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野跟我求婚那天,白月光站在天臺給他打電話。
我求他別走。
他滿臉失望:「你也曾是醫生,怎麼能見S不救?」
他把戒指放一邊,搖頭:「你冷靜下吧。」
我放下求他的手。
他說得沒錯,我是該冷靜,冷靜了。
1
殷野剛跪下,就接到許若晴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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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野,謝謝你,但是我真的撐不下去了……」
殷野臉色劇變,猛地站起。
「若晴,你在哪兒!」
「我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樓頂,今天的風好大啊,星星也好漂亮。」電話那頭漸漸泣不成聲,「我好後悔啊,阿野,我沒辦法回到從前了,以後這樣的景色我再也不能看到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若晴,你別怕!等我等我!乖乖等我!」殷野手在抖,焦急地近似懇求,「你不是一直想開間自己的工作室嗎?我幫你開!」
「對了!你不是還想環球旅行嗎?還有很多地方你沒去過,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真的?」
殷野堅定地點頭:「真的!」
「好,那就一個小時哦,一個小時後你不在,我們就下輩子再見啦!」
殷野拿起車鑰匙,立刻要走。
我攔住他。
殷野一愣,似乎才想起,還有一個我。
我強撐著扯起一個笑:「殷野,是不是還有什麼沒做完。」
海邊,兩人,浪漫,燭光晚餐。
他今晚是要向我求婚的。
那句「你願不願意嫁給我」,他還沒有說出口。
他皺起眉,因為被阻攔,越發心急如焚:「戒指在那兒不會跑,我們下次再找機會,把儀式補上,好不好?」
昂貴漂亮的鑽戒,被隨手放在桌上,孤零零的。
我沒看它,隻是看著殷野。
「就今天,別走好嗎?讓其他人去。」
「我生病了不舒服,很不舒服,留下來,好不好?」
我臉色蒼白,語氣顫抖。
如果是以前的殷野,他一定會第一時間發現。
然後半訓半哄地,立馬把我送到醫院去。
可是,這次,他的臉色卻很難看:
「人命關天!這都什麼時候了?
「你什麼時候也學會這套?我都順你意求婚了,還想怎樣?
「見S不救?你真的變了太多,讓我很失望!」
他氣憤地啟動車輛。
離開前,他抿緊唇:
「若晴她心理狀態不穩定,這兩天,你先別聯系我。
「正好,我們也冷靜冷靜下吧。」
我松開手,笑了。
2
殷野愛不愛我這件事,剛在一起的時候,我想過無數遍。
他記得我們之間每一個重要的,不怎麼重要的紀念日。
會在凌晨加完班後,開一個小時車,去我最喜歡的夜宵店打包。
他也總會比我更早地發現,我的悲傷和難過。
有一次,我做了個不大不小的手術,麻藥剛過,一睜眼,就看見他在我床前,緊緊握著我的手,雙眼通紅:
「淺淺,你得好好的,沒有你,我可怎麼辦啊?」
那次,我也流眼淚了。
是和以往不一樣的,幸福的淚。
我以為,我們總算是,相愛了。
直到,許若晴回國。
3
許若晴回來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
殷野為我在酒吧包了場,請了很多朋友。
酒過三巡,有人提起她。
不外乎是嘲笑,諷刺,唏噓。
「還有臉回來?當初怎麼對野哥的?」
「嫂子,你不知道吧?就一拜高踩低的前女友!我呸!當初看野哥家裡出了問題,拍拍屁股跑出國,當初把野哥折磨成什麼樣?」
「她後面嫁了個外國富二代?出軌離婚,家裡還破產,真是報應啊。」
「嫂子,你別擔心,野哥最愛的是你。」
「別讓我見到她,不然,見她一次打一次!」
朋友安慰我,把她的近幾年的故事,講給我當笑話聽。
我笑了笑,沒說話。
餘光瞟到殷野。
他半個身子隱在黑暗中,一言不發。
隻是面前的酒,空了一瓶又一瓶。
那天晚上,他沒回來。
第二天,他把許若晴帶到我面前,面帶愧疚,又坦坦蕩蕩:
「若晴是我朋友,她生病了,身邊離不得人。
「你那麼善良,比誰都理解的,對嗎?」
4
我不理解:「有病就該去看醫生,你能幫得了她什麼?
「許小姐,我認識很多不錯的精神科醫生,需要我幫你介紹嗎?」
許若晴一愣,崩潰大哭:
「我沒有精神病!我不是瘋子!阿野,我不要被關起來!」
殷野把她護在身後,看向我的眼神是那麼的不可置信:
「葉淺,你怎麼會這樣?這麼……殘忍?」
殘忍?
這個詞,他竟然用在我的身上。
「總之,我不同意,如果你要把她帶在身邊,那我們就……分手!」
這兩年,我們雖然因為工作上的事起過一些爭執,但「分手」這兩個字卻是第一次說出口。
殷野瞪大了眼睛。
那眼神讓我難過。
但到底,是他退讓了。
殷野為她請了專屬護工,給她安排了房子,最好的醫生。
照顧得無微不至。
他為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沒有瞞著我:
「不提……那件事,我們也是認識很多年的朋友。
「我們之間的事,你不知道,她人其實很好的……總之,我保證,我跟她什麼都不會發生。」
那天晚上,他向我保證著。
凌晨,手機便收到了新消息。
他一邊穿上衣服,一邊跟我說:「淺淺,公司有點急事,今天晚上別等我了。
「愛你,寶貝。」
他匆匆忙忙離開。
朋友圈裡,許若晴發了一條新動態:
【兜兜轉轉,歸來還是你。希望這次,不會再有任何人將我們分開。】
配圖是萬千星空下,一對緊緊交握的手。
我蹲下來,更加疼了。
5
可我不想這麼放棄他。
我跟殷野有七年,不是七天,是七年。
我們有太多的過往。
我去了許若晴發的地址。
那是殷野常去的酒吧。
來之前,我忍著疼痛,反省著自己。
很多事,應該早就告訴殷野的。
6
包廂是半開放式的,人聲沸騰。
他們在玩遊戲。
這輪被懲罰的主角是殷野和許若晴。
「接吻!接吻!接吻!」
昏暗迷離的燈光下,一切曖昧達到頂峰。
殷野和許若晴被圍在正中間。
她靠在男人懷裡,似乎有些不勝酒力:「你們別開玩笑了,我跟阿野隻是普通朋友……」
「哦……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會在你一個不開心,一個電話,把我們都叫過來?」
「這待遇,誰能在殷總這得到?」
「若晴姐當然不同啊,你們不知道吧,高中的時候,野哥被綁架,那時候可是晴姐不顧生命危險救了他,轟轟烈烈刻骨銘心,這他麼的才是真愛!」
「哦哦哦哦——」
「真愛!真愛!真愛!Kiss!Kiss!Kiss——」
周圍人更激烈地起哄。
「別鬧太過分了。」殷野笑道,「若晴她臉皮薄,等會兒她生氣,你們誰給我負責?」
「這樣我不答應啊!沒那娘……那位,出來玩還不盡興?兄弟我為了你,隻差沒躲起來了,今晚必須玩得痛快!再說了,許小姐看起來不介意的,對吧?」
說話的人叫秦釗,殷野的發小,雖然在殷野家裡出事時,他沒有跟其他人一樣落井下石。
但我非常不喜歡他。
他看人,尤其是看女人的眼神,就像是在挑揀貨物。
帶著上位者赤裸的傲慢。
為了殷野,我忍過他很多次。
但在一次聚會上,他又將一個無辜的女孩侮辱得徹底時,我跟他當場鬧掰!
事後,我還跟殷野大吵一架!
他不理解我的憤怒:
「淺淺,你在生氣什麼?這都是那些女孩自願的。」
「自願?什麼是自願?是身家性命被掐在他手裡的自願?還是因為喜歡,就被他肆意踐踏的自願?
「殷野,我告訴你我在生氣什麼,我生氣的是你不生氣!你不憤怒!」
我也被人逼著做過一些「自願」的事,我也經歷過少女卑微在塵埃裡的暗戀。
因為感同身受,所以無法忍受。
而那一次,也是我頭一次從無邊愛意裡面抽離。
審視著這個,我一直認為,將我從腐爛灰暗的青春中,拯救出來的男人。
是我錯了嗎?
但殷野很快打消了我的顧慮。
他答應我,會漸漸遠離他。
後面我也的確很少看見秦釗了。
這是殷野為我做的改變,我很感動,也更努力,更拼命,更用心地去對他好。
可原來,這隻是聯合起來的一場戲。
7
我沒有去看最後的結果。
遠處的吵鬧喧囂更加瘋狂,氣氛熱烈到能把屋頂掀翻。
可我已經不在乎了。
殷野有沒有跨過底線,是逢場作戲還是真情流露。
我已無力去想。
沒有一刻,比現在清醒。
我跟他,結束了。
8
頭腦中的清醒,讓身體的疼痛再也不能忍耐。
出了酒吧,冷風打在身上,我感覺自己疼得要S掉。
可是掏出手機,點開通信列表,我卻不知道,此時此刻我能求助誰。
親人?唯一跟我有關系的就是我媽,看到我現在這樣,她可能高興得快要瘋掉。
她從來不曾看好我跟殷野:
「就你這樣會被人喜歡?舔上八百年,也隻會給你當個不上臺面的玩意兒,趕快找人嫁了生個兒子,不然,你的下場一定比我悽慘百倍!」
這是我跟殷野剛在一起,她對我說的話。
說是詛咒也不為過。
曾經的我甚至立下毒誓,一定會跟她走出不同的路。
可現在,真的會有區別嗎?
我自嘲一笑。
給 HR 總監發了請假信息,又給助理打了通電話,簡單囑咐了她一下,做好一些項目的跟進工作。
在掛斷電話之前,我有想過,要不要叫這個工作努力,心地善良的小姑娘,救救她這個不怎麼成器的上司。
後來一想,還是算了,小姑娘平常工作加班已經很累,何必再給人添麻煩呢?
這通深夜來自上級的電話,已經夠讓她有負擔。
救護車怎麼還不來呢?
在等待的時候,我想起了很多事。
就像是人S前的走馬觀花,重要的,不重要的,都在此刻無比清晰。
有這七年,跟殷野相處的點點滴滴。
也有七年之前,他不認識我,我卻喜歡上他的瞬間。
那會兒的殷野,家庭還沒出現變故,也沒有陷入亂七八糟的感情糾葛,是真正的天之驕子,被無數人仰慕。
而我,家庭狀況極其糟糕,母親和繼父都欠了一堆爛債,上學於我,成了一件偷偷摸摸的事。
是他,救了我。
「你們再不放開她,我就報警咯。」
少年偶然一次的見義勇為,對他隻是一次微不足道的舉手之勞,卻在我心底扎了根。
原來世間上有人這麼好看,這麼耀眼啊。
那麼我靠近他一點,再靠近他一點,會不會也變得幹淨一點呢?
9
懷著這樣低劣的心情,我在見不得光的暗處,注視了他整整三年。
看著他身邊的人來來往往,看著他始終如天際最耀眼的驕陽,光芒不可一世。
再然後,那個女孩出現……
又到後來,殷家地震,女孩出走,太陽終於跌落神壇。
我是多麼卑劣的人。
看著他自暴自棄,看著他渾渾噩噩,看著他跟世間其他普通人一樣,掙扎沉淪。
我心中有難過,痛苦,但也有一點,慶幸。
這點慶幸,我曾經不敢細想。
多想一點,我都無法再向前一步。