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輕哼起了小曲,不再回話。
「行了!」
少年猛地一吼,我驚得睜開眼,發現他就站在我面前。
明明臉上還有著少年的稚氣,可那雙眼,卻像銳利的劍。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他冷冷地問我。
「其實破綻還挺多……」
「夠了!那就給你個機會。」
少年衝外面拍了拍手,昨天那個山匪走了進來,我被蒙上眼,手腕也被繩子捆上。
「不然讓我知道你騙了我。」少年將我扛上肩頭,帶出了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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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帶到一處房間,人被捆在了椅子上。
眼前的布被扯下,少年正坐在我對面吃著烤雞。
他著實不像個山匪,吃東西的動作,比裴願這種重面子的人還要優雅。
「你若是昨日就這樣審問我,我一定什麼都說,好歹也算是共了患難,總不能吃獨食吧?」
「清一。」
我有些疑惑。
少年撕下一塊雞腿肉遞過來:「名字。」
「採英,荀採英。」我咬住冒著熱氣的雞肉,汁水飽滿,調味也合適,重要的是,我真的餓了。
「聊聊吧,我的錢在哪兒?」清一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又替我擦了下嘴。
「裴氏百年的基業,我送你如何?」
7
我嫁到裴家之後,就從裴母手裡接過了掌家的權力。
裴願鬱鬱不得志的五年,是我為裴家當牛做馬的五年。
官家有意收攏權力,對於世家的態度算不上好。
是以我家早早打消了送長姐進宮的意思。
荀氏家風清正,在士林和百姓中口碑都不算差,尚且隻能自保。
裴氏雖說也是百年世家。
但從裴願祖父去世之後,族中官位最高的也不過六品,且多沉溺酒色。
裴氏族人也不受拘束,欺男霸女,橫行鄉裡隻是家常便飯。
更有不少人想著分了祖產過逍遙日子。
所以能出一個裴願這樣的人,大概是裴氏先祖最後的餘蔭。
隻是他也不是能扛起宗族大任的人。
我花了五年陪著他成長,做了五年的裴家裱糊匠。
我收些工錢,合情合理。
清一靜靜地聽完我的敘述,起身為我倒了杯水。
「那我們該怎麼做?」
我接過水,仔細打量了下清一,還是將心裡話全盤託出了。
「這往山寺祈福的路,我走過不下百遍,官家治下清平,京畿千裡,從未聽過有匪患。」
「我無意探知你們究竟是誰,我希望我的價格能讓你滿意,事成之後,我希望荀採英就此消失人世。」
我放下水杯,起身衝清一行了個禮。
他站在我身前,坦然受了,良久才開口:「你隻需獻上裴氏家資,我保你餘生自在。」
「多謝。」
8
見到生S關頭拋棄自己的夫君是什麼感受呢?
還是挺開心的,尤其當他嘴歪眼斜,不能自理的時候。
清一默默地站到我身後:「你們這兩日到了寺中祈福,隻是裴大人不慎落了崖受了傷。」
「我奉住持之命照拂二位施主回京。記下了?」
我沒看清一,隻顧著欣賞裴願眼中的驚懼和恐慌。
直到清一不耐煩地哼了一聲,我才衝他點頭笑笑。
我想留下來多看看裴願這副樣子,可清一揮手讓人將我拉了出去。
有些可惜。
我被帶著見到了隨我同裴願出京的僕從,他們都很安全,也見不到被人苛待的樣子。
「替我同清一道聲謝,他們能隨我一同回京嗎?」
身旁的人搖了搖頭:「我們自會好好照顧他們,夫人不必擔心。」
「多謝。」
說實話,我更好奇清一他們究竟是什麼人了,但我更珍惜自己的命。
我乖順地聽從了他們的安排,住的地方也升級成了一間小屋。
餐飯也按時送到。
隻是夜間驚醒,湿透的枕頭告訴我,我並未真的放下了。
許是害怕,又許是我生來就被剝奪了軟弱的權利。
被人拋棄的怨念,和真心錯付的痛苦,都被我藏起來了。
月光皎潔,山間也有清風拂過。
就讓明月和清風做證,我會迎來新生。
9
翌日一早,我就被催著上了回京的馬車。
本是安排我同裴願共乘的。
可清一走過來,將我引到了另一輛馬車上。
「你昨晚沒睡好,他有些不老實,你就一個人坐,多休息休息,才好早點幫我拿到裴氏家產。」
難道昨晚他見到我出門了?
不管怎麼樣,都是好意,我沒有推辭,低聲向他道了謝。
清一低低應了一聲,走向了裴願所在的馬車。
「清一,按我的習慣,回京之前,總要派人通知家裡的。」
我叫住了他。
清一隻是點點頭:「這些人由你差遣。」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信任我,但總不是壞事。
我叫來一人,讓他先往京中報信。
回京的路異常平穩,我們在城門落鎖之前就回了京。
我在進城之前換到了裴願的馬車上,清一坐到了車夫的位置。
城門口候著聞信趕來的裴氏族人,領頭的是裴願的二叔。
「二叔。」我裝作疲憊地下了車,向他行了個禮。
裴二叔鼻子哼了一聲算是應了我,徑直上了車掀開轎簾看了裴願一眼。
「怎麼回事!」
「是我御下不嚴,識人不明,夫君見山中風景甚好,想要採風,就帶著下人們去爬山。」
「哪知那幫黑心肝的人,也不好好看護夫君,竟讓夫君跌下崖來。」
「還好夫君福緣深厚,遇到了寺中砍柴的僧侶,這才被救下來。」
我說完掩著面低聲哭了起來。
「那幫下人呢!」
「怕擔責,就直接跑了,還請二叔拿著身契去官府,一定要把他們抓回來!」
裴二叔瞪著我,鼻孔噴出一道粗氣:「容後再說,先把人帶回府,再請大夫來仔細看看。」
「都聽二叔的。」
我又回到車上,裴願已經醒了過來。
依舊是清一在駕車,我靠近了車門,低聲問他:「可以讓大夫來查嗎?」
「他確實是逃跑時落了崖,讓人檢查也沒問題。我給他下了毒,他也說不了話。」
我轉頭看了看裴願,他正憤怒地瞪著我。
我踩住他的手指,用力碾了碾,裴願痛得滿臉通紅,可也隻有一雙眼能動。
「這就是報應啊,夫君。」
我在裴願求饒的眼神中回了裴府。
裴父和裴母等在門口,顧不上送裴願回屋,先劈頭蓋臉罵了我一頓。
「你……你真是禍害,不僅沒給我裴家傳宗接代,眼下還害我兒子跌落懸崖,你自去祠堂跪著!」
「兒媳知錯,隻是這些人都是夫君的救命恩人,還請爹娘善待。」
裴父甩了甩袖子,清一衝我點點頭讓我放心,我就徑直去了祠堂。
由著他們鬧去吧,裴氏宗祠我年前才翻修過,待在裡面舒服得很。
10
在宗祠裡睡了一覺,下人們恭敬地請我去主院。
下人總是聰慧的,他們清楚誰才是這家裡真正的主人。
我邊走邊聽他們匯報昨夜的情形。
「夫人見了少爺那副樣子,自己就先昏了過去了,請來的大夫手忙腳亂,又要照顧夫人,又要照顧少爺。」
「眼下是沒法子,才想到夫人,想請您去請宮裡的太醫來。」
「我昨日帶回的人呢?」
「都安排在客院住下了,是夫人您帶回來的,小的們不敢苛待。」
「好,去客院請清一先生到主院,夫君是他救下的,他最清楚夫君的情況。」
「是。」
進到主院之前,我還想著掐自己一下才能流出淚。
可聽著裡面的吵鬧,淚水已經不自覺地流出來了。
「當初就不該讓她進門!」是裴父在吼。
「沒有荀家的幫襯,我們如何撐到現在?」
「大哥,當初你也是同意讓願兒去接觸她的。」
「眼下不能全怪我吧。」
「我哪知道願兒會遇到這種事!」
「說來也是,為什麼你們不願讓她生個孩子,再怎麼說那也是荀家的外孫?」
「娶了她已經委屈我的願兒,生孩子,她也配!」
「可若早讓她生了孩子,如何還會去那寺裡求子,願兒也就不會落崖了。」
「大哥,眼界長遠一點,不過是個孩子,哄她高興就是。」
「等願兒有了官路,讓他們母子悄無聲息地S在後院就是,何必多添麻煩呢?」
裴父長長嘆了口氣。
我瞥了眼身旁的下人,他也低垂下頭,不敢動彈。
「進去通報,說我就快來了。」
「是,少夫人。您……您沒事吧?」
「對付一窩子蠢貨,我隻會開心才是,機靈點,前途就在眼前了。」
「是,少夫人放心。」
我又繞了繞,再回來時,裴二叔在院門口候著我。
「採英啊,昨日二叔急了點,對你態度不好,你不會怪二叔吧?」
「怎會,二叔也是關心夫君。」
「那就好,隻是啊,這京中庸醫怕是不能治好願兒,你能不能想想辦法,去請太醫來。」
「二叔,我昨日帶回的人裡,就有位神醫,夫君落崖傷重,全靠他才活下來。」
「隻是郊外畢竟缺醫少藥,才遲遲不能為夫君醫治。」
「怎麼你們沒有請他仔細為夫君診治嗎?」
裴二叔臉上一紅:「唉,隻知他們是恩人,也來不及細細問過,不過山野遊醫,如何比得上宮裡的太醫?」
「二叔,不是我推脫,夫君這段時日本就飽受攻訐,再讓人知道他病了,恐影響前途。」
「清一先生是住持的俗家弟子,醫術高超,又慈悲為懷,我好不容易才求了他進京,怎好冷落他?」
「還是採英慮事周到啊,這樣啊,就還是由你去請那位清一先生。」
「大哥和大嫂也是關心則亂,你不要放在心上,二叔去替你說些公道話。」
「有勞二叔,採英不敢有怨,總是因為我才害得夫君受了傷,爹娘怨我是常理。」
「你能明白就好啊,快去吧。」
「是。」
11
等我到了裴願房間時,清一已經坐在裡面喝茶了。
見了我,他微微點了點頭。
「清一先生,請問我夫君如何了?」
「還是我之前的判斷,裴大人的傷主要在腦,如需根治,非金山銀海不可除。」
「我知道了,隻是還請先生隨我見過爹娘,也好商議如何醫治。」
「夫人引路就是。」
行至廊下,我低聲問他:「一直待在裴府沒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