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載,周屹無妻無子。
那我又是什麼呢?
但這些我始終不敢說給他聽。
那樣太殘忍了。
9
我起夜時,被門外站著的阿蕊嚇了一跳。
她紅著眼睛,看我的那一眼帶著怨恨和委屈。
怨恨我都能做他的妻,而她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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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屈周屹從來沒答應過給她什麼名分。
我後來問過周屹,阿蕊是不是他的女人。
他以為我吃醋,鬧了我好久,見我仍然堅持問,他才說不是,阿蕊隻是一個宮女。
因為是他從小跟在他身邊的,底細幹淨,才一直留在身邊伺候。
而之所以沒有別的宮女,也隻是因為不夠信任,而不是因為她有多特殊。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原來隻是她的一廂情願。
阿蕊對我有怨,留她在身邊,我總擔心她會害我。
我時常帶著漁具,在宮裡人跡罕至的水池邊垂釣。
安靜,無人打擾。
不用去擔心阿蕊的怨恨,也不用去想周屹是否又對我起疑心。
魚兒上鉤,我正收線,期待著水裡這條魚有多大,卻因為一時不慎,被人推進了水裡。
魚跑了。
沿著耳垂下颌骨到我鎖骨的斜線,被鋒利的魚鉤劃出了深深的口子。
差一點,就是我的脖子,我的大動脈。
阿蕊沒算到我會遊泳吧。
我看到她快速逃跑的背影。
我一身狼狽地回到了周屹的寢宮。
阿蕊守在門口,見我隻是不耐煩地伏身,而後道:「娘娘若要見陛下,不如梳妝打扮之後再來,如此狼狽模樣,恐有損陛下明目。」
我漠然道:「我很欣賞你。不過有個道理你不明白,不能一擊必勝的話,最好還是不要出手。」
醫師診斷出了我的身孕,然胎像不穩,要吃坐胎藥。
阿蕊獲S刑。
周屹不知從何處聽聞我對她說過欣賞,便來問我欣賞什麼。
「或許是因為她真的有本事差點S了我。
「又或許是……」
我頓住,不知該不該說與他聽。
他的手不加力度地覆蓋在我的肚子上,眼睛裡帶著柔和與溫情。
他疑惑地「嗯」了一聲:「又或許是什麼?」
「她想要獨佔你。」
我來自現代,我尚且不敢奢求周屹身邊獨一無二的位置。
而她長在這個三妻四妾的時代,卻敢於這麼想。
周屹收回手,側躺在我身邊支著頭。
「那你呢?」
他在誘導我。
我假意聽不懂他說什麼地低下頭:「什麼?」
他坐起身,食指彎曲平抬起我的下巴:「朕說,你想不想獨佔我?」
我對上他的眼睛,隻看到了逼視。
我別開眼,道:「不敢。」
他沒有動作,兩人之間僵持一會兒之後,他又躺了下去,手放在我的肚子上,柔柔地撫摸著。
「跟朕說說,你們那裡的男女之情。」
我默了一瞬,道:「法律規定,一夫一妻制。」
他懶洋洋地問:「制定這個法律的意義是什麼?」
「有人說這是女性地位的提升。」
他看向我的眼睛,眼神犀利:「那你覺得呢?」
我垂眸,漠然道:「隻是為了資源平等分配。讓貧窮無能的男人娶到女人的概率提升。」
貧窮無能的男人,是指我的生父。
他笑了兩聲,忽然問:「人與人之間是平等的嗎?男性和女性在婚姻中犯錯,受到的待遇會是一樣的嗎?」
「男性沒有懲罰,女性會被唾沫星子淹S。」
父親S妹妹,村裡人說妹妹不孝忤逆。
父親坐牢,母親帶著我離開,村裡人說媽媽耐不住寂寞,是個蕩婦。
他握住我的手:「這麼可憐啊……朕想知道,你是更喜歡你以前的世界,還是現在的?」
都不喜歡。
從前的世界如果還有媽媽,那麼我會義無反顧地選擇從前,即使頭破血流我也要回去,但現在從前唯一的牽掛也沒有了。
「現在的世界,周屹,因為這裡有你。」
周屹吃驚地看向我:「哎呀,春生,你都會說情話逗朕開心了。」
我笑眯眯:「那你開心了嗎?」
周屹滿意地點頭:「嗯,開心了。」
我懷胎八月時,整個人都變得圓潤了。
周屹喜歡捏我的臉,他說,肉乎乎的,很好玩。
他請畫師將我們入畫。
然後把那幅畫掛在我們的寢宮之內。
10
皇子出生三個月,邊關匈奴攻城掠地。
大將軍劉如殤,輕車將軍歐陽旭,騎射將軍北滿光各領三萬兵,從三方支援,將匈奴趕走,並S敵一萬二。
然而戰爭並未從此結束,而是拉開了匈奴遊擊戰的序幕。
他們總是搶完就跑,對大秧朝邊境之地的經濟發展造成了巨大的損失。
皇長子三歲的時候,公主也出生了。
戰亂紛飛的年代,三年前威風凜凜的大將軍相繼殉國。
新任大將軍領五千精兵深入匈奴大營,最終五千精兵全部被S,大將軍下馬跪地投降。
周屹大怒,御駕親徵,陣前,他一箭射S了大將軍。
在中原與匈奴之戰中,第一次取得勝利。
追擊匈奴數百裡,S敵兵三萬。
周屹從平民士兵中選拔出四位將軍,讓他們分別領兵作戰。
S匈奴最多者,則為大將軍。
魏堅從其中脫穎而出,從此封侯拜相。
也就是這個人,回宮參加宴會時,醉酒大贊我的容貌。
再念一曲「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便讓周屹對我的寵愛,傳遍了五湖四海。
能讓秧帝獨寵的女人,到底是什麼樣,不僅平民百姓好奇,各國君主也好奇。
或者說,與其說是好奇我,不如說是想分大秧的土地了。
中原有兩國,以大秧國國土面積最大,人力、物力、兵力最強盛。
但近幾年,大秧國被匈奴損耗了太多精力,大鳴國開始蠢蠢欲動。
11
春天,魏堅和他的兒子在邊境追擊匈奴,大鳴國小兒趁機向大秧發起戰爭。
一月之內拿下三座城,眼看著就要打到國都,魏堅率兵馬從邊境往回趕。
大鳴將軍逼近御書房,劍指周屹。
說出的第一句話卻是:「本將軍來替我們的陛下,看一看貴國主的皇後到底長什麼樣,貴國主不會見怪吧?」
那人笑著,笑得猙獰可怖。
我看著周屹的背影,帶著兩個孩子從密道逃跑了。
楊公公在前面帶路,從密道口爬出去的時候,卻被人一劍S了,摔進密道。
我抱起兩個孩子往回跑,身後追著的人,卻一劍S了我的兒子。
我看著兒子掉下去的頭顱,目眦盡裂,卻在瞬間拋下他,抱緊女兒狂奔。
然後,我的背被長劍劃過。
那人沒有用S勁,不然我應該會被劈成兩半。
我仰面趴倒在地,他走到我眼前,鮮血淋漓的手掐住女兒的脖頸。
我抓住他的手猛咬,發澀的眼睛一滴淚也掉不出來。
女兒就這樣在我懷中蹬著腿去了。
他撤回手,垂眸看著我,舔了一下被我咬得深可見骨的傷口。
我滿身惡寒,仿佛他舔的不是傷口,而是我斷去的頭顱。
我想爬起來,卻被他踩在腳底。
他在我身上摸了個遍,最終在我的靴子裡摸出一把匕首。
他把匕首掛在腰間,一腳踹在我頭上,我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是在一個陌生的宮殿。
鼻尖縈繞著濃重的血腥味,我動了動手,孩子們留下的血跡已經幹涸了。
我極力按壓下胸口的鈍痛,坐了起來。
那個S我兒女的男人,正坐在龍榻上,處理他胸前的傷口。
他系好了繃帶,才看向我。
他眯著眼打量我:「你比我想象中……少些姿色。
「我還以為周屹能看上的女人,會是什麼絕色呢。」
我沒有說話,看著離我更近的地方,放著一把匕首。
他岿然不動,見我拿起那把匕首。
他看我的眼神帶著嘲諷。
我也笑了:「你們大鳴是不是有一位皇帝,馬蹄踏爛了亡國夫人弱子的身體,夫人卻大笑叫好。
「皇帝於是納她為妃,最後那昏君就S在夫人的匕首之下?」
他呵笑一聲,對我勾了勾手。
極盡挑釁。
我抬頭,將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閉眼。
他在瞬間衝過來,腳步聲亂如麻。
太快了!
快得超出我的預料!
他以手握住匕首,生生地將那匕首甩了出去。
他滿是血的掌心掐住我的脖頸,我雙腳離地,被他抵在牆上。
他身體緊緊地貼著我,我能感覺到他的變化。
我的眼淚落下,艱難道:
「士可S……不可辱……雖是兩國之主,可你們同流著炎黃蚩尤的血……
「強弱更替……你難保有一天你的妻子……女兒……孫女不會落到敵人手裡。
「積點德……也最好不要把周屹逼到四面楚歌的地步,大秧國觸底反彈的威力,你不一定能承受……」
他松開我,我虛脫地掉落在地,猛地咳嗽起來。
他蹲下來,把掌心的血往我身上抹。
「抓你來,卻又不能辱,那朕抓你做甚?」
12
「告訴周屹,你可以……以貴賓之儀善待我,但前提, 他要給錢。」
他走回龍椅坐下, 突然仰天大笑:「好主意!」
最終他向周屹要的不是錢,而是三座軍事關要的城池。
他是會舉一反三的。
自從上次S他未果之後, 我再也沒找到S他的機會。
有一個夜晚, 我照常和衣,不安穩地睡著。
身前忽然有陰影。
是他的聲音:「朕拖著那兩個小孩的屍體到周屹面前,你知道他什麼反應嗎?
「你當然不知道, 朕都無法形容。
「那種悲愴,那種滔天之恨……不過,當他看到你的匕首之時……
「那些情感卻又消失不見了, 他問朕,你在哪裡。
「我說,你已經是我的女人了。
「他似乎松了口氣, 可又像泄了氣。
「你對他的影響太大了,好好一個大男人,讓你弄得沒了半點英雄氣概。」
他捏住我的臉,揉了揉:「你們女人啊,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和酒與賭一樣,讓人上癮, 讓人變得不像自己。
「……可偏偏又舍不下,你等著看吧,這場仗,周屹打不贏我。」
他起身走了。
而我腦中隻剩一句話:
史載,周屹無妻無子。
我接過帶著魚腥味的錢,轉身時,尚玲已經被逼到牆角。
「跨沒」無子。
無妻……
周屹同意交城,但他要見我一面。
周屹攜大軍在城下, 我在城上。
我被綁著,大鳴帝王站在我身後看著周屹。
也是要感謝他對我的輕視。
我用手中的刀片慢慢地隔開了繩子。
我深深地看著周屹,最後一眼。
我有點抱歉,從未真心地說過一句「愛你」。
可我真的很感謝遇見你,我是愛你的。
「周屹,不要答應他!」
我從城樓一躍而下, 耳邊是周屹目眦盡裂的呼喚。
可是周屹, 即使一定要輸,我也不想見你被他要挾, 不斷退讓,因此而輸。
不如痛快地去打一場,讓他知道皇位來之不易, 讓他知道得民心才能得天下, 讓他善待你的子民。
我不想看你在妻子與國家之間做取舍。
一個護不了妻、子的男人, 一個守不了國門的君主,你都不要做。
我和我們的孩子S於戰爭, 這不是你的錯。
隻是可惜, 我們沒能好好地道個別, 就像我們的開始,也是那樣潦草。
史載,周屹無妻無子。
那我和孩子算什麼?
沒關系, 思念是存在過的痕跡。
跨越千年的相遇相知與相愛,是開在烈日下的花,來去皆熱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