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西部啊。
11
蕭觀水打電話給我。
昨天晚上,宋辭逃跑了。
“現在隻查到坐做了一趟往西的火車,可能是來找你。”
蕭觀水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我手下意識地攥緊手機。
“我現在可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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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觀水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我派人趕過去了,欠你的人情就算是還了,你可別等病S就先遇害。”
“那還是別管我S活了,好不容易讓蕭小姐欠我人情,可得好好珍惜。”
宋辭他來做什麼,是來復仇嗎?
也是,我這次可把他害慘了,讓他痛失他一步一步構建的商業帝國。
這本就是一場沒有對錯,隻有輸贏的比賽。
拋開所有年少的青梅竹馬白月光的濾鏡,年少時的宋辭也是一個極具正義感的男孩,熱烈、大膽、向陽而生。
讀書時,班上一個小霸王常常仗著家裡有點勢力,欺負班上的同學。
有一次玩心大起,指揮兩個小弟把一位女同學的書抱緊男廁所。看著女手足無措的樣子,小霸王在一旁哈哈大笑。
我看不下去,想上前幫忙,宋辭先出手了。
他把小霸王拉進男廁所一頓胖揍,最後小霸王鼻青臉腫地抱著書出廁所,認認真真地給女同學道歉。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他能把我這個與他相識多年的人當做棋子,我又怎敢肯定他還是當初那個少年,又怎麼敢幻想那縹緲的情義可以救我一命?
也罷,反正沒多少日子可活。
12
開春回暖,我悠哉悠哉地躺在躺椅上,這套房子採光很好,周圍植物也很多,我總是把陽臺上的玻璃窗打開,隻是夏天會招蚊子。
哦,沒事,我估計活不到夏天了。
陽臺不遠處有一條馬路,每天下午能看到一些穿著校服的孩子們路過。
早上嘛,我起不來,沒看到過,不過聽卓冉西說,這些孩子,家隔得遠一些的,凌晨五點半就得起來,有的順著馬路,有的走山路。
年幼的追逐打鬧,較為年長的則是在後面呵斥他們,路邊玩耍多危險啊。
見被呵斥,幾個小孩乖乖排好隊,認認真真地走路。
我的手機又響了,最近電話可真多。春日的陽光攜著暖意,我舒服的眯眯眼。
“喂?”
我來了精神,試探性開口。
電話裡傳來一個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電話那頭有些急切:“許詩渠,你現在在哪?”
“你問我我就告訴你?神經病吧?”
我毫不猶豫地掛掉電話。
一轉頭,我就看到路邊正親切和同學們告別的卓冉西。
13
卓冉西隔老遠就看到我在陽臺上,才到樓下就衝我笑。
不一會,隔壁又響起悠揚的曲子。
曲子停了,卓冉西從陽臺上探出身子。
“姐姐,這是我新學的曲子,喜歡嗎?”
我想了想,歪頭看他,忍不住問道:“很好聽,這首曲子叫什麼名字?”
卓冉西摸摸後腦勺,很不自然的說:“訣別書,不過我搞不懂這麼歡快的曲子為什麼要叫訣別書。”
我也不太懂,這首曲子的名字著實讓我意外。
“對了,卓老師,為什麼學校沒有給孩子們安排校車啊?”
有了校車應該會方便很多,特別是早上。這片大山裡,孩子們除了年紀小,山路曲折漫長外,冬日的風雪大霧都是安全隱患。
如果有校車會方便很多。
到底是年輕人,藏不住情緒,卓冉西一臉落寞的開口:“孩子們來自各個村寨,學校經費不足,購買校車是一筆巨款,算上司機、油費就更沒辦法了。”
是我思慮不周。
“是這樣啊。”
我突然認識到了這片土地和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生活的不易。
“不光如此,其實學校裡的老師們有很多是老教師,年輕老師幾乎沒有。”
卓冉西像是打開的話匣子。
“我也是從大山裡走出去的孩子,我看過山那邊的繁華,我也想讓他們看看。”
“我想把繁華帶回來,可我更希望他們能自己去看。”
我嘗試鼓勵他:“所以你回來了。”
卓冉西眼裡有光:“不,不止我,還有我的伙伴們。”
我詢問:“花燈戲那天遇到過,對吧?”
卓冉西用力的點頭,聲音鏗鏘有力:“對!”
看著他充滿希冀的眼神,我突然仍不住擔憂:“可是,孩子實在太多了,人這一生太過短暫。”
“在下個路口還有千千萬萬個你我他。”
少年的聲音依舊斬釘截鐵。
望著卓冉西青澀的面孔,炯亮的眼睛,我突然意識到我是有多麼膚淺。
那天傍晚,我與一個少年隔著陽臺交談。我聆聽了他的理想。
14
三個月快到了,我知道,我快S了,可我感受不到生命的流逝,與之相反,我感受到了久違的生命力。
我嘗試去爬山,雖然每走幾步就氣喘籲籲;我想走走孩子們走過的山路,但我走的最遠也隻到離鎮子最近的一個小村寨。
我拄著路邊隨手撿來的棍子往家的方向慢悠悠地走。
離家還有幾步的時候,我看見一個熟悉的男人。
他身上叱咤風雲的銳氣不復存在。
我和他對視良久,他的手抬起又放下,話幾度到嘴邊又被咽回去。
這哪裡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宋辭。
“來都來了,上樓去坐坐吧。”
我無所謂地聳肩,自顧自地上樓。
宋辭打量著我的小家,微皺眉頭。
“自己找位子坐,我這裡沒什麼可以招待的。”
我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眼睛不帶抬一下。
宋辭搬了一把還算看得過去的椅子坐下,雖是落魄,舉手投足間那股矜貴勁還是那你掩飾。
我率先打破沉默:“你來這裡做什麼?”
宋辭認真的看著我:“我知道蕭觀水的人很快就回來,我想再來看看你。”
我有些不屑,看我?將S之人,有什麼好看的?
我把杯裡的水一飲而盡,深吸一口氣,然後鄙夷的開口:“宋先生,我這個將S之人你也看到了,還有什麼事嗎?”
宋辭垂著頭:“阿渠,在蕭觀水把郵件給我看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消息是你給蕭觀水的。”
“破壞了宋先生的商業帝國,還不知道宋先生有什麼感想呢。”
宋辭執拗的開口:“阿渠,如果我不選擇權利,會不會我們的結局就會不一樣?”
宋辭語氣中帶著懇切。
“宋先生,你不必如此執著,事實上,您不會為了愛而放棄你所憧憬的商業帝國,而我也不會為了一個男人尋S覓活。”
屋子裡很安靜,我依稀能聽見路邊有好幾輛車停住的聲音。
我輕輕開口。
“宋先生,我病的是身子,不是腦子。”
房門我沒有關上,陽臺的玻璃門倒是被我提前鎖S。
蕭觀水帶著她的人來了,宋辭幾乎沒有任何反抗就被帶走了。
蕭觀水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許詩渠,你這麼愛他,我本來以為你要幫他逃跑呢。”
我起身打開陽臺上的窗戶,轉身回應道:“我在國外那五年,他明明有無數次機會來看我。”
蕭觀水回應道:“你也是一時糊塗。”
我不認同地搖頭:“那隻是一個原因。蕭觀水,其實我很嫉妒你,嫉妒你活成了我想要活成的樣子。”
蕭觀水微微挑眉,沒說話。
“蕭觀水,說來你可能不信,我們都活在一個虛擬的世界裡。”
我對面的女人在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沒有露出任何意外的表情。
相反,她不緊不慢地開口:“差不多三個月前,有個自稱系統的東西也跟我這麼說。”
蕭觀水接著說:“可是無論是不是虛幻的,這個世界的人們都是鮮活。”
聽到她這麼說,我發自內心的衝她笑道:“蕭觀水,我S後記得替我收屍,葬禮上給我放一首叫《訣別書》的曲子為我送別吧。”
蕭觀水不說話,我想,她應該是默許了。
“時間可能來不及了,我賬戶裡還剩一點錢,幫我把它留給這片山。”
蕭觀水還是不說話,但我看見她點頭了。
“蕭觀水,你幫我這麼多,讓我用什麼作為謝禮才好呢?”
我故作思考。
蕭觀水微動雙唇:“不,這是我的謝禮,感謝十年前的你。”
我愣了,我沒有聽懂蕭觀水的話。
“十年前,你告訴我,我可以成為任何我想成為的模樣。”
15
又是一個春光明媚的早上,我沒有繼續蜷在躺椅上,而是在路邊為卓冉西送行。
實習時間結束了,他該回學校了。
“姐姐,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嘛?”
我依舊是淺淺的微笑回應:“如果下次見面再告訴你吧。”
卓冉西還想再說什麼,遠處駛來的客車離我們越來越近,卓冉西和他的伙伴們手忙腳亂地提起行李上車。
他們透過車窗向送行動人們揮手道別,他們似乎在用笑容告訴所有人,不久的將來,他們還會再回到這片土地。
我又蜷回了小陽臺,手機裡放的是卓冉西臨行前一天為我錄的曲子。
是那首《訣別書》。
卓冉西說:“雖然名字不太好聽,但是我看姐姐你很喜歡,所以就錄了下來。”
電腦在我的手邊,屏幕上是一份我還沒來得及刪掉的文件,上面寫著:
2010年6月9日
許詩渠答應我的告白,成為我的女朋友。
我發誓,我一定要娶到她。
——宋辭
我眼前逐漸模糊,腦海裡閃過無數鏡頭。
在徹底失去意識的那一刻,恍惚間想起了十年前的夜晚,我扶起了一個在路邊哭泣的小女孩,並告訴她:“你可以成為任何你想成為的樣子。”
原來都已經過了那麼久了啊。
我用最後一絲力氣按下刪除鍵,看著那份文件消失在屏幕上,我也放心地閉上眼。
在這片廣袤無垠的天空下,我們或許可以不必因為追求一個人的愛而輾轉徘徊,我們可以嘗試去探索這個世界的另一面。
再見了,這個我尚未來得及愛的世界。
16
十年後
帝都最好的醫院頂樓的辦公室裡,一位兩鬢花白的老者語重心長地勸說道:“小夏,以你的資質,留在帝都,你未來的路會走得更遠。”
夏苗苗是他的學生,他太清楚面前這個女孩的實力了。憑著夏苗苗的努力與天賦,不出十年,夏苗苗一定能成為聞名於世的主刀醫生。
可是夏苗苗太執著了。
夏苗苗眼神真摯地看著面前這位對自己寄予厚望的長者,堅定地開口:“老師,帝都從不缺人才,我想到更需要我的地方去。泥濘的鄉間也有一條路在等著我走。”
“你為什麼如此執著呢?”
“十四歲時,我考上了縣裡最好的高中,可是家裡窮得快揭不開鍋了,父親想把我嫁出去換彩禮。”
夏苗苗頓了頓,接著說:“正當我陷入深深的絕望時,我收到了一筆名為‘詩渠基金’資助和一封信。靠著那筆資助,我離開家,順利地完成了高中和大學的學業。”
夏苗苗說完,從一個隨身攜帶的包裡拿出一封泛黃的信遞給自己的老師。
信封上隻有簡短的一句話:
【親愛的同學,盡可能地去看看山外的繁華吧。如果你願意,歡迎你把繁華帶回家。】
院長欣慰地笑道:“既然你心意已決,那就回去吧。這條路可不好走啊。”
夏苗苗眼裡含光,面帶微笑地回復道:“老師,我會努力的。不止我一個人,我相信下個路口還會有千千萬萬個你我他,我的家鄉一定會變得越來越好。”
17宋辭番外
十八歲那年,我鼓起勇氣,向眾人眼中的天之驕女表白。
許詩渠是被鮮花和掌聲簇擁長大的孩子,所有人都愛她。
她六歲開始拉小提琴,十二歲就登臺領獎。
她學習成績總是名列前茅,名字永遠掛在排名榜的最上面。
她興趣愛好涉獵廣泛,作文比賽、奧數競賽、音樂節等都能看到她的身影。
而我隻是一個庸人,雖出生在宋家,可哥哥姐姐已經掌權,我鬥不過他們。
我沒有引以為傲的天賦,無法獲得旁人的目光。
看著許詩渠向我微微點頭的那一刻,我一度覺得我在做夢。
確認不是夢後,我欣喜若狂。
為了不失去她,我努力朝她靠近,小心翼翼地活成她喜歡的樣子。
所以,在做每一件事之前,我都會認真地考慮到每一個細節,並提前做出一份完美的計劃。
可是,許詩渠的光芒實在是太耀眼了。
她站在陽光裡,沐浴春風,永遠向陽而生。
她溫柔待人,又敢愛敢恨,愛打抱不平,所有人都傾慕於她。
為了配得上她,我不再願意隻當宋家一個可有可無的小少爺。
於是,我將與許家千金的愛情作為籌碼,獲得了家族長輩的注意,得到了扶持與助力。
我在名利場上虛以為蛇,全身心地投入各種算計,以各種東西為籌碼,構建著我曾觸不可及的商業帝國。
我迷失了自己。
春風得意時,無數人靠近我,誇贊的、恭維的、吹捧的,比比皆是。
但是,我與許詩渠漸行漸遠。
讓我沒想到的是,我的親人對許詩渠家族企業下手了。
或許我早已想到,隻是默認了而已。
或許許家敗落,她不再那麼耀眼,就會更加依賴我。
許家垮臺了,無數人避之不及。
我可以去挽救這個局面,但卻必須放棄我所擁有的一切,包括宋氏集團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我猶豫了。
可笑啊,這幾年來,我一步一步登上高臺,隻是為了愛的人。
現在,一個機會擺在我面前,我馬上就要獲得她在意的家人好友的認可,我卻放棄了。
最終,我親手SS了那個熱忱的滿眼愛著許詩渠的少年宋辭,也永遠失去了許詩渠。
對不起,許詩渠,終究是我配不上你。
18蕭觀水番外
帝都的一棟高級寫字樓裡,蕭觀水坐在辦公室裡仔細閱讀著一份文件。
陳助理輕手輕腳地走進辦公室:“蕭總,這時今年的資助名單。”
蕭觀水微微點頭。
“還是和以前那樣,以許詩渠小姐的名義無償捐贈。”
陳助理已經在蕭觀水身邊呆了十年。
十年前的蕭氏集團已經坐擁數百億資產,所有人都以為蕭氏會進軍國外,讓商業版圖遍布全球。
可是,蕭氏這位掌舵人卻突然轉變航向,順應國家號召,開發西部這片不被看好的土地。
修路造橋,資助大山,凡是需要用錢的地方,蕭觀水從未含糊過。
當初所有人都不看好蕭觀水,甚至有傳聞蕭觀水會血本無歸。
那時誰也沒料到,一場突如其來的全球性天災會引發巨大的經濟危機,無數企業瀕臨倒閉。
唯有蕭氏,有一條連接西部、相當完備的產業鏈,在這場危機中存活並迅速擴張。
數年來,蕭氏是商業大廈裡璀璨的明珠,更是整個行業的領導者。
夜幕降臨,蕭觀水看著最後一份文件,長舒了一口氣。
這份文件是受資助孩子們的照片,每一張童真的臉龐讓蕭觀水疲勞的神經得到放松。
蕭觀水像是自言自語:“許詩渠,還真是託你的福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