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夢停在阿媽和我幸福生活的時候,停在最美的時候。
我醒來時,情緒很平靜。
胸口的傷,麻藥勁兒還沒過,感覺不到太疼。
我的手被周屹握著,他和衣躺在我的身邊。
我看向窗外,群星閃爍,屋子裡,燭火「噼啪」爆了一下。
周屹也醒了過來,他看著我,眼裡帶著此前從不曾有過的幾分惺忪。
「陛下,你一直在嗎?」
「對,你昏睡了兩天,我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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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裡暖了一下,想起了從前發燒時,阿媽也是這樣握著我的手睡,這樣能感應到我的一切需求。
「陛下的傷,嚴重嗎?」
「不嚴重,比你的輕多了。」
「陛下公務不忙嗎?」
「還沒查出來行刺者為何人,沒什麼可忙。」
我想了想,問道:「那位行刺您的大人是誰?」
「鄭欽,官任上將軍,不日才從郦山剿匪回來。」他突然來了點興趣,「春生,你怎麼看?」
我思索著:「若是行刺陛下成功,他一個將軍能通過誰得到什麼好處?
「上將軍是臨時官職,他剿匪回來之後,陛下打算給他什麼封賞?他知道嗎?若是陛下不給,還有誰能給他他想要的?」
周屹從床上坐了起來:「我讓人去查他在骊山都和誰通過信,但信件卻被毀得幹幹淨淨。
「我讓人去查刺客的身份,但那些全是S士,嘴裡藏了蠟封的毒,一個也沒能活捉。
「你提出來的這個思路,是我沒考慮到的。」
我微微一笑:「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陛下在局內,早晚會想到。」
「不,春生,你很聰明。」
他留下最後一句話,匆匆出門去。
我按了按太陽穴,頭腦昏昏沉沉的,不大舒服。
天亮時,他回來了,他有些激動:「按照你說的,我讓暗衛去查了太尉,果然在他的書房找到了鄭欽寫給他的信件!
「春生,若你能早一日醒來,朕料理這件事能不費吹灰之力。」
「陛下過獎了,我隻是隨口一提,我連太尉是誰都不知道的。」
屋外走進來一個婢女,她叫阿蕊,是周屹身邊的丫鬟,應當也是他唯一的女人。
阿蕊道:「陛下,奴婢領了張太醫來給隨姑娘換藥。」
周屹起身,站在一邊。
太醫正要揭開我的衣裳,阿蕊道:「等一等,陛下,您不回避嗎?」
周屹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阿蕊:「朕前兩天也沒回避過。」
他說完,才看了我一眼,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好吧,朕還要處置太尉。」
他走出去。
阿蕊便不再看我,她不喜歡我,我能感覺得到。
太醫給我換藥的手不太穩當,總在顫抖。
手不穩弄疼我事小,他給我上的藥有問題事大。
我擋住他的手:「張太醫,治療外傷用不上天仙子吧?」
天仙子會讓我的傷口化膿,還能讓我意識混沌,若是用量過度,還能讓我全身發熱,昏昏欲仙。
張太醫想不到我會懂這些,嚇得連忙跪地:「姑娘,老臣一時不察……」
「你不必跪我,好好換藥就是。」
我盯著他,他的手仍然顫抖,但用藥沒再出問題。
餘光裡我能感覺到,阿蕊正盯著我看,眼神不善。
6
太尉被革職查辦,抄家時,還從他的家裡找到了偽造到一半的玉璽。
周屹以謀反罪抄了他的九族。
可他看我的眼神變了,多了猜疑。
「你說你不會是哪個國家派來的臥底吧?
「你跟尚玲就是一出戲,她犧牲,而你用來取得朕的信任,埋伏在朕身邊。」
雖是開玩笑的口吻,但他的疑心卻是實打實的。
我沒有解釋,而是問他:「陛下,尚玲為什麼會突然說,大秧國百年之內必然滅國?」
說起這詛咒一般的話語,他臉色有些深沉:「朕S了幾個招搖撞騙的臭道士,將他們在民間宣傳的書全燒了,尚玲就給朕說了個焚書坑儒的典故。」
「她是怎麼說的這個典故?」
周屹冷聲道:「一個暴君,燒了大量名書典籍,S了很多讀書人。」
我淡淡地道:「她說錯了,陛下不必相信。」
「她說得是對是錯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隱喻朕是暴君。那時,朕也聽夠了她的妖言妖語,正好想S了她。
「被捆綁,看到刑具時,她突然意識到不好,便說出了那句詛咒我國國滅的話。
「她說,隻有留下她,才能扭轉歷史。
「哼,朕更要S了她。」
他說完,看向了我:「你比她聰明些,但誰知你的聰明於朕而言是不是好事?」
我並未表現出畏懼,事實上,我確實不畏懼,當一個人不在乎生S的時候,可能就真的所向無敵了。
我道:「言多必失,陛下隻管看我做什麼。」
這時,楊公公走了進來:「陛下,今日是鍾大人出殯的日子。」
鍾鳴就是那日想為周屹擋箭,卻被周屹所S的忠臣。
想到這裡,他就更恨太尉和鄭欽了。
「春生認為,朕該如何做?」
我道:「禮葬S者,厚養其屬。」
他勉強一笑:「你回答得倒是中肯。」
末了,他嘆了口氣:「可也確實沒有別的辦法了。逝者已逝,朕又能如何彌補?」
他說這話時,語氣並沒有什麼起伏。
隻是透過他的眼睛,我讀出了一種孤獨,一種無法言傳的孤獨。
他身居高位,卻沒有一個可以讓他信賴地交出後背的戰友,每一個突然衝到他身邊來的人,他都無法分辨是來S他還是來護他。
「春生啊,如果你不是神棍,你告訴我,你是怎麼來到這個世界的?」
我沒什麼好隱瞞:「我跟尚玲有仇,我把她約到學校天臺,和她同歸於盡了,從樓上摔下來的時候,我們一起穿越過來。」
「學校,天臺,穿越。」他重復地念著,「好新鮮的詞,分別是什麼意思?」
「學校是一個容納了許多還不能夠工作的年輕人一起學習的地方。
「天臺就是樓房頂層露天平臺。
「穿越,是穿越時間和空間。」
7
那天說到了天臺。
他說從樓上跳下去不至於摔S,做不到同歸於盡。
我說我們那個地方最高的樓,簡直和山一樣高,不僅能摔S,還能摔得稀碎。
他不相信,說我胡扯。
他說,他要帶我去一個更高的地方。
乞巧節那天,他微服帶我出宮,徒步登上了摘星樓。
一共七層,木頭搭建,大概和我穿越時跳下來的那棟樓一樣高。
微柔的傍晚,天邊雲霞淡卻,他說來早了,不然可以看見星星。
再等一會兒,天色黑藍,螢火蟲在低空打著燈籠。
更夫敲著鑼鼓,打更路過。
再抬眼時,便見七八顆星天外。
他說,再等一等,還有更多星星。
等到我因為無聊而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淚水迷糊了視線,便看到了滿天繁星。
我「哇」了一聲,不吝驚嘆,不是沒見過,而是沒有像這樣等過、盼過。
早知美麗,可當一切再現時,還是會為之震撼。
這縷風吹過我,吹過他,兜兜轉轉幾百年、幾千年過去,是不是又吹到了站在學校天臺的我身上。
我莫名地有點想哭。
我轉頭看周屹,猜忌多疑的帝王,一個真切的古代人。
他笑著看我,好像已經許多時。
他眼裡好像有天邊遺落的星。
那麼燦爛,沒有一絲猜忌。
他抓住怔愣的我,扣住了我的腰,在我反應過來之前,從摘星樓一躍而下。
我驚叫一聲,緊緊地攀住了他的脖子。
沒有急速墜落感,我睜眼看他,他的笑容裡帶了幾分嘲弄。
他低頭,吻住了我的唇,好似很輕,又似乎重過。
他親完就轉頭欣賞起了風景,嘴角噙著一抹得逞的笑。
我懵懂地看著腳下,看著前方,看著爍華的天空。
這就是輕功。
好神奇。
「飛起來了。」
「怎麼,你們現代人不會飛嗎?」
「不會。」
周屹得意地一笑:「不如承認古代人更厲害。」
「後輩都是站在前輩的肩膀上看風景,陛下,我認為古今不可比較。」
他抱著我落地,拍拍掌笑著道:「啊,說得好。但是朕覺得,春生和朕一樣聰明睿智。」
起風了,人不知道飛到了哪裡,落地處是陌生的曠野,風起,衣袂翻飛,我將被風擾亂的發往耳後別,卻總是不成功。
周屹側身,擋在了風來的地方,我仰頭看他。
「朕想問你一個問題。」
我越過他的肩膀,看見了遠方的星河,像鋪在了曠野之上,星星是數不清的魚兒在河裡眨眼睛。
「你願意做我的妻嗎?一生一世,絕不背叛。」
並不在我的意料之外,可我還是紅了臉,也紅了眼睛。
我說不出話,隻是很重地點了一下頭。
他笑了一下,雙手撐住了我的肩膀,又笑起來。
「那如果,朕不是皇帝,你還會答應朕嗎?」
不會。
但假設不成立。
「我會,陛下。」
他喜極而泣,將我擁入懷抱,抱得那麼緊。
風過,心動,不清楚是誰的。
8
從此脫下輕裝,換上繁復的宮裝。
他摩挲著下巴坐在一邊,皺眉看著我,佩環戴釵,穿紅戴綠。
「這麼看起來確實很美,但不知緣何,朕卻覺得很奇怪。」
替我換衣的女官笑著俯身道:「宮女的服飾發型都簡單,陛下看慣了,如今娘娘這麼精美打扮一番,傾國傾城,陛下一時還未看習慣,日後看慣了,指不定怎麼稀罕皇後娘娘呢。」
周屹哈哈大笑,拉著我的手,借力將我帶入他的懷抱,他環著我,眼神細細地打量我,絲毫不收斂。
他突然親吻我的嘴角,我臉頰染上兩抹紅。
那麼多人都看著呢……
殿裡傳來克制不住的笑聲。
周屹大手一揮:「賞!」
眾人紛紛伏身,共聲「陛下萬歲,皇後千歲」。
從前看過小說影視,總覺得皇帝立後是大事。
必要選擇家世顯赫之女,方能讓前朝後宮都滿意。
可與周屹拜天地那天,看著他現在高階之上,睥睨天下。
我才反應過來,真正的天下之主並不受制於前朝後宮。
大權在握的皇帝,從來都是他掌握著別人的命運。
我曾經極力想象,在現代還如何擁有一場完全還原中國古代的婚禮。
八抬大轎,十裡紅妝。
然而最終還是放棄想象,因為見過皮卡車拉著花轎,覺得太滑稽。
眼前人臉不實的場面卻告訴我,我的想象還是太貧瘠了。
我坐在床邊,紅蓋頭下掃見他花紋繁復的喜服,伸手抓住。
他停下腳步:「嗯?迫不及待了嗎?」
語氣中帶著調笑,聽得出來心情不錯。
事實上,這段時間,他的心情一直都非常好。
再也沒有說過,我像敵國派來的探子之類的話。
他揭開我的蓋頭,眼神中露出驚喜。
他輕輕捏住我的下巴,嘴角含笑:「打扮得不錯,真漂亮。」
他坐在我身邊,遞給我合卺酒。
「喝完這杯酒,你生是朕的人,S是朕的鬼。」
好,像他說出來的話。
我接過酒杯,與他交手,一飲而盡。
他將酒杯扔了出去,託著我的後脖頸將我壓向床鋪。
「還抓著你的酒杯?扔了,抓著朕。」
酒杯脫手,我攀上他的脖頸,他吻上我的唇。
這一次不再淺嘗輒止,他松開我時,我已然覺得舌尖發麻,大腦缺氧。
他低低地笑,看著我的窘迫:「這時候又不大聰明,看來不會是探子。」
剛剛才在心裡慶幸過,這會兒竟又提起來。
他作亂的手讓我有些慌張,壓抑不住地痒意鋪滿全身。
我的手在他身上亂抓,最終抓到他腰間的硬物。
他吻了一下我的嘴角:「偷東西?」
我摸索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是他的私印,連忙脫手。
他抓住我的手,引導著我:「太笨了,這個時候,你當真不知道該往哪兒摸嗎?」
翻雲覆雨,聲息回響。
我隻著一件肚兜,趴在他的胸口,擺弄著他的私印。
上好的和田玉,質地溫潤,入手一點也不涼。
左上方卻缺了一角,這樣便更難偽造了。
千年後,他的屍身早已在地下潮湿的環境中化為虛無。
他的墓葬經歷過無數後人偷盜,卻終難取走半件物品。
不是因為設有機關,而是他的墓地經過地震洪水之後,連盜墓賊也難涉足。
出土時,他的棺椁早已被壓扁。
他的陪葬物不多,這枚私印是唯一能證明他身份的物件。
我在博物館中見過這枚私印,那時的它已經有了不可去除的雜質,不像現在這般純粹。
他見我盯著這印章出神,便問為何。
我如實說給他聽,說著說著卻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