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四皇子的伴讀,他從小就念叨著要娶我,一念就念了七年。
我當了真,早早便繡好了嫁衣。
不曾想,沒等到他上門提親,卻無意中聽到他與友人的闲聊,「母妃有意為我定下楊老將軍的小孫女。」
談笑間友人提到了我的名字。
柳觀沙輕描淡寫,「我隻把她當妹妹看,她把心思都放我身上,倒叫我苦惱。」
「那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啊。」
「再怎麼美看了七年也該膩了。」
後來我剪了嫁衣,和隔壁世子定了親,柳觀沙衝上門紅著眼啞聲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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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爺一把將我擋在身後,笑得欠揍,「喲,大舅哥來啦。」
1
我終於繡好了嫁衣。
得知柳觀沙也會去花宴的時候,我滿懷欣喜地打算告訴他給他個驚喜。
可惜宴會中我一直沒找到機會與他獨處,卻在無聊闲逛的時候恰巧聽到了他與友人的聊天。
「母妃有意為我定下楊老將軍的小孫女。」
柳觀沙的聲音輕飄飄地傳過來,攔住了我正準備邁過去的腳步。
他的表情看起來並不在意對方是誰,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懶洋洋倚靠在觀景亭的欄杆上,眯著笑眼咬住旁邊舞女遞過來的葡萄。
有人嘴快,「那殷如晝呢?從小她就隻跟在你身後,要是知道你跟別人定了親,得鬧起來吧。」
「提她作甚。」柳觀沙皺了皺眉,復又松開,輕描淡寫道,「我隻把她當妹妹看,她總將心思放我身上,倒是讓我苦惱。」
有人驚呼,「那可是京城第一美人。」
旁人促狹調笑道,「再怎麼美看七年也該膩了,話都說不利索,隻能當個花瓶擺設,大不了以後娶來當側妃,也不算虧待了她。」
柳觀沙輕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酷夏的天,我卻如置身冰窟雪窖,遍體生寒。
我在樹下沉默站了半晌,最後隨便找了個借口早早離開了宴會。
臨走前我注意到柳觀沙往我這多看了一眼,但很快便又繼續和同行人說笑起來。
當馬車載著我回到家時,不久前還在宴會上談笑風生的柳觀沙卻已經站在廊下等著我了。
2
柳觀沙彎腰整理我微亂的劉海,俊逸的眉眼低垂,神色認真,動作輕柔無比,仿若是在對待什麼稀世珍寶。
他在對誰好的時候很容易讓人產生錯覺,好像自己是特別的那一個,也難怪他花名在外,卻仍然引得眾多閨秀趨之若鹜。
我仰著頭,目光中不自覺帶上了審視和觀察,一寸寸地審視著這張與我朝夕相處了七年的臉。
或許是我目光太過直白,他愣了愣,笑問。
「今天怎麼沒來找我。」
往日隻要處在同一個場合,我總是會去找他,默默跟在他身後,他也習慣性走哪都帶著我,逢人便說我是他的小尾巴。
久而久之,連京城圈子裡的人也都看習慣了,再有想邀請我的場合,總會先給柳觀沙遞帖子,他來了,我自然也會跟著來。
今天確實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我沒有主動去找他,他會奇怪也很正常。
我收回了視線,捋著禁步上的珍珠線,避而不答。
他也不在意,輕輕勾起我的下巴,迫使我和他對視。
「嫁衣繡得怎麼樣了?」
他眼神裡帶著笑意,嘴角微微翹著,臉上的神色好像也有幾分期盼。
從小他總念叨著要我做他的新娘,我十三歲時,二公主出嫁了,他旁觀了成親的全過程後,又開始熱衷起給我準備嫁衣。
他堅信要有嫁衣我才會嫁給他,甚至偷偷去學了針線,畫了花樣,想親自給我繡一件。
後來他繡了團像雜草一樣的野鴨子,非要說那是鴛鴦,看我怎麼都認不出來,還失落難受了很久。
我有些心軟,便拿過來改了改,那團雜草在我的彌補下勉強能看出是鴛鴦了,我瞧著歡喜,索性接著繡了下去。
他發現後捧著臉反復問我是不是同意當他的新娘了,即便我沒回答,他臉上的笑還是怎麼都壓不住。
自那以後他總時不時問我嫁衣繡得怎樣了。
這句話好像成了我們之間心照不宣的暗號。
我一直以為我們都在等嫁衣繡好的那天,現在看來,在期待的人可能隻有我一個。
我仔細地看著他的表情,終究分辨不出那笑意是虛偽還是真實,但既然他已經定了親,也都與我無關了。
「沒繡完,不想繡了。」
他沉下臉,盯著我看了半晌,突地笑了,湊過來親昵地貼了貼我的面頰,「是最近累了嗎?沒關系,累了就拿來我接著繡。」
逃避。
他在逃避問題,他明明察覺到了我的情緒,卻對此視若無睹。
他離開後,我翻出那件嫁衣,捧著看了許久。
舉著剪子的手一直在顫抖,直到剪子抖到刮破衣裳,我忽地心頭一松,手上的動作順暢起來。
我把嫁衣剪了,怕被發現,還拔了棵花將它埋在了院子裡。
蓋上土的那一刻,所有紛雜的思緒也好似被水壓下的灰塵般隱沒不見。
3
很快,柳觀沙和楊將軍的孫女楊青禾定親的消息便傳開了,緊接著,京城裡又流傳起柳觀沙為了花魁豪擲千金的豔聞。
這不算稀奇的,柳觀沙一張臉招人得很,又慣會討女人歡心,自打他出宮建府後,今天撩撥下尚書千金,明天勾搭下丞相孫女,連侍郎家那個長相陰柔的小兒子看了他都得臉紅,但凡有點姿色的都被他撩了個遍。
全京城裡對他芳心暗許的不在少數。
他雖然四處留情,但到底是有分寸的,不曾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更不曾對某個勾搭過的女人表露出多餘的熱情,端水端得四平八穩。
可這次,他竟然把那個花魁帶在了身邊。
賞荷宴上,各種探究、奚落嘲諷的目光掃在我身上,他們自以為隱蔽地小聲八卦著。
我知道他們都在等著看我的笑話。
花魁在歡呼聲中結束了舞蹈,款款走向柳觀沙,容貌旖麗的美人紅著臉,眼裡閃著激動的光,含羞帶怯地試探著挨著柳觀沙坐下。
後者並沒有拒絕。
在場的人臉上都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我淡定地埋頭吃著面前的荷花酥。
「聽聞殷妹妹聲若鶯啼,不若妹妹來唱一曲,我給妹妹伴舞。」
那花魁直起身,目光灼灼地望著我,像隻驕傲的公雞迫不及待地要找誰鬥上一鬥。
場面瞬間安靜了下來。
誰不知道我天生結巴,說話都隻能慢吞吞幾個字幾個字地蹦,哪裡能唱得出歌。她這是以為自己得了寵,存心來找我麻煩來了。
我看了眼柳觀沙,他沉著臉似乎想發作,卻還是壓著怒氣沒有吭聲。
在結巴這件事上,他遠比我要敏感。
他杜絕周圍出現一切會引我觸懷的因素,為此還送走了親手養大的鸚鵡,哪怕我一年也去不了兩次他的宮裡。
每次我被嘲諷,他總是最先生氣憤怒的那個。
這還是頭一次他壓住了脾氣。
我其實沒那麼脆弱,打從有記憶起,我就在面對無數不友善的目光和聲音,這麼多年下來我早就習慣了。
比起這些,那個原本總是堅定站在我身後的人這次卻選擇了沉默,才真正讓我感覺到了難過。
捏著荷花酥的手指一點點收緊,我的腦子很清晰,卻還是覺得茫然。
這場面其實很好應對,她不過一個舞女,何等低賤的身份,也配與我姐妹相稱,還讓我去唱歌娛樂眾人。
但凡換一個人來,這時候也該嘲得她抬不起頭來了。
可惜面對她的人是我。
我什麼都說不出來,甚至隻要一開口就會暴露自己的缺陷,到時就說不準被嘲的到底是她還是我了。
幾乎可以預見的未來讓我更加難以開口,我很想裝沒聽見,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我身上,讓我根本無從躲藏。
令人絕望的安靜還在蔓延。
啪。
酒杯拍在桌面上的聲音在這片寂靜中格外響亮。
我扭過頭,看到坐在我右邊的少年撐著側臉,似乎已經酒意上頭了,此刻臉頰微紅,嗤笑了一聲。
「這裡哪有你的妹妹,想認親上衙門去。」
4
商奉秋,英國公府的小世子,也是個聲名遠揚的主。
和柳觀沙多情公子的名聲不同,商奉秋是出了名的脾氣大,嘴還毒,曾經當街把某家千金懟得顏面盡失,大哭離去,雖然是那千金仗勢欺壓百姓有錯在先,但商奉秋刻薄毒舌的形象還是流傳開來了。
也就這兩年他跟著老國公出徵,人不在京城,關於他的毒舌事跡這才消停了些。如今帶著軍功回來,沒陌生多久,喝兩口酒,一張嘴,熟悉的腔調一下就又喚醒了眾人曾經被懟得面紅耳赤的記憶。
生怕和他對上視線,其他人紛紛收回了看熱鬧的目光,僵硬地轉開話題,場面重歸熱鬧。
高挑俊朗的小少年把自己桌上的荷花酥也放在了我面前,湊近了笑眯眯地,「這位妹妹瞧著好生面熟。」
我手一抖,默默拽著那碟荷花酥埋頭吃了起來。
「怎麼還不理人啊妹妹。」
「連聲謝謝都不說嗎?」
「要不你喊我一聲哥哥,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他話實在太多,我都偏過身子了,他竟然還能繞到左邊,和人換了座位繼續說。
兩年前那次圍獵,他也是這樣與我搭訕的,後來在一次比拼時箭術敗給我後就開始纏著我陪他練習。
那幾天我其實玩得很開心,在宮裡當陪讀時謹小慎微,在家裡又隻能安困在高牆之下,像這樣無拘無束地在林中縱馬穿行是我人生中難得可以放松享受的時刻。
可惜柳觀沙向來看不慣商奉天那狂傲肆意的性格,不讓我與他多接觸,圍獵後半程我幾乎都沒怎麼見過他了。
思及此,我有些發愣。
對啊,既然我都不用在意柳觀沙的想法了,又何必擔心他反對我和誰接觸。
我咽下嘴裡的荷花酥,悄悄抬眼看他。
商奉天醉得不輕,臉頰脖子都紅紅的,撐著下巴,歪著頭看我,笑得莫名和藹,倒是一點都看不出懟人時的刻薄樣子。
猶豫兩息,我緩慢地小聲說了兩個字。
「謝,謝。」
5
沒兩天就聽說那花魁被楊青禾贖了回來,轉手送給了某個有特殊癖好的富商。
我剛感嘆完她不愧是將門之子,果然雷厲風行,轉頭就在榮華閣遇到了楊清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