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餘下緊跟著楚逍的我。
第一次直面疫病帶來的S亡和未知的危險,我心跳得很快,手下一緊——楚逍握住了我。
“別怕,我在這兒。”
心髒跳回原位,我下意識回握住了他,直到他輕笑:“你別握這麼緊啊,給我留隻手放蠱。”
我又像甩開燙手山芋一樣猛地把他手扔開。
楚逍一邊放驅瘟蠱一邊嘀嘀咕咕:“說了搞不懂女人,用得快扔得也快。”
我面色燥紅。
幸而我們早有準備,楚逍來時帶了幾隻驅瘟蠱,他還不忘讓我仔細觀摩,讓我認真“實地學習”。
Advertisement
楚逍將假冒的蠱用藥水腐化了。
“不知是何人仿造了我的秘術,想制蠱卻偽制成了這四不像。”
等我們再出去時,發現這片災區卻不見一人,隻剩橫陳的屍體,風煙如濃霧籠罩了這片區域,一片S寂。
楚逍又握住了我的手:“我教你的那些都記住了嗎?”
“嗯!”
不合時宜地,我突然想到了他很久沒在我面前自稱“孤”了。
就好像是,楚逍變得更像楚逍,而非高高在上的黔國太子爺。
一群黑衣蒙面人竄出來將我們團團圍住,楚逍冷哼一聲抽出佩劍便衝了過去,瞬時與黑衣人廝打成一片。
看著他遊龍般的快影,我的心不由狂跳,手緊握成拳不讓它顫抖。
楚逍戰鬥力很足,以一擋十仍遊刃有餘,所以蒙面人盯上了我便要衝過來,一切都在計劃中,楚逍引開其注意力,我便放蠱。
看到衝上來的身影,我拿出了楚逍方才遞給我的蠱蟲瓶,在楚逍日夜督促下的又背又畫的那些蠱蟲知識全浮現出來:
“軟筋蠱,以毒蟲筋骨為引,中蠱者骨骼松弱、易於折斷。”
“毒花蠱,以毒花心蕊入蠱,中蠱者泛疹昏迷,整日昏睡。”
“斷情蠱,以五步蛇之膽為引,中蠱者先斷經脈再亂骨髓心血。”
“絕愛蠱,以斷腸草之根入蠱,中蠱者立破心口腹腸而亡。”
楚逍說過,他的制蠱之術從未失手,我也從來堅信。
所以蠱蟲一出,我們周圍斷續著躺下一堆人,他們中蠱症狀各異,卻都撫著心口或腹腔倒地不起。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咎由自取。
入口湧出一隊人馬將那些賊子拿下,而後緩緩走來一人,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西門龍霆。
他和我認知中的太子爺不同,和西門龍淵裝出來的偽善君子也不同,通身氣質是真正的溫潤如玉芝蘭玉樹。
見我盯著他瞧,楚逍還狠掐了我一把,順帶附贈一個白眼。
西門龍霆不覺失禮反而衝我一笑,他大病初愈,裹著大氅唇色也蒼白,極為鄭重地朝我們一拜:
“此次夷洲內亂還要多謝楚兄相助,若不是你叫人及時趕來送藥,我估計是要病S東宮了。西門龍淵想借時疫混亂一攬大權,也幸有你們從中相助,不然我夷洲怕是要亡國。”
西門龍淵想借時疫之亂弑兄奪位,我們的到訪也擾亂了他的計劃,索性斬草除根。
而楚逍私下早一步用蠱蟲治好了西門龍霆,並約著將計就計,一個在內出其不備拿下亂賊,一個在外佯裝中計調換蠱蟲緩解時疫。
而今計劃順利落下帷幕,我也松了一口氣,鬼知道第一次用蠱對付賊人我真的很緊張啊!
頭又被輕輕摸了摸,楚逍總能看出我的不安,他笑得比西門龍霆還溫柔幾分:
“做得很棒,是個聰明的學生。”
我揚起笑正想回應,卻聽聞身後幾聲驚呼。
“你這……妖女!”
一隻手大力拽住了我的腿,我還沒來得及反應,楚逍瞳孔一縮眼疾手快地用佩劍攔下。
血濺了楚逍一身,還有他的手指和我的腿跟。
侍從圍上來將那具S屍拖走,那是他們沒攔住的其中一個被蠱蟲折磨的人,臨S前還想拽住我。
我在原地呆滯了片刻,直到侍從扯下那人的面罩,是很明顯的疫病跡象。
“他染上了時疫!”
我猛地轉身扭頭看向楚逍的手指——他在打鬥中不慎被劃開了幾道口子,而那染病賊人的血濺了上去。
楚逍有感染的風險!
我顫顫地想去拉他的手,他極快地避開,還衝我輕笑:
“無妨,你忘了我會制蠱嗎?那時疫還得我的蠱才能解。”
染了疫病是可以解,但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還得要忍受這個痛苦難捱的過程。
我鼻子一酸,眼睛彌開了霧,再開口聲音低啞:“可是,生病了很難受啊。”
而且,是因為救我楚逍才會面臨這樣的風險。
西門龍霆已經叫了太醫,讓我們隨他到下榻處為楚逍診治。
萬幸初步檢驗時沒有感染風險,楚逍還是一副悠然模樣,我松了一口氣。
再留了幾日等到夷洲疫病有所好轉,而楚逍也沒有染病的預兆,我們辭別了西門太子便預備回黔國。
11
回程路上很是輕松,我們不求速度就乘了馬車,隻是車內很寂靜。
我和楚逍這樣已經好幾天了——隻要我們二人視線相接,膠著半晌又會默契移開,任由那股莫名的氣氛在馬車內瘋狂滋長。
傍晚跳下馬車休息時,我撫著心口走遠了一些。
在夷洲歷經幾番波折,我和楚逍也算同生S的“戰友”了,怎麼反而相處起來更加陌生和尷尬呢?還不如頭次見面我直接莽上去搭話來得強!
一想到楚逍那時的舍命相救,我那緊張心跳好像就復歸到了當日。
最近心髒跳動頻率極為不對,不會是那日放蠱,難道是我不小心給自己放了“斷情蠱”?
“中蠱者先斷經脈再亂骨髓心血,我好像也沒這些症狀吧?”
我胡亂摸著身上的部位,試圖診斷自己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大老遠就看到一隻猴兒上蹿下跳。”
楚逍的聲音嚇得我動作一頓。
我轉頭看向他,他身後帶了一大片晚霞,讓我無端想到了太子殿月夜下他熾紅的耳垂和面頰。
好奇怪,看到眼前的這個楚逍,卻會想到無數個和我相處在一起的楚逍,他的笑,他的動作,和他看向我的眼睛。
而他此刻有些擔憂地看著我:“傻了?透個氣兒把魂給放沒了?”
楚逍的手在我眼前揮著,我忍不住捏著他晃動的手,看到他的傷口,又聯想到當時那刻的悸動,恍然——
原來除了緊張心跳,還有心動。
他的手老實被我握住,人卻變得結巴起來:“怎,怎麼,我說你幾句你就要上手啊!”
我對他粲然一笑:“魂沒丟,是開竅了。”
正當我決定運用這些年看的言情小說對楚逍發起攻勢時,他卻發熱了。
他不許我靠近馬車,讓我另乘一駕。
我卻不顧他反對戴上面罩後為他消毒、換湿熱手帕、熬藥煮粥。
楚逍還是被感染了,雖然有蠱蟲能解,但終究是要承受這個難耐的病痛過程。
看著楚逍不復往日的意氣,臉色蒼白,我那顆心疼得難以忽視。
我全副武裝好日日伴在楚逍身側,在他指導下為他施蠱治療,即便楚逍催促我完事後趕緊下馬車,我也厚著臉皮蹲在旁邊一言不發。
楚逍未束發,長發垂下來襯得那臉是琉璃易碎的俊美,他輕嘆了一口氣:
“我感覺我中了深情蠱。”
“啊?”
我仰起頭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他看著我笑:
“我將那深情蠱交給皇甫傲天時,告訴他中了深情蠱的人,會對蠱主情根深種再無二心。見不到意中人會心口疼,見到了便滿心眼裡都是他。”
“皇甫傲天說這樣好像也是一種痛苦,他又不願阮卿兒受這種苦。所以你當日猜測也許他不會用這蠱時,我表面雖然自信,心裡卻又十分沒把握。一度認為無論是下蠱還是中蠱的人,都很難搞,情之一事太無解。”
“我沒有試過深情蠱的功效,卻在在日日與你的相處中感受到了那種滋味。見不到你心口難受,好像小蟲在撕咬;見到你忍不住想看向你,又要努力控制。”
他此刻的目光一瞬不移地看著我,裡面是毫不遮掩的情意:
“我當時就想像現在這樣看著你,心想,原來中蠱是這樣的感受,深情蠱果然難熬。”
“我總算懂得了皇甫傲天的心思,幸好不是你中了那蠱。也明白你此前說的真心可貴,原來一顆真心的代價這樣可貴,確實不是我那有價無市的深情蠱能比擬的。”
他絮絮叨叨地看著我說了一堆,而我的心跳得越發快了。
我隔著防護衣抓住他的手,他下意識回握得很緊,我的心就好像有了歸處,平穩下來。
我深呼兩口氣,深深地看向楚逍:“我好像也中蠱了。”
“每次看到你,這裡就不受控制,但是不難受,我覺得很安心。楚師父,我覺得我是個聰明的學生,你認為我診斷得對嗎?”
楚逍傾下身想湊近我,又顧及自己還在病中,隻一縷頭發碰上我的肩頭,正如初見故作的親昵,但他此刻的眼睛滿含情意。
“診對了,我也是初學者,原來這就是用情失智的滋味啊。”
“我突然也發現不難受了,反而很開懷,趙晚瓊。”
我有意戲弄他:“怎麼,不叫我‘錢兒’了?”
“晚瓊很好,與我黔國正相補,與楚逍也甚是匹配。”
我們不敢湊太近,隻敢隔著幾層防護輕貼手心,但我們的兩顆怦然的心卻挨得極近——
深情向來無價,善於蠱惑人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