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的笑僵住,燈籠上的名字似乎又成了「燕鈺微」。
「還有誰來?」張揚的少女囂張地立在臺階之上,語氣不可一世,「論對對子,我燕鈺微就沒輸給過誰!便是那京中第一才子連步聲,也是本姑娘的手下敗將!」
人群中久久無人上前。
我笑著在燈籠上寫上自己的大名——燕鈺微。
而後對老板道:「快掛吧!」
「敢問姑娘師承何人?」
人群裡有人發問。
我揚聲回他:「記好了,本姑娘乃是楊柳巷丞相府二小姐,這論師承嘛……自然是天資聰穎,無師自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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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二小姐……那姑娘豈不是京中才女之首燕乘歌之妹?」
「喲,還知道我姐姐名諱?算你有見識。」
身後的議論聲還在繼續,我卻已經走遠。
「母親這般厲害,為何隻掛了四年?」
瑄兒不解發問,我隻笑笑:「走吧,今晚先找個客棧住下。」
14
這些年來,將軍府中所有的開支來源都是靠著我開在京中各處的商鋪得來的。
早在第一次見到江入年時,我便將這些鋪子連帶庫房裡值錢的家伙什全部換成了銀票,昨日走時,亦是將賬上餘下的錢財全部帶了來。
江入年一定想不到,如今的將軍府,不過是個空架子罷了。
按照瑄兒的想法,我們在城東開了一家胭脂鋪子和一家餛飩館。
秋闌做餛飩的手藝一絕,因此餛飩館那邊,皆由她負責。
瑄兒從前就愛搗鼓些胭脂水粉,如今開了鋪子,她倒是最開心的。
太師倒是來看過她幾回,想帶她回府,但都被她拒了。
我問瑄兒緣由,她隻抱著我的手臂說不想再被困於後宅了。
京中的風言風語一直未曾斷過,不過自從得知太後也用我們鋪子的胭脂後,倒是平息了不少。
秋去冬來,四個月一晃而過。
離開將軍府後,我的精神倒是日益漸佳了,平常瑄兒在教新來的婦人做胭脂時,我便替她看著鋪子。
這日晌午,來了個不速之客。
江入年似乎是剛下朝,身上還穿著官服。
他定在我面前,神色有些復雜。
我面色如常:「客官是來給家中夫人買胭脂的嗎?」
我將幾盒胭脂擺了出來:「這些都是賣得好的幾款。」
「鈺微,你知道的,我來找你不是為了這個。」
聞言,我即刻收了笑:「不買胭脂,那來作甚?趕緊走,莫要耽誤我做生意。」
江入年被店裡的伙計推著往外走,還不忘看著我道:「鈺微,母親病了,我的俸祿隻夠支撐府中開銷,母親的買藥錢……可否請你施以援手?」
我頓了頓,還是趕走了他。
坐在案前,思慮良多。
老太君縱使再有不好,但當年我嫁入府中多年未有身孕時,京中夫人皆勸她為兒子納妾,她都拒了,反而還為我說話。
「唉……」我望了望窗外的杜鵑花,「就當積了德罷。」
午時才過,我由瑄兒陪著上街買了藥,送到了將軍府。
老太君躺在榻上,望向我時眼底有愧疚的神色,她伸手想摸我的臉,被我躲開了。
我將一個荷包放到她手上:「這是我唯一能為您老人家做的了,保重,我先告辭了。」
15
繞過小道,江入年仿佛早早就等在了那裡。
「鈺微,近來我時常在想,若是當初沒有拋下你,我們如今……」
「這世上從來沒有如果,若是有,我們便不會相識。」
我加快腳步離開了這裡。
回到家後,我仍舊對江入年的態度感到奇怪,便派人去打聽了番將軍府近來發生的事。
這才知道,原來我走後,府中上下便交給了葉宛青打理。
但她本是武將出身,哪裡懂得這些?得了江入年的俸祿後,直接全部用在了自己和女兒的衣裳首飾上,甚至連家中下人的月錢都發不起了,隻得遣散一批又一批。
江入年為此跟她大吵了一架,這才想起我的好了。
我隻當笑話聽了。
從前他們偷偷花著府裡的銀子,隻顧自身吃飽穿暖便好,如今背後有一大家子人,自然與從前不同了。
隻是身在局中,看不透罷了。
傍晚,我與秋闌、瑄兒正聚在一塊烤火時,院門忽地被敲響了。
本不敢去開,直到聽到門外熟悉的聲音。
是江連瑾。
他滿身酒氣地倒在瑄兒身上,口中喃喃著:「夫人……母親,你們為何不回府?為何要丟下我?」
「他們才像是一家人……原來父親其實沒那麼喜愛我,葉老夫人的眼裡也隻有她的女兒……明明我也有母親的……」
「近來嶽父總在朝堂之上為難於我,我知道都是我的錯……夫人,求求你原諒我可好……」
瑄兒皺著眉看看我,又看看秋闌,最終蹙著眉將他丟進了柴房,隨便給他扔了床被子。
「真是壞了老娘的興致。」她拍拍手,坐回我身旁,「母親,闌姨,等來年我們便關了鋪子,去江南可好?聽說那邊風景可美了,我一早便想去瞧瞧。」
我與秋闌相視一眼,笑著說好。
16
瑄兒S了。
那是除夕夜的前一天。
我與秋闌正在街上置辦著年貨,消息送來時,手中年貨撒了一地。
我們二人不顧一切地往回跑。
明媚的午後,穿著喜慶的女子倒在血泊之中,身旁是搖頭嘆息的郎中。
「撞到了要害啊!幾乎是當場便斃了命。還請老夫人節哀……」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是誰做的!誰害了我的瑄兒?!」
我目眦欲裂地掃向在場的眾人。
店裡的伙計們見狀皆趕緊跪下,一個個道。
「是將軍夫人!她方才帶著女兒來買胭脂,與東家起了點爭執,推搡間東家便磕到案角,去……去了……」
「我們想去阻攔時,已經來不及,明明前一刻還說得好好的,不知怎麼她們就推了東家一把。」
「她,她們推完人就跑了,我和二桂追出去,沒追上,馬車跑得實在太快了。」
「東家當時流了好多血,她似乎是有話要說,但是壓根沒力氣了……我給她止血也止不住。」
「我第一時間跑出去找了郎中,但是郎中到時,東家已經……」
「老夫人,我二桂這條命是東家救的,我無論如何也要替東家報了這仇……」
……
再後來的話,我已經聽不到了,我的眼淚似乎在這短短的一刻鍾便流盡了。
懷裡的姑娘臉色慘白,身上穿著的還是我給她縫制的新年衣裳,她今早高興地抱著我說我就是她親娘。
明明幾天前還在說著來年要去江南的姑娘,為何此時卻冰冷冷地躺在我的懷裡?
17
辦完瑄兒的喪事後,我在窗邊枯坐了一天一夜。
秋闌將外衣為我披上,在我身旁站定。
看著我,一字一句很是堅定:「您想做的,奴婢都會陪著您。」
18
元宵夜,將軍府的飯菜出奇地豐盛。
葉宛青笑著望向自己的夫君:「夫君, 你有心了,這一大桌子都是我與傾兒愛吃的。」
江入年顯得有些疑惑,卻被江連瑾伸來的酒盞打斷思緒:「父親,兒子敬您……日後兒子定當盡心, 讓府中日日都吃上這般的飯食。」
老太君也笑著夾了一塊紅燒肉放到嘴裡:「好, 好, 隻要咱們上下齊心,一家人總會把日子越過越好的!」
我和秋闌笑著脫去後廚的衣裳, 站在陰影處。
江連瑾是第一個毒發的,我特意在他的碗邊多淬了點毒。
當初若不是他將消息透露給江入年,讓其先我一步告到御前,便不會有今日這個局面。
他該S。
江入年是第二個, 他的碗裡還有大量啞藥,他甚至說不出一個字來。
葉宛青母女, 是最後毒發的, 卻是最痛苦的毒藥。
能叫人如萬蟻啃噬全身般痛苦,卻又無法馬上S去。
我走了出來,望著她們母女二人在地上打滾的痛苦模樣,不屑地笑了。
這是她們應得的, 誰讓她們推了瑄兒呢?
我從袖中抽出匕首,砍去了江慕傾的右手:「聽說, 是你這隻手推的瑄兒?」
接著又砍去了她的右手:「好像是這隻手吧?」
痛苦的哭喊聲響在我耳畔, 我隻覺痛快極了。
葉宛青想來阻攔我,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站起身, 頭疾隱隱有發作的趨勢。
掃視一圈躺在地上的眾人後,忽而疑惑:「你們怎麼都不說話?」
「哦,我忘了, 我在你們的餐具上下了啞藥, 瞧我這記性……」
我坐在老太君身邊, 看著她驚恐地伸手指著我, 寬慰了句:「母親別怕, 您的碗中沒有毒藥,隻有啞藥。您得長命百歲地活著啊……」
我跪在蒲團上,祈求神明。
「(「」S後手指還指著我的方向,我頓時不悅。
秋闌卻先我一步將那兩根手指砍了丟一邊去。
我滿意地笑了, 這把年紀了, 還是她最了解我。
最後隻剩葉宛青母女了。
我蹲在她們身邊,靜靜看著江慕傾痛得直打滾。
笑著拿起匕首,我對著葉宛青的手臂揮了下去:「搞錯了, 好像不是你女兒推的吧?」
說話間, 又朝她另一隻手揮去:「你是什麼東西?也敢推我的瑄兒?大涼第一女將的手,就是用來推人的嗎?」
整個將軍府裡布滿痛苦的低吼聲,如瀕臨S亡的野獸。
葉宛青母女的痛苦低吟一直持續到後半夜。
我與秋闌就那樣坐在一旁, 聽著、看著。
直到終於徹底沒了聲音。
老太君早已被活活嚇S了,我伸手覆上她瞪大的雙眼。
低聲道:「一切都結束了。」
19
「一切都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
「啊——」
我從夢中驚醒,猛地坐起。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熟悉的聲音由遠及近。
秋闌跑到我榻邊蹲下:「小姐這是做噩夢了?哎呀, 別怕別怕,天早都亮了,已經快午時了呢!」
秋闌輕拍著我的背。
我大口喘著氣:「今天是什麼日子?我怎麼聽前院像是格外熱鬧?」
秋闌打趣地笑著:「小姐忘啦?今天是姑爺來咱們府上下聘的日子呀!」
「姑爺?什麼姑爺?叫什麼名字?」
「威遠將軍府嫡長子江入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