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倆互利互惠、各得其好。
可舞蹈還未開始,沙烈便匆忙闖入。
他說城中又發現了漢人的奸細,並拾到一物,經漢官辨認,應是周國皇室所有。
這顯然是一條不可錯過的大魚。
渾利可汗不去長安與大可汗會師,除了準備明年開春南下渡江外,也準備了不少陷阱,隻等漢人入彀。
國事面前,可汗已無暇再看我跳舞。
這一去,今夜還能不能回來尚未可知。
崔大郎說,一旦錯失時機,埋伏在暗處的漢人兵卒和細作,都將面臨生命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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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一樣。
我顧不得太多,連忙追上去。
渾利可汗瞬間瞪了我一眼,卻停下了腳步,粗壯有力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一雙虎目如捕獵的野獸般注視著我,用不算標準的漢話一口戳破了我的計謀
“你和他們,是一伙的。”
不是問句,而是肯定。
他早知道我特意獻舞別有圖謀。
砰!
我尚來不及辯駁一個字,便被他一腳踹在髒腑,身子重重地朝地上摔去,渾身像被石碾壓過一樣,疼地說不出話來。
我所有的謀算,在這一刻頓時化為了泡影。
渾利可汗看我眼神,像是在看戈壁灘上野獸的枯骨。
8
沙烈王子是渾利可汗最孝順、也最出色的繼承人,他向可汗進言,假意被刺S,請君入瓮。
無須多問,沙烈便已猜出我執意獻舞,是為了刺S。
可汗接受了他的建議,並下令將我砍掉四肢,丟去喂狼。
沙烈說要親自執刑,可汗欣然應允。
鋒利的鐵斧深深地嵌在我身側染血的長桌上,十步之外的四方門洞對我來說,仿佛永遠也跨過不去的天塹。
沙烈摩挲著我的側臉,逆著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髒腑的疼痛還未散去,身體不自覺地抽搐。
分不清是疼的,還是對S亡的恐懼。
“我應該謝謝你。”沙烈莫名其妙地笑出了聲。
“二、二郎……”我努力抬起手,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我隻希望他能念著往日的情面,放我一條生路。
來之前,我以為我視S如歸。
可真到了這個時候,我心頭竟湧出了無限的恐懼,我像是被綁在決堤河口的囚徒,在被恐懼席卷的一瞬間,腦中乍然浮現出許許多多不切實際的幻想。
明知不可能,卻還不肯S心。
隻因,想活!
沙烈的笑聲變得詭譎,他忽然俯下身在我額頭落下一個吻,又慢慢挪到我耳邊說:“放心,我怎會輕易就讓你S了?”
砰!
巨斧落下,鮮血飛濺。
帶血的羊腿被丟進了狼群。
我沒有S。
我被沙烈偷梁換柱,關進了漆黑的地下暗室。
這裡沒有燈,黑地和我失明時一模一樣。
我甚至不知道過了多少時日。
依塔赫提著燈朝我走來時,我不習慣地用手擋住了光。
她說渾利可汗S了。
S於漢人的刺S。
長安的大可汗派來信使,於昨日封沙烈王子為可汗。
原來,這就是沙烈說的“謝謝我”。
他一直都知道我的目的,卻耐心地等待我執行的那一刻。
然後將計就計,讓渾利可汗假裝被刺S,以誘敵之名,行弑父之實。
再一舉擊破崔家的部署,立下大功,更加順理成章地繼承汗位。
那個擁有皇室信物的奸細,或許也是假的。
殘害兄弟、囚S生父。
他果然是草原上的惡狼。
“可汗將那些漢女都賞下去了。”依塔赫緊張地抓著燈柄,“你……怎麼辦?”
她聲調慌亂,帶著哭腔。
燭火在她手中搖曳顫抖、明明滅滅,似她不安的心,難以平靜。
我的心也跟著狂跳著,無所依著。
我扶著冰冷的牆壁,一步步走向刺眼的出口,快要跨上最後一個臺階時腳下一滑,咕嚕嚕又滾了下去,摔斷了一條腿、摔出滿身的傷。
依塔赫的驚叫回蕩在空曠的地下暗道裡,我來不及去細聽,便已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周圍依然一片漆黑。
“依塔赫,我看不見了!”我胡亂揮舞著雙臂,好久好久才碰到依塔赫的手。
她讓我不要害怕,我的眼睛能治好一次,就能治好第二次。
如果實在治不好,她就是我的眼睛。
我緊緊抓著她,像溺水的人抓住一塊從天而降的浮木。
忽然,我聽見一聲嘆息。
“誰在哪兒!”
依塔赫遲疑了一會兒才說:“沒有人,是我的聲音。”
我不是第一次瞎。
我確定,屋裡還有第三個人!
沙烈,是你嗎?
9
依塔赫不在,我拿著竹杖一點點摸索著往外行去,忽然被什麼東西絆倒,腳下傳來瓷器相撞的清脆聲響,我伸手一摸,卻被鋒利的邊緣劃破了手指。
原來那是一串碎瓷片。
我尚來不及細想,就聽見左側吱呀一聲,有慌亂的腳步聲靠近,一把將我拽了進去。
屋裡有很多人。
都是女人。
都在哭。
有幾個還很耳熟,應該是和我一起來的。
她們或許不知道我真名叫什麼,依舊喊我“崔娘子”,很快有人發現我的眼神不對勁,便問我是不是突厥人幹的。
我苦笑著解釋:“以前中過毒,眼睛壞過一次,這次不知為何又看不見了……”
我想問她們在做什麼,誰知身後忽然傳來敲門聲,所有人都嚇了一跳,緊接著是重物落地的聲音,等到門外的腳步聲遠去,她們全都松了一口氣。
再開門時,抬進來一具屍體。
她們七嘴八舌地說著、罵著、哭著……
沙烈上位以後,每日都會選一名先可汗寵幸過的漢女賞賜下去。
活著出去,S了或半S不活地回來。
依塔赫跟我說,漢女們被賞給了沙烈的堂兄弟們。
可這裡的人說,什麼人都有,看運氣。
運氣最好的那一個,回來時還能和大家說說話,可熬三天,還是去了。
她們商量一個一個地上吊。
吊S總比被折磨而S強。
可她們隻偷到了一條麻繩,屋裡甚至沒有桌凳,必須踩在人的背上才能上去。
無論怎樣,都有一個人S不了。
誰也不願意最後S。
我摸到那具屍體邊,掌心沾滿了湿濡黏膩的東西,可能是她的血。
她的骨頭也斷了不少。
我不認識她,卻依然覺得心如刀絞。
可我能改變了什麼?
我甚至連我自己都保不住。
“我來做最後一個人。”
我聽著說話的人越來越少,最後一個人踩著我的背爬上去時,忽然問我:“你怎麼辦?”
怎麼辦?
依塔赫也問過我怎麼辦。
我還能怎麼辦呢?
“不用擔心。”
“崔娘子,多謝。”
她掙扎的聲音徹底消失以後,我從懷裡摸出一把匕首。
是依塔赫的。
我偷的。
一個人出門,總得帶點防身的東西。
哪怕S,也得找機會砍破對方一層皮。
我打開刀鞘,被碎瓷片劃破的指腹還在流血,我感受著血液一點點塗上去的觸感,心想這把刀若是能扎進人的心髒,會是什麼感覺?
砰!
破舊的房門瞬間被踹開,門扇咔嚓斷裂,一如我躲在雍縣時,突厥大軍破門搶劫的那一刻。
我和當時一樣,什麼也看不見。
有人粗暴的搶走了我的匕首,哐當砸在門外的花臺上。
“你不是怕S嗎?如今怎麼敢尋S!”
沙烈暴怒的聲音仿佛要震破滿屋的冤魂,我的身體也條件反射地抖了抖。
我沒有說話,隻伸手拔了頭上釵,就要朝自己的脖子刺去。
但銅釵又被他奪走了。
我沒辦法,隻能觸柱,卻被他SS箍在懷裡。
幾乎要壓斷我的肋骨。
“紅葉,別學她們!”
“你和她們不一樣,從今往後,誰也不能動你!”
“我要讓你做我的大可敦!”
10
依塔赫說,沙烈隻是把漢女們分別賜給了堂兄弟,那些人要如何處置,沙烈並未留心。
她回來時發現自己的匕首不見了,我也不見了。
她連忙去回稟可汗,可汗幾乎將整個漢陽城翻過來,才找到我。
我一路暢通無阻抵達漢女們的住處,也是那些人故意設計的。
他們知道沙烈在意我。
他們偏要借我挑釁沙烈。
觸動了沙烈的逆鱗,血流成河。
“可汗是真的將娘子放在心上,阿胡拉·瑪茲達大神可以作證。”依塔赫還在為沙烈找補,不自覺地提到了突厥祆教的最高神祇。
先可汗曾下令將我砍去四肢喂狼,沙烈偷梁換柱才保住我的命。
卻還是被先可汗察覺了。
沙烈為了我,不惜弑父奪位。
大王子已經被先可汗厭棄,沙烈又深得先可汗喜愛,自己功勳卓著,未來繼承汗位順理成章,若非因為我,沙烈根本無須走這步險棋。
這些都是依塔赫說的。
可她不知道,在沙烈偷偷爬上我的床時,我就聽他親口怒罵過先可汗的冷血。
隻因他當初被崔老將軍擄走,大大失了突厥汗國的顏面,後來縱然靠著自己的堅韌和智慧逃回王帳,卻依舊被渾利唾罵,甚至想催馬將他踩S在馬蹄之下。
他的哥哥揮著馬鞭驅趕他,他的弟弟們揮舞著彎刀嘲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