊再未踏足未央宮。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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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之後,景槊叫人來放血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了。
他說,自從入冬以來,貴妃的身體每況愈下,需要飲血進補。
我是至陰之體,我的血正好能化解她的病症。
傷口從胸膛換到了手腕,每日辰時,太醫便端著碗在門外等候了。
可就算是體壯如牛的人,也經不住日日這般折騰。
補品流水一樣的進補,終究補不上體內氣血的虛空。
那就像是一個無底洞,還沒有被補齊,就被人繼續撕扯開,永遠沒有愈合的時候。
我不是沒有拒絕過,而是我反抗的聲音甚至還不如丟在河面上的石子激起的波瀾大。
終於有一日,我辰時起身,卻沒看到御醫的身影。
我以為景槊終於良心發現了,或是貴妃的病症已經痊愈了。
殊不知,他已經找到了替代品,所以不需要我的血了。
茯苓打探完消息,一刻也不敢停,慌忙奔回來向我稟報。
她淚痕滿面,聲音也帶著哭腔。
「公主,那人是宋二姑娘。」
這三個字「嗡」的一下在我耳邊炸開,我怔住了,良久後才反應過來。
她被扔在廢棄的宮殿中,臉上毫無血色,像被抽幹了精氣。
贏弱的胳膊耷拉在床邊,刀口上還有未幹涸的血跡。
她就這樣孤零零的躺在這兒,見我來了,才強撐著睜開眼皮。
「小七,你怎麼來了……你別哭……」
貴妃的病症是無底洞,即使把我的血抽幹也填不滿。
巫師說,隻要有一個至陰體質的人與貴妃一命換一命,她就會相安無事。
雲舒與我的體質相差無幾,她不知從何處得來了消息,千裡跋涉趕來北齊替我放血。
如果注定有一個人要去S,她寧願是她。
「你不該來的,雲舒,你睜眼看看我啊!」
「小七,別哭,你要替我好好活著,我好累,好想睡一覺……」
雲舒緩緩閉上眼,結束了短暫的一生。
我幾近崩潰,搖晃著她殘缺的身體,哀嚎聲響徹整座皇宮。
我把自己關起來,三天三夜滴水未進,腦海中始終回蕩著一句話:雲舒是為我而S的。
我是罪人,是整個南梁的罪人。
一向手無縛雞之力的茯苓,居然能提著刀劈開門鎖,跪在我面前,懇求我放過自己。
「逝者已逝,宋二姑娘一定也不想看到公主這麼折磨自己。」
我木訥地抬頭,喃喃道:「茯苓,我護不住自己,護不住雲舒,更保護不了南梁。」
「不是的,公主一人和親,可抵南梁百萬兵,若不是您,奴婢的父兄都要上戰場殊S一搏了。百姓們都感念您的恩德,是公主保護了南梁!」
「公主,你不能這麼折磨自己,你要替三皇子和宋二姑娘報仇啊!」
「……」
聞言,我像從幻象中驚醒,再也沒有尋S覓活。
對,我得活著,我得替他們報仇。
我要親眼看著北齊都城覆滅,讓所有罪有應得之人血債血償。
14
南梁有一味中藥,叫作馬錢子。
它能通絡止痛,消腫散結,正好可以治療景槊的病症。
他每日操心朝政,又要騰出時間照顧貴妃,久而久之染上了頭風病。
然而北齊的土地貧瘠,不適宜草藥生長,太醫院傾其所有制作出丸藥,景槊日日服用,卻仍不見好轉。
我在藥方裡加了一位馬錢子,他找太醫驗過,裡面並無毒性,便放心的服下了。
可是,我並沒有告訴他,馬錢子毒大力猛,稍有不慎就會驚厥窒息而亡。
景槊仍舊日日服用,為了謝我,特意命人將雲舒得屍身送回南梁,讓她魂歸故裡,回家安葬。
又是一個陰雲蔽月的夜晚,寂寂冷輝灑滿青石鋪就的長街。
我坐在銅鏡前卸釵環首飾,忽然聽到殿外一陣吵鬧,好像有刺客作亂,此刻已經闖入宮中了。
北齊素來以兵力強盛著稱天下,竟然連一個小小的刺客都看不住,還要大張旗鼓的搜查皇宮。
看來,日漸衰退的不僅是景槊的身體,還有整個北齊。
寢殿的窗戶忽然被推開,一個黑影翻窗躍入殿內,不等我出聲,就被他捂住了嘴巴。
他以黑布蒙面,隻露出上半張臉,從他身上依稀能嗅到一股血腥味。
我從銅鏡中看到他眼角的那顆淚痣,說話的聲音也讓我莫名感到耳熟。
他不是刺客,分明就是我的三皇兄!
可三皇兄已經戰S沙場,連完整的屍身都沒留下。
不對,他沒留下屍身,難道是假S?
我顫抖著雙手,緩緩摘下他的面罩。
即使多年未見,我還是第一眼認出了他。
「三皇兄,是你嗎?」
「是我。」
我又驚又喜,差點叫出聲,又想到外面還在大肆搜查刺客,我怕引來追兵,隻能撲在他懷裡低聲啜泣。
三皇兄揉了揉我的腦袋,卻忘記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小七,你長大了。」
他頓了頓,又疑道:「不對,你為何會在北齊皇宮?難道……」
15
三皇兄被北齊追兵圍困,逃到山崖邊,踏錯一步就是足以讓他粉身碎骨的萬丈懸崖。
他深知,如果自己被敵軍抓到,定然會變成要挾南梁的籌碼。
他不願讓父皇為難,也不願淪為階下囚,於是縱身一躍,跳下懸崖。
三皇兄以為自己會命喪於此,可再醒來時,才發現他掛在樹枝上,被打獵的西涼公主救下,待會西涼醫治,勉強撿回一條命。
後來,西涼都城被北齊踏為平地,他為了救西涼公主,歷經千辛萬苦才混入北齊皇宮。
卻不曾想到,在這裡見到了我。
隱姓埋名六年,三皇兄對南梁的事情一無所知,自然也不會知曉,他所疼愛的七妹已經被送到北齊和親了。
我張了張嘴,喉嚨像被堵住了,發不出一點聲音。
見狀,三皇兄已然猜到了結局。
「皇兄戍邊八年,不是讓你遠嫁至此和親的!」
「三皇兄,再等等,就快了。」
他不明白我心裡的打算,正欲追問,前來追S刺客的守衛已經叩響殿門。
「皇後娘娘,有刺客闖入皇宮,不知娘娘是否見過?」
「未曾。」
或許是我答的太過不假思索,被守衛覺察出端倪。他不好直接闖入皇後寢殿,隻好去請皇上。
片刻後,景槊立即帶著人馬前來興師問罪。
他打量著屋內的一應陳設,停在衣櫃前方,一劍刺了進去。
我還沒那麼蠢笨,會把人藏在寢殿裡。
早在景槊來之前,三皇兄已經被我轉移了。
櫃子被他劈的四分五裂,我仍舊不為所動,輕笑道:「難道皇上認為,臣妾會包藏刺客?」
景槊眯著眸子,狐疑道:「巡查的守衛說,看那刺客的長相,應該是南梁人士。」
「皇上五年內踏平三國,樹敵頗多,想S你的人那麼多,皇上怎知就是我南梁的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景槊鉗住我的下巴,力度之大幾乎要把骨頭捏碎。
我倔強地偏過臉,刻意避開他探究的視線。
「臣妾要休息了,皇上若無事,還請回吧。」
他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行至殿外,一陣狂風大作。
他日日服用湯藥,又遭寒氣入體,扶著門框猛地咳嗽了幾聲,打開帕子一看,絲絲血跡映入眼簾。
景槊趕緊攥緊帕子,裝作無事發生。
他不知道的是,這一切已經被我盡收眼底。
馬錢子的藥效終於起作用了。
16
陰差陽錯之下,我救了三皇兄的心上人。
我備好馬匹和錢財,護送他二人離開北齊。
但紙包不住火,這件事情還是傳到了景槊耳朵裡。
他派來的侍衛一路追S,走投無路之時,有一男子策馬奔來,將三皇兄和西涼公主轉移到另一輛馬車上。
宋珩摘下面罩,向我伸出手,要帶我一起走。
北齊與南梁,相距遙遙八千裡。
他獨自快馬加鞭趕來營救,一刻也不敢停歇。
這是他唯一能救我離開的機會了。
可雲舒已經因我而S,我不能再連累更多的人。
急促的馬蹄聲漸漸逼近,追兵就要S過來了。
我愣了一下,毅然決然的拔出簪子,刺在馬背上。
馬匹受驚,拉著馬車飛速駛離北齊。
我撿起地上的箭矢,狠狠插在胸口上。
待追兵趕到時,發現我倒在血泊之中,立即將我帶回皇宮。
見到景槊後,我裝作被賊人擄走,驚慌未定地抓著他的手。
他沉默了良久,起初還對我的說辭將信將疑,但又看到我胸口上那道觸目驚心的傷口,便打消了顧慮,囑咐我好好休息。
可他忘了,對自己狠的人,對別人更狠。
16
如今到處都在傳,北齊皇帝病重,文武百官人人自危,提議擁立新太子。
可景槊的後宮隻有我與貴妃兩人,膝下無所出,儲君之位空懸,隻能落入他人之手。
最有希望的,就是他那位不學無術的皇長兄——景琰。
景槊日漸病重,還要忙著平定北齊內亂,已是自顧不暇,沒時間探望大病初愈的貴妃。
我正巧尋得機會,命茯苓買通守衛,提著一把利刃,步入長樂宮的大門。
彼時,貴妃正在責打下人。
隻因她們沒本事請來景槊,就將她們綁在燒紅的鐵棍上,硬生生把舌頭割下來。
宮女們被折磨的痛不欲生,哀嚎聲此起彼伏。
此情此景讓人觸目驚心,隻覺得可怕。
見有人進來,貴妃頃刻換了一副面孔,依舊是那般弱柳扶風,仿佛風一吹就倒了。
若是從前,我怕是也要被她的外表诓騙了。
可當我得知,她為了將我趕盡S絕,一直都在裝病,隻為了诓騙景槊取我的心頭血。
見我沒S透,又想出別的說辭,日日取血,以求讓我血盡人亡。
我對眼前這個蛇蠍心腸的毒婦,便再無半點憐憫。
「皇後娘娘來了,臣妾有失遠迎,還請姐姐不要怪罪。」
她掙扎著從床榻上爬起來,福了福身。
她向我伸手,以為我還會憐憫她,扶她起來。
可她抬頭,看到的卻是我冷漠的表情。
「一個卑賤的奴婢,怎麼好意思和本宮姐妹相稱?」
到底是在深宮裡摸爬滾打了數十年,趕走了景槊身邊的每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