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男人叫周丁,是周府的下人。
秦樂齡並沒著急詢問他什麼,隻是將其安排在一處守衛森嚴的院落。
晚間,秦府下人送飯,都是一些周府常吃的菜,周丁難得吃了一頓飽飯。
飯後,他被帶到院落裡面,隔著一扇門,他感覺到一股審視的目光。直到那股視線消失,他才被帶到秦樂齡面前。
“周執出事,周府上下全部被捕入獄,你是如何逃出來的?”
周丁答非所問:“你當真能洗清周大人的嫌疑?”
“周執的玉佩你也見過了,若是不信我,你大可自行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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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信。”周丁有些局促,他沒想到對方竟是禮部侍郎之女,隻能老老實實地交代,“我是從狗洞爬出來的。”
“如今官府到處在抓周府的人,你沒有逃出城去,想必是藏了什麼證據吧。”
周丁面露驚訝,沒想到這秦小姐年紀不大,卻是極為聰慧之人。
見對方沒言語,秦樂齡加重語氣,眼神劃過一絲寒氣:“又或者說,你想用這證據來威脅他人。”
周丁雙膝一軟,跪倒在地:“我沒有,我是想為主家伸冤的。”
說著,他顫巍巍的從鞋底掏出一張紙。
“這是什麼?”
“是他們陷害主家通敵叛國的書信。”周丁抬眼瞧了瞧秦樂齡,如實道,“周府被抄那日,正巧是我守夜,因著主家不在,便偷懶躲在書房睡覺。”
杏兒忍著惡心接過並將其展開,放在秦樂齡面前,讓她能看清裡面的內容。
紙張泛黃,看上去似乎有些年頭,隻是上面並非黎國文字。
“大概亥時,我聽到有人進了書房,便趕緊躲了起來。順著書架的縫隙,我看到有人將一疊書信塞進了大人的書桌內。等人走後,外面就傳來搜查周府的聲音。”
他自覺周大人可能出了事,一時害怕,便拿走了最上面的一封信,然後順著狗洞跑了。
“你可看清放書信的人了?”
周丁點頭。
“那人曾來過府上,好像是大理寺的人。我聽大人叫他崔兄。”
秦樂齡沒有想到,大理寺竟然也會牽扯其中。她又隨口問了幾個問題,便讓周丁離開了。
杏兒出去後又回來,在秦樂齡耳邊輕語道:“剛剛詢問過夫人,三皇子的側妃崔氏,是大理寺少卿的胞妹。”
秦樂齡了然於胸:難怪大理寺這麼急著給周執定罪。
“那信的內容可識得?”
杏兒去詢問夫人時,正巧遇到秦家大小姐秦舒音。大小姐飽讀詩書,對東裕文略有了解。
“大小姐認出開頭那幾個字,是‘吾兒親啟’的意思。”
秦樂齡猛地站起來,一臉的不可思議。
黎國誰人不知,司天監監正是個孤兒,因天賦卓然,自小被老監正收養。
可若是給周執強行扣上東裕的血脈,即便最後證明他沒有通敵叛國,那他的仕途也會就此結束。
5
秦樂齡在回東都城的第三日,來到了天牢中。
周執依舊在昏迷中,大夫來了很多趟,卻查不出什麼。
他躺在軟席上,因著宋承哲的照顧,他並未受什麼罪。而大理寺也不敢讓他S在牢裡,生怕擔罪責,隻能好生供奉著。
秦樂齡站在牢前看了一會兒,然後轉身看向斜對面的牢房。
牢房裡關著一個渾身血漬的男人,低垂著腦袋,氣息微弱,不知是否或者。
忽然,秦樂齡開口道:“毛俊安。”
她說的是東裕話,早上剛和秦舒音學的。且隻學了這一個名字,正是敵國刺客的名字。
可是牢中的人並無反應。
正常人聽到母語喊自己的名字,會第一時間有所反應。而看毛俊安的樣子,像是絲毫聽不懂東裕話。
秦樂齡走到牢房前,用大黎話說道:“你不是東裕國人。”
毛俊安終於抬起頭,疑惑地看向面前的女人。
“剛剛我用東裕話喊你,你卻沒有任何反應。”
秦樂齡瞧著對方眼神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就鎮定,重新垂下腦袋,閉口不言。
跟在秦樂齡身邊的衙役拿著棍棒敲在毛俊安的身上,怒道:“問你什麼就回答什麼!”
毛俊安縮著身子,來回就是那幾句話:“我不過是受周執指使S個人,其他的什麼也不知道。”
“那僱你S人的,是那個人嗎?”秦樂齡手指指向周執的牢房。
毛俊安下意識的說是,卻在看到秦樂齡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後,心下一慌。似乎有什麼被看穿了。
秦樂齡卻並沒有在此停留,隻是將一個錢袋交到衙役手上:“周大人那邊還請多多照顧,這些銀錢便請諸位喝酒。”
說完,便戴上披風的帽子徑直離開。
門外,宋承哲的親信一直守在外面,秦樂齡看到此人便知道,可以收網了。
她拿著趙太後給的令牌,敲響了長公主府的大門。
門房拿著令牌,進去許久才出來,態度也變得恭敬了幾分:“長公主有請。”
長公主是先皇幼女,但自小喪母,曾受過趙太後的照拂。
秦樂齡與周執離開丹城時,趙太後令身邊的嬤嬤將此令牌交由二人。
並帶話道:“幸得二位相助,吾兒得已昭雪,以此令牌相贈,望能助周大人早日洗脫罪名。”
長公主坐在亭中,手中正拿著趙太後的令牌把玩。
聽到動靜,她才輕輕抬眼。隻見亭外正規規矩矩跪著一位嬌小的姑娘,月白繡花的鬥篷幾乎將她整個人都包裹住,隻露出一片藕色的衣角。
“趙太後身體可好?”
長公主淡淡開口,聲音隨意卻不失威嚴。
秦樂齡想了想,如實道:“梁王之S對趙太後打擊甚大,身體大不如從前。”
“可憐趙太後白發人送黑發人。”長公主將令牌放於桌上,身子微微前傾,“你今日持令牌來找本宮,所為何事?”
“臣女懇請長公主做主,為周執周大人伸冤。”
“哦?周執?”長公主不解道,“周大人的案子交由大理寺審理,若是有證據證明周大人是被冤枉的,也該去大理寺提交。”
秦樂齡將頭扣在地上,一字一頓道:“大理寺少卿包庇賊人,陷害忠良,臣女狀告無門,隻能求長公主伸張正義,捉拿S害太子幕後真兇。”
長公主久未言語。
坊間皆知,長公主膝下無子,將太子視為親子。秦樂齡在賭,賭長公主不會輕易放過謀害太子的真兇。
秦樂齡伏在地上許久,便聽到頭頂傳來男子嗤笑。
“秦二小姐,汙蔑朝廷命官是什麼罪名,秦侍郎可有告訴你?”
不用抬頭,便知來人是三皇子。
秦樂齡壓住心底恐慌:“臣女有證人。”
6
“本想在姑姑這裡討杯茶喝,沒想到竟碰上了這等事,還望姑姑允許我旁聽。”
長公主點頭,立馬就有宮女搬了張椅子過來。
待人坐好,長公主又吩咐道:“茲事體大,吩咐下去不許任何人進出公主府。”
這便是要封鎖消息。
秦樂齡得了允許,才能起身看向面前的兩人。
長公主雍容華貴,臉上卻帶著一絲疲意,想必是因為擔憂太子的傷勢。
而長公主身旁坐著的男子,眉眼與宋承哲有幾分相似,卻比宋承哲多了幾分狠厲。
他盯著秦樂齡,一開口便帶著濃濃的上位者的語氣:“證人呢?”
秦樂齡看向長公主,見她點頭,才緩緩道:“周家家僕周丁,曾親眼看到大理寺少卿崔大人將東裕的書信放到了周大人房裡。”
說話間,周丁便已經被帶了上來。
他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不敢言語。
“他是周家的家僕,證言不足為信。”三皇子斜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的看著二人。
秦樂齡從杏兒手中接過一封信,然後交到嬤嬤手中:“這是周丁趁亂拿走的書信。可以證明他當日的確看到了崔大人陷害周大人的全過程。”
與東裕國來往的書信必定是及其隱秘的,輕易不會被家僕發現。除非是在藏書信的過程中,恰巧被看到。
長公主眼神凌厲地劃過周丁,呵斥道:“說,當天你究竟看到了什麼?”
“小的,小的……”周丁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倒是三皇子開口道:“好好說,若是做了假供詞,小心牽連到家人的性命。”
話語裡滿是威脅之意。
秦樂齡猛地看向三皇子,隨即耳邊便傳來周丁招供的聲音,她身子一晃,如墜深淵。
“小的不敢欺瞞二位殿下,小的從未見過崔大人,是秦二小姐逼我這麼說的。”
“哦?那這封書信是怎麼回事?”
“周大人每年都會收到這麼一封信,然後鎖在櫃子裡。那日官府來搜府,小的意識到可能是來找這些信件的,於是就想要銷毀證據。可是搜府的人來得太快,我一時不慎,將書信撒在地上,隻能拿著一封離開。”
“你說謊!”秦樂齡聲音都有些顫抖。
“秦二小姐,小的知道你想救大人,可是小的實在是不會說謊,尤其是當著二位貴人的面。”周丁將腦袋狠狠地磕在地上,“我作為周家家僕,最多也是流放。可是做偽證陷害朝廷命官,小的全家性命都沒了。”
秦樂齡氣急,說不出話來。隻聽著周丁一口一個可憐可憐他一家老小。
三皇子嗤笑道:“秦二小姐,知曉你與周執關系匪淺,但作偽證陷害忠良,實屬不該。”
秦樂齡皺眉看向三皇子,隨後對著長公主行禮道:“殿下,臣女還有證據證明周大人清白。”
“哦?”
“刺S太子的兇手聽不懂東裕語言,根本不是東裕人。公主殿下隻需請一位會東裕話的人前去試探一下……”
三皇子輕笑一聲,打斷了秦樂齡的話:“我之前接到消息,毛俊安剛剛咬舌自盡,雖被救了下來,卻也成了個啞巴。”
秦樂齡大駭。她離開牢房後便直接來了這長公主府,這中間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毛俊安便遇害了。
她鼓起勇氣,直視三皇子:“舌頭沒了,眼睛總是在的吧。他可敢親手指認幕後之人?”
三皇子起身,忍不住鼓掌:“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們的小把戲嗎?”
秦樂齡心下一慌,就聽三皇子說道:“你藏在後院的人,總該出來見見太陽了吧。”
“你什麼意思?”
“我已經派人包圍了秦府。”
“你怎敢?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私闖官員府邸,你可知是什麼罪名?”
三皇子低頭看著秦樂齡,面色不屑:“你可知窩藏罪犯,是何罪名?”
7
秦樂齡一臉不可置信,跌坐在地上,目光倏然看向周丁,咬牙切齒道:“是你。”
對上秦樂齡吃人的目光,周丁縮了一下身子,恨不得整個人藏在三皇子身後。
周丁作為周府的家僕,對主家自是了解的。後院裡的神秘人雖然從未露面,但一個人的行為習慣是改不了的。
那神秘人從吃食到院落裝扮,都與周執一模一樣。
尤其是周丁初到秦府,未表真誠,先被送去後院,那審視的目光分明是想讓屋內的人確認他周府家僕的身份。
“聽聞秦二小姐不學無術,隻會惹禍。可是回東都城後卻像是變了一個人,行為謹慎,足智多謀。想必身後是受高人指點吧。”
三皇子意有所指。一個人的聰明是可以偽裝出來,秦樂齡的所作所為不過是受周執指使。
“太子被刺,本就是三皇子一手策劃的。手足相殘,你就不怕遭報應嗎?”
“秦二小姐,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刺S太子的幕後真兇可是周執。”
三皇子對著長公主行禮道:“姑姑,想必我的人已經將周執捉拿回來,還請姑姑允許我將其押送牢房。”
語氣恭敬,心下卻極為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